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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岚道:“万针穿喉!那不是皇宫里,大皇子死得时候……”
百里灯道:“不错。正是此招。”
说道这里,二人之间突然泛起一阵沉默。
唯有雨声哗哗作响。
赵小岚忽然问道:“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是实在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赵小岚心脏如同被寒冰冻结,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寒意。
百里道:“赵公子,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被庄笑留了一命的人。”
赵小岚张开嘴,喃喃道:“记得。”
“那个活下来的人就是我,”百里笑了笑,“可是庄笑实在是太狂妄太自大,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要找他报仇吗?”
“报,当然要报。”
百里挂着笑容,伸出手,将赵小岚发间的簪子抽下来。
“赵公子,你可知你头上的这根簪子,有何来历?”
赵小岚张了张嘴巴,心中生出一股无端的恐惧来。这恐惧令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百里温柔万千的看着簪子,柔声说道:“这根簪子,原是戴在庄笑母亲的头上,他母亲死时,血溅银簪,簪尾的这朵早樱,也从粉『色』被染成了猩红。如今,已经发黑了。”
他说完,举着伞,将簪子慢慢地『插』回赵小岚的发间。赵小岚这才发现,这条路上十分偏僻,四周空无一人。
百里重新挂上了那副善解人意的笑容,慢慢说道:“我亲眼见过庄笑的样子,赵公子,你也认识他。他就是你的朋友,祝瑢。”
一滴雨,从伞面滑落,砸在赵小岚的脸上。
冰冷刺骨,赵小岚打了一个哆嗦。
“他、祝兄……是庄笑。”他脸『色』煞白,心中顿时浮现了之前他被祝兄掐住脖子的情景。
百里看穿了赵小岚心中所想,道:“赵公子,他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他跟在你身边偷偷盯了你这么多日,就怕你死在谁的手下,这下到了皇宫,没办法偷偷跟进来了,可能正在气急败坏吧。”
赵小岚微微一愣,没想到对方自己把内心所想说了出来。
“当年我才十几岁,庄笑灭我满门,杀我师兄,断我生路,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赵小岚喉咙上下滑动,狠狠地吞咽了两下。
百里温和地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水渍:“我杀了我的师父,他放过了我,让我随时找他报仇。但是我苦思冥想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办法对付他。”
此刻,远方似乎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
百里的目光落在赵小岚的脸上,微微一笑:“在我们门派我只是一个再平平无奇不过的门生,不管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上他。而庄笑是一个天之骄子,更是一个疯子,哪怕我杀了他,也只是解脱了他。不过,如果我杀了他唯一的朋友,他会不会更难过一些?”
赵小岚颤抖着后退了一步,百里灯捉住他的手臂:“赵公子,不能再退了,淋湿了可不好。”
百里将雨伞微微往上举,先是含笑的嘴角,紧接着,又『露』出了一双不含任何一丝笑意的眼睛。
他顿了一顿,十分平静地开口:“你放心,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杀你。”
“但是我会。”
赵小岚听罢,瞳孔一缩。
“真是很抱歉,赵公子,你是无辜的。要怪就怪自己运气太差,和一个怪物做了朋友吧。”
赵小岚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空空『荡』『荡』,那副可以救他『性』命的镯子,他前一段时间送给了离离。
百里突然靠近他,一把伞,将两人都遮在雨幕之下。
赵小岚双眼微微瞪大,冷不丁,他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胸口穿过。他睫『毛』颤了颤,眼神『迷』茫,眼珠子下意识地左右动了动。
“赵公子,你听到了吗,你的朋友已经赶来了。”
大雨中,铃铛的声音由远及近,安定心神,空灵清脆,赵小岚听不太真切。
百里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个笑容。
“铃铛响了。”他看着赵小岚身后,突然神经质的哈哈大笑,笑完,说道:“你来啦。”百里望着对面,赵小岚的背后,站着一人,阴沉地看着他。
祝瑢。此时此刻,应该称作庄笑,他的左袖有些破损,是从少阳门硬闯进来的。
百里灯松开手,把赵小岚往庄笑的那边一推。
庄笑猛地松开伞,劫后余生似的扶着赵小岚,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赵……”
谁知,『摸』到了一片黏腻。
他终于脸『色』一变,心神恍惚片刻。
与那把伞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水。赵小岚所站之地,雨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他心口被利刃破开,搅烂了衣裳,痛得他神情扭曲。赵小岚似乎要张嘴说话,却不料一张口,便有血从嘴里大口大口,顺势流下。
庄笑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
赵小岚支撑不住身体,靠着他缓缓滑落,将要倒在地上时,被庄笑猛地捉住手。他蹲下来,试图堵住赵小岚身上的伤口,让血不再流出。
赵小岚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襟,五指收拢,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眉头紧紧蹙起,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张嘴无声地惨叫。庄笑腰上的铃铛被他狠狠拽着,赵小岚似说不说,用力地挣扎两下,终于,他的瞳孔骤然失去了光点,突然松了手。
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铃铛,随着他手臂的滑落,在庄笑的腰间掉落。铃铛从他掌心中滚落在雨中,最后响了一声,终是一片死寂。
他头上的银簪,沾了他的血,一并掉落在地上。
百里见此情景,扔了伞,似癫似狂,又狠狠地压抑住了自己,表情很快就变得十分轻柔。
“庄小少主,好久不见,如你所言,我来履行承诺,找你报仇了。”
庄笑缓缓抬头看他,他双目爬满血丝,目光阴寒,竟显出几分狠毒之意。陡然,他恍然大悟,随即说道:“你?”
百里哈哈笑道:“是我,如何?你满意吗?我思来想去,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复仇方式了。说起来,我十分喜欢赵公子,真是可惜,你与谁交友不好,偏偏是他。可怜啊可怜。”他拿出方才挟持赵小岚时从他身上拿下来的白玉花瓣玉佩,扔在庄笑面前,“这个赝品做得和你那个像吗?没想到当时这东西一出现,效果竟然那么好,应该吓得你不轻吧?”这块玉佩,便是当初在白鹭书院时,被他看到后便短暂地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
庄笑紧紧按在赵小岚心口的手,青筋暴起,苍白如纸。哪怕如此,也依旧阻止不了赵小岚心口的流血之势。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抽了他的三魂七魄,令他表情几乎扭曲,直至最后他闭上眼,自嘲无比地哈哈笑了起来。
“好,很好,你赢了。”
百里灯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他狂喜至极,癫狂地大笑起来。
“庄小少主,你也有今天?你自负狂妄,杀人满门取乐,却故意留下活口,寻你报仇。”百里十分激动,声音隐隐颤抖,甚至连手也在跟着挥舞,“你做这些,无非是你活得太无聊了,太没意思!一旦有人报仇成功,对你而言就是解脱。你根本不在乎谁杀了你,你也根本无所谓活着,你以为,我会遂了你的愿吗?你做梦!你千不该,万不该杀到我的头上来!”
他嘶声力竭,笑到最后,猛地咳嗽起来。百里灯明明是胜利的人,此刻却比庄笑还要狼狈不堪。他恶毒怨恨地盯着他,如同地狱中的恶鬼,阴测测地骂道:“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是你玩弄我,当年,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庄小少主,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每一个日夜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我师父的脸,我师兄的脸,他们找我索命,要我生不如死!我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百里灯停顿一会儿,一声一声笑了起来:“只有我最懂你,你和我是一样的。若是杀了你,让你死了,你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他在一个小范围平地内兴奋得来回走动,突然转头道:“你怎么敢学着正常人一样同别人交朋友?你有资格吗?”他咬牙切齿道:“是你害死了赵岚,是你杀死了他。”
一边说着,百里的心情渐渐平静,他站稳了,目光缓缓地落在赵小岚身上,将当年庄笑说给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还给庄笑。
“人造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业,就会像现在这样遭到报应。”
说完,他的脖子银光一闪,一条银线,猛地穿过他的喉咙。百里灯踉跄一步,平静无波,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幕。紧接着,两条,三条,他的脖子上,被无数的银针穿过。百里灯终于难以忍受,痛呼出声,渐渐地,声嘶力竭。可是,即使如此狼狈不堪,痛苦至极,百里的脸上始终挂着兴奋的笑容。
那针连着线,线的另一头,被庄笑紧紧拽在手中。他失控地攻击百里灯。脖子不够,要砍了他的手,切断他的脚,将他碎尸万段,要他死无全尸!
百里灯瞬间被银线削掉了手和脚,雨雾中又夹杂了一片血雾,纷纷扬扬。
就在此时,雨声中,一阵『乱』中有序的脚步声从远处赶来。庄笑木然着脸,也不撑伞,就这么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宫廊之上,已经齐刷刷站了十几个手持刀剑的侍卫。
带头的侍卫见此情景,大喝一声,冲上前来。
一滴雨,落在水洼里。滴答一声,激起层层涟漪,水波纹中,冲上前来的侍卫,突然被扭曲成了一张马贼的脸。
庄笑瞳孔骤然缩小,双目发红地盯着那侍卫。侍卫从远处而来,踩过地面,溅起雨水。庄笑突然从地上暴起,不顾一切地去捡起落在赵小岚身边的簪子。
握在手中,身边的雨声突然消失了,他望着自己的手,成了一双少年的手,抬头望去,只见他的父亲高高扬起长剑,面上不带一丝犹豫,将她的母亲一剑贯穿。
这一幕,是他少时最绝望地一刻,眼睁睁见珍重之人命赴黄泉,而自己却连声都不敢发出。
庄笑目眦欲裂,神情扭曲,死死地盯着这一幕。耳边,悉悉索索,传来了无数声音。
“时莺,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你不会怪我的吧?”
“庄夫人,死后一定风光安葬你,也别怪庄兄,你就去吧。”
……
“坏了孽种,死有余辜。”
“不干不净,败坏名声。”
庄笑喘着气,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手中紧紧抓着簪子:“滚!滚!都该死!都去死!”
大雨中,他突然发难,鬼魅无形的银线毫不留情的将冲上前来的侍卫分割得七零八落,如此两人身首分离,血溅三尺之后,后面的人又惊又怕,踌躇不前,面面相觑。
明长宴终于赶到此处,他站在雨中,脚步猛然顿住。视线所及,皆是一片血染的场景,而庄笑身前,正是赵小岚生气断绝的尸体。
他的大脑如遭雷击,怒不可遏,心中如同被刀片锐利翻搅,摇摇欲坠,几欲不稳。
庄笑身长如玉,茕茕独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