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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一鸣相对冷静:“监察委约谈后一般会有一个周的监听监控和同事回访,你这样比较安全。”
监察委只约谈党员和一定层级的官员,范琳琅被约谈后到处张扬一方面有才晋升的炫耀,一方面带着进大观园的小市民气,既有掩饰作用,又符合甘一鸣太了解的、范琳琅式的狭隘。
甘一鸣收回思绪,看向范琳琅又是温情:“所以瑞士银行那边的钱处理好了吗?”
范琳琅点头。
甘一鸣:“我们前几年放在你『奶』『奶』名下的几套房产和十来个商铺卖了吗?”
范琳琅点头:“前两个月陆陆续续都办好了,但有一家要这个月月中才过完户,我想实在来不及就算了,毕竟我们这边比较重要。”
甘一鸣认同并再次安抚她的不安。
他道:“你对于汇商和九江的高层来说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他们牵扯再多都不会在意你,”甘一鸣说,“等九江事情一过,你马上辞职,先去摩洛哥,我这边会揭发魏长秋戴罪立功。”
监狱探视电话有监听,但每天那么多人流量,甘一鸣并不觉得狱警会闲来无事挨个听。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毒:“我会尽量多说点,反正九江已经黑透,魏长秋死无对证。”
范琳琅唤他:“一鸣。”
甘一鸣神情又变得柔和:“我争取降刑到三年,”他隔着狭窄的窗口『摸』住范琳琅递过来的手,“三年一到我立马来摩洛哥找你,那时候没人管得了我们,我们有那么多钱,我们可以买几个庄园。”
范琳琅动容。
甘一鸣不知道是在看范琳琅,还是在看自己躲过各方眼皮藏好的巨额财产:“然后结婚,生小孩,长相厮……”
范琳琅闭上眼,甘一鸣没了声音——
因为他看到,范琳琅身后,是五个戴袖标的监察委成员。
他握范琳琅的手倏地一紧,范琳琅顺着甘一鸣视线回头,瞳孔蓦地放大。
监察委组长手势一压,几人上前。
————
三天后,汇商官网挂出公告。
谁也没有想到,“721九江特大专案”开庭审判的第一起案件不是汇商高层,也不是九江高层,而是信审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范琳琅。
她被起述的理由是涉嫌使用非法手段进行九江…汇商商业间谍活动,伙同汇商a市分行前信审处长甘一鸣处理现金赃款,经魏长秋副卡洗…钱、挪用九江公款等。
除了周默从九江角度给出的部分资料,法院收到的证据还有范琳琅『奶』『奶』名下的房产证明、与范琳琅收入极度不匹配但她日常佩戴的红宝石、粉钻等照片,各项总价估值高达9亿。
甘一鸣从魏长秋手里敛的这些钱本就来路不明,即便九江发现了,也不敢自己捅出去。
作为整个“721专案”的第一案,范琳琅开庭是全网直播。甘一鸣一边盯紧屏幕一边祈祷范琳琅咬死不认罪,自己想办法联系魏长秋以前的管家,给他许诺一些好处可能还有转机。
但出了两件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第一,魏长秋一死,九江大势已去,即便是何征那样的元老都想戴罪立功争取减刑,更别提魏长秋管家作为污点证人站在了范琳琅对面。
第二,秦皎担任原告律师,论述张弛有度,不急不缓。
旁听席上有汇商的同事、媒体和范琳琅以前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大人物。
她心底最后那根防线大概在三天前已被攻破,她对秦皎和法官说的每个字都供认不讳,审判员落锤那一刻,甘一鸣脑子里嗡嗡着“完了一切都完了”,眼前一黑,昏在屏幕前。
屏幕另一端,庭审现场。
范琳琅提前退场,临上车前,她要求见唐漾一面。
法院后台通道还算宽阔,范琳琅穿黄『色』马甲,戴镣铐,身后跟着两个武警。
唐漾一手挽着蒋时延,一手拎坤包,相距大概一米,站在范琳琅面前。
大抵因为个子不高,唐漾背脊一向挺直,肩形舒展,她喜欢穿及膝裙,『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她神态很淡、带着一股她一贯的、让范琳琅羡慕的从容得体。
网上曾经有段时间流行“天鹅颈”,范琳琅也会努力抻抻脖子做『操』,后来发现这个词适合唐漾这样的人,『性』子柔和,与身俱来。
范琳琅想见唐漾的原因很简单:那些圈出首饰的信审处日常照片出自唐漾或者敖思切的角度,而敖思切也是唐漾的人。
范琳琅牵了牵唇角:“你什么时候意识到我可能和他……”
唐漾坦率:“你升副处。”
甘一鸣和范琳琅有不正当关系,甘一鸣入狱,而范琳琅由于甘一鸣等多方原因反升副处的时候。
“看不惯我得志吗?”范琳琅垂在身前的两手绞在一起,有讥讽之意,“我以为唐处多清高,原来也会对升迁这些小事儿在意……”
唐漾不否认:“能力和位置不匹配——”
范琳琅眼底是唐漾面如古井,蓦一下红了眼睛:“以前一鸣对你有偏见的时候我帮你在他面前说话,其他同事议论你的时候我帮你说话,我承认你才来的时候我嫉妒过你,可你问问你自己我对你不好吗?甚至浦西那边出一个亿让我带着昙信通全部初始数据跳槽我都毫不犹豫拒绝了,我只想安分待到年底就走,和一鸣不碍魏长秋不碍你,可你唐漾呢?”
范琳琅哂笑,步步『逼』近:“你怀疑我,防备我,监视我,我真心对你你拿我当傻子一样玩着我,还夸我……这就是你唐漾?!”
范琳琅升副处时,唐漾和秦月都看过范琳琅档案。范琳琅小时候家庭形态不健全,唐漾当时没在意,此厢一想,这大概就是范琳琅爱甘一鸣还能帮甘一鸣开房的缘由,她很容易由细小的点滋生畸形的情感。
就像唐漾并不觉得介绍外卖或者一起喝下午茶就算友谊,也不认为不参与八卦就是护短,遑论还有那句“如果不是蒋时延,她就是第二个徐姗姗”。
至于范琳琅拒绝浦西一个亿的要约。
唐漾有些想笑。
浦西一个亿想挖的是她范琳琅,还是昙信通?
可最终,唐漾没有笑,她只是清淡地:“人情尚有余地,法律不可触碰。”
她替周默和徐姗姗闷着一口气,对范琳琅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落在范琳琅眼里……
唐漾她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凭什么在背后捅人刀子还这么高姿态?凭什么她永远都是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所有?
范琳琅越想越陷入死胡同,她头脑一热,朝唐漾扑去。
只是她还没接近唐漾,蒋时延反身将唐漾护在怀里。
同时,武警上前制服范琳琅。
————
范琳琅一案就像火苗点燃绳索。
随着媒体描述a市天气从报道中的地板煎鸡蛋到煎牛排,九江专案也在不断推进。盘根错节的集团关系捋到后面,自然而然披『露』到九江高层和汇商高层早在九江财团创立之初就存在钱…权交易。
最开始九江董事局『主席』是魏长春四兄妹的父亲魏贤勇。随着去年魏贤勇因病离世,汇商高层和九江的勾连关系挪到九江新任『主席』魏长春身上。
汇商a市分行一正四副五位行长,除了常年出差、较为年轻的一位,其他四位尽数下马。
监察委过来带人那天,汇商楼下停了三辆顶灯闪烁的公车,汇商各层窗口挤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周自省几人直接被套上手铐从顶楼押下来。
汇商安防中心拒绝媒体拍摄控制场面。
汇商大楼门口到停车坝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喧闹间,众位同事只觉得几个行长走了尤其久——
“其他三个我还信,可周行人真的特别好,感觉不像啊。”
“涂行小孩读书,学区房十万一平,涂行买了三套。汤行也是,听说他太太一串钻石项链就是一百多万,之前没敢说……但周行真的,他脖子上那条领带十年前我就看到过,一直开帕萨特,他太太以前是大学老师,人品口碑也超好,人老两口现在还住在大学宿舍里,简朴到不行。”
“对啊,而且周行也没个孩子,受贿这种罪名怎么也安不到他头上啊,他图什么。”
“……”
同事们议论纷纷,高层弓身上车,监察委人员在后面关门,发送车辆,警笛长鸣。
周自省在位十多年,口碑和人脉极好极广。
几乎是他和几位高层上午被带走,下午就有同事发起千人联名书要求监察委重查“周自省与九江高层勾结、收受贿赂”。
夕阳藏了一半在地平线下,另一半橙黄宏大而磅礴地晕染在整座城市的钢筋森林。
签名书递到唐漾这里,唐漾眺着夕阳,抿唇没说话。
良久,她没签字,把纸和笔推还给同事。
同事顿时愤怒拍案:“唐处,周行平常待您可不薄,现在周行出了事儿,全行都记挂着,结果到您这您是什么意思——”
“说了自愿啊,我也没签啊。”敖思切看出唐漾心情不好,起身轰那个同事。
那个同事骂骂咧咧拉住门不愿走,敖思切直把人朝外搡。
要是平时,唐漾肯定会给同事道歉,面上责备实则疼爱地让敖思切“有礼貌”。
可今天,她真的不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咔哒”,门合。
留下一室安静。
宽阔的漆皮椅背对着门口,唐漾头靠椅背望天边夕阳,夕阳一点一点沉下。
周默……徐姗姗……zm……xss……首字母缩写是zx……
周行长……周自省……zzx……名的缩写是zx……
周自省在顶楼办公室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响在耳边,关于仁慈,关于人心,关于职场,关于婚姻……
他算个亲切的老人,可那时唐漾对他从无好感,他眯眼笑着又正经地喊“唐漾”“唐副”“唐处”……
唐漾太久没眨眼,眼睛略感酸胀。
唐漾用力又艰难地阖拢眼眸,最后一寸夕阳没入地平线,天『色』灰黑,一片茫茫。
当天晚上,汇商同事们的联名书还没递上去,包括周自省在内四位行长便齐齐认了罪。
因为比起某些罪名,受贿显得很轻。
案件未进入庭审前,监察委官博并没出相关声明。
但不久之隔、当晚凌晨零点,汇商总行在内网上发布了周自省等行级领导收受贿赂的具体数据。公告下面,还有几个白天没被公开带走的处长和科长。
中高管栽倒近半,一时间,汇商人心惶惶。
周自省他们在周一被带走。
周二,内网没有任命消息。
周三,内网没有任命消息。
周四。
“唐处竟然干干净净?”
“唐处真的是家里有钱不是有小动作?”
“不想想唐处男朋友是谁,怎么可能没钱。”
“那天小王说上去找唐处,唐处没签联名书,会不会是唐处早知道,这波要直陡到分行行长?”
“……”
就在类似言论甚嚣尘上时,任命通知千呼万唤地出来。
b市分行行长樊胜紧急调至a市分行担任代理行长,a市信审处处长唐漾在原职基础上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