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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停下靠近的脚步。
夜幕四合,浑身湿透的男人坐在地上,抱着穿病号服溺亡的女人,他脸贴着女人灰白的脸,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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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人群里,周自省偏头悄悄抹掉眼泪。
阿默爱徐姗姗,可他作为养父,他只关心阿默,只关心自己,他只关心魏长秋心狠手辣沾人命,魏长秋和他聊起阿默,聊起和汇商的一笔笔款项……
他阴差阳错误了第一步,没办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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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姗姗火化那天,邻居是个九十九岁的老人,四世同堂,几十个子孙黑压压地跪在火化窗前哭天抢地。
徐姗姗身边只有一个人。
周默给她扣好衬衫最顶上两颗扣子,给她理了理衣领,甚至,细致又温柔地给她描了她最爱的口红『色』号,俯身轻轻烙下一吻。
抬头,又定定看了她良久,周默朝旁边的工作人员点头:“嗯。”
工作人员把徐姗姗推进去,合上阀门,周默在工作人员带领下绕到后面的控制台。
他坐稳,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喷枪“滋滋”两下把油洒在姗姗身上,焚化炉“嗡”声一响,火苗切着女人身形蹿三米高,周默就这样安安静静看着徐姗姗躺在火海里,看着她皮肉一点点焚尽。
火化时间为一小时零三分。
飘在天上的,是云烟。
留在手里的,是一个檀木盒。
然后,周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到买好的墓地。
男左女右,他把盒子放在了右边。
“刻碑石的师傅现在在国外,您看您是下周过来一趟,还是现在可以把字留了,当时我们给您直接处理好,您以后清明或者过年再来就可以。”工作人员对出手阔绰的人态度友好。
“现在吧。”周默接过纸和笔,枕着檀木盒落笔。
写了四个字,颤抖着停住。
——吾妻姗姗。
没有仪式。
却好像用尽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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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感谢周自省的养育之恩,也感谢婶婶的慈爱关怀。
九江覆灭、和徐姗姗沾边的一切都结束后,他对周自省没了最初那般淬骨的恨意,但也做不到重新叫叔叔。
而周自省没能等到开春,甚至连秋天都没熬过。
周自省直到走,都没能等到周默,哪怕只是出现。
第84章大结局()
周自省下葬那天; 狱警特许周默在跟随下前去探丧。
以往关于周自省的很多画面浮在脑海里; 周自省带他去科技展、周自省去校门口接他放学、周自省给他讲题、周自省脱了西装系上围裙给他煎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
周默对着墙壁平静地摇头:“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有个人收骨灰就行了。”
周婶婶听到这话几欲昏厥; 唐漾在旁边扶住周婶婶。
葬礼流程简单; 烟纸燃作灰烬弥散在风中。
按理说; 周自省落了马; 大家都该避嫌。意外地,界内高层来了很多,唐漾和蒋时延站在第一排边上; 帮忙主持局面。
仪式结束后,高层们相继驱车离开,唐漾几人还在收尾。
很多很多唐漾之前以为是另一拨的陌生人来到周自省墓前——
因为那封周自省手书的自检信; 因为周自省一半清醒一半囫囵时落款的“zx”。
周自省这些年受贿金额为3。6亿; 银行流水去向福利院的金额却高达3。8亿。
九江不停挖空福利院,周自省不停地填。他要汇款的名单从一个、两个; 到一页、两页; 至最后厚厚一叠……甚至他自己的工资也只留了基础家用; 其他尽数捐了出去。
专心做慈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偶尔会出格; 比如资助山区学生。
对于周自省来说,这是他应该做的、随死亡终止。
而对于来到墓前的人来说; zx是他们曾经的一切。
zx打款的时候,福利院会难得做一次粉蒸肉; 一大群小孩围在一个大桌子前留口水。zx写信的时候; 他们会乖乖坐在下面听院长或者老师念,他们想,这个人一定是菩萨心肠,像一道隽永而和煦的阳光。
zx出现在“九江特大专案”的高…『潮』时,他们怔楞在原处,随后给身边的朋友解释,大抵存在什么误会,zx真的是个善人,不是伪善,是见字如面的真挚。
他们从城市最深处的破旧楼房走到明亮的大学校园,从孤独无依走到事业小成,他们有的很普通,有的很优秀,有的在美食街卖五块钱一个的煎饼,有的站上过科技届最高领奖台,他们有的开跑车,有的骑电瓶车,有的搭公车过来……
周自省的墓在第三层,阶梯狭窄,他们没有挤,没有抢,平和有序地排队去献花、悼念。
网络上,无数网友说一切皆因汇商高层而起、周自省恶贯满盈死太便宜。
陵园内,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人从墓地排到了陵园门口。后来,人实在太多,他们有的甚至都没走到墓前,远远地、在能看清那抹烟云的方向默哀,肃立、鞠躬,抑或红着眼圈叩三声响头,长跪不起。
黑压压一片。
唐漾看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她紧了紧和蒋时延相牵的手,眼底流淌着情绪。
再后来,下了小雨。
大家撑起伞。
唐漾看到了周默,安静站在最角落。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点头。
唐漾肚子已经显怀,蒋时延小心翼翼搀着她下梯子,缓步走到了周默身旁。
细雨拂在脸上,衣服在风里发出扑簌声响。
“你还是过来了。”唐漾轻轻道。
周默眼神落在那些人身上,看不出喜怒:“监狱太闷了,出来走走。”
唐漾没急着说话,周默也没开口,两人陷入式微的沉默,凭悼者来来去去的脚步踩在耳旁。
半晌。
唐漾道:“之前和秦月去临江城福利院,第一次听负责人说zx,秦月开玩笑说是哲学,后来我以为是你……”周默和徐姗姗的名字缩写。
“我自私狭隘,没那么大胸怀,”周默发了个极淡的笑音,“我也没想过是他。”
唐漾顿了顿,状似无意:“你想过周自省第一次和九江扯上关系的原因吗?”
周默眼神递向唐漾。
周自省把自己当行长这些年的工作笔记留给了唐漾,而唐漾帮周婶婶整理遗物时,看到了周自省的日记——
周自省和太太为了周默没要小孩,周默是知道的。
但周默不知道的是,周婶婶以前怀过一个孩子,意外流产了。流产之后,两人担心以后会控制不住地把中心偏向亲生小孩,便决定不再要孩子。
周自省第一次和九江发生关联,是周默八岁那年。
那时,周自省还是汇商农村合作信用社社长,魏贤勇是九江钢铁的采购主任,魏贤勇想通过汇商冲一笔账,『操』作略微欠妥,周自省拒绝了。
那是一个夏天,周默打翻开水瓶意外烫伤。
唐漾说到这一段,周默一点一点敛住脸上的神『色』。
唐漾接着道:“小镇医疗条件不好,周行连夜把你送到县城。”
“二十年前医院还不太规范,加急手术要两千块,那时你婶婶才做完流产手术没多久,周行一个月工资两百块。”
周自省焦头烂额之际,魏贤勇送来了一张治烧伤名医的名片、一篮鸡蛋,还有两千块现金。
周自省知道自己不能收,不该收。可他给同事们打了电话,大家手里积蓄都不多,周自省动了心:“名片算我欠您的人情,钱我会慢慢还给您。”
“要么不收,要么不还。”魏贤勇给的选择很明确。
当时是在医院走廊上,前面还排着好些急诊病人,阿默那么小,蜷在病床上疼得嗷嗷叫。
周自省知道自己等等,等一两天肯定会凑到钱,可夜『色』下,阿默那么疼,一声声唤他“省叔”,疼得直哆嗦……
错了第一步,便没有回头路。
周默不是安分的『性』子,十来岁也会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他摔断过腿,也得过急『性』阑尾炎。周默进医院的次数很多,多到这次烫伤在周默记忆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周自省删监控是事实,待周默好也是事实。
“姗姗出事后他想过送你们出国,拉下脸联系了他一个老朋友,”唐漾眼睛胀胀的,不知如何表达,“就……有些遗憾。”
周自省直到闭眼,脸都朝着病房门口。
而周默,从始至终没给过周自省解释的机会,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给过。
周自省对不起姗姗,周默承了养育之恩却没能尽到送终之孝。
周默想,当时姗姗本来就要出国,他也有出国的规划。如果之后甘一鸣没有找到姗姗闹,如果没有魏长秋那一处……没有如果。
“是挺遗憾。”周默拉了拉唇角。
无关乎原谅,只是释怀。
一切尘埃落定后的释怀。
唐漾看到周默笑,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整个事情,明明甘一鸣和魏长秋才是罪魁祸首,为什么受惩罚最重的是姗姗和周行。
唐漾轻抚肚子:“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声音沙沙的。
“在监狱里多看看书,出来后到处走走吧,姗姗还没有出过国,”说后一句时,周默声音变得很温柔,他垂眼看向唐漾的肚子,又看向唐漾和蒋时延相扣的手,“很遗憾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三个人都沉默了。
细雨如牛『毛』,在周默牢服外的西装肩头浸出一层深『色』。
唐漾眼里泛着泪花,很想抱抱周默,可她作为异『性』显得不妥当,现场也有记者。
蒋时延懂唐漾每个眼神的意思,他走过去,代替唐漾,动作轻缓地抱周默一下。
“节哀,”蒋时延手拍周默的背,停一瞬,再轻拍,“节哀。”
第一声为周默爱人,第二声为周自省。
周默阖眸,微微颔首,目光搜寻周婶婶。
蒋时延把手里的伞递到周默手中,和唐漾离开。
雨落在头发上,像童谣里的白砂糖。
蒋时延解开西装纽扣,把漾漾笼在怀里走。
“我是不是很残忍。”唐漾停下脚步,忽然问。
好像不说这些,让周默恨着周自省,周默会好过一些。
“这样对周自省不公平。”蒋时延也停住脚步,回身轻轻拭掉唐漾眼角的泪。
蒋时延的车停在稍远的位置,细雨把浅灰的地板淋成深灰,蒋时延和唐漾抵足而站,唐漾微微仰头,蒋时延深邃的眸里是完整而清晰的她。
姗姗走了,周默卧薪尝胆几百天,终于笑得坦然。
唐漾和蒋时延怜惜并庆幸,他们相爱、然后真真切切站在彼此面前。
也没什么多的话可说,蒋时延就这样深深地望着漾漾,然后,低头吻她额角,吻她眉心,吻她鼻尖,又吻她嘴唇。再然后,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随身携带的丝绒盒,单膝跪地。
蒋时延打开丝绒盒,取出里面的戒指,拉过唐漾的手,接着……直接把戒指套进唐漾左手无名指里。
然后,他就着拉她手的动作,轻吻她手背。
方才两人停下时,蒋时延怕唐漾淋雨,脱了自己的黑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