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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它温了之后喝。”
明长宴也不愿意喝温水。
他现在就像把自己扎进雪堆里面降降温,口干舌燥,最好还能吃一口冰雪,给他的喉咙到心口的热度都降下来。
明长宴挣扎着又要踢被子。
怀瑜不让他踢,每一次掀开了一点之后,他都尽职尽责的把被子重新盖好。
三番两次之后,明长宴终于受不了了,又出声道:“我难受。”
怀瑜放轻了声音:“吃完『药』就好了。”
明长宴糊成了一团的脑子勉强动了一动,生出了一丝拒绝的心意来。
“我不吃『药』。”
怀瑜没回答他,只是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明长宴甫一接触到这只冰凉的手,立刻赖了上去。怀瑜的身上的温度似乎比常人的低一些,一年四季都冷冷清清,与他的『性』格十分相像。
他贪恋这点儿凉意,铆足了劲儿往怀瑜身上贴。
被子也不要,衣服也不要。
蹭得怀瑜『乱』七八糟。
李闵君端『药』上楼,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正打算推门而入,思虑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怀瑜起身去开门,明长宴勾着他的衣襟,扯开了一些。
他合拢衣服,打开门,李闵君道:“『药』已经煎好了。他人怎么样了?”
怀瑜道:“发热。”
李闵君道:“早上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是没多想。只是……”
只是他未曾想到,明长宴现在的身体如此不禁折腾。
明明起床那会儿还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症状,想来就应该是站在风口的时候吹了一点风,导致后来伤寒更加严重。
李闵君道:“自我见到他起,他就没生过什么病了。结果是在这儿等着呢,不病还好,一病了之后,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怀瑜见他放下碗,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着明长宴的事情,心中略有些不舒服。
“还有事吗?”
李闵君当时就噤声了。
怀瑜冷淡的看着他,李闵君干笑一声,放下碗,出了门。
一关上门,门口的两个小子就凑上来。
“二师兄!我没说错吧!怀瑜哥哥真的很凶!”
秦玉宝也道:“是的吧,跟你说了你还不信。要我说,应该就送到门口,然后叫怀瑜哥哥自己来拿。”
李闵君双手抱着胸,『摸』了『摸』下巴:“不对。他平时没这样的,今日格外不耐烦了些。”
花玉伶一敲手,福至心灵道:“我知道了,怀瑜哥哥肯定生气了!”
李闵君挑眉看他:“你又知道了?”
花玉伶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秦玉宝不解,连忙问道:“为什么啊?”
李闵君拧着他的脑袋,押送他回去睡觉:“不为什么,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知道隔壁小王的哑巴爷爷为什么能活一百岁吗?”
秦玉宝在李闵君手中奋力挣扎,“玉伶师兄,你告诉我吧!”
花玉伶做口型道:一会儿回屋告诉你。
李闵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心中想道:云青生气,还能跟谁生气?难不成跟他们生气吗?
非也,绝对是跟明长宴生气!
明少侠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清楚不过吗。分明是早起就有了晕眩感,但是着急着出发,又怕自己身体不好,怀瑜挥手一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被耽误了。因此,他宁可藏着掖着,自己扛着,也不肯多说一句。
按照明长宴一开始打的小算盘来看,他的风寒是不会这么快就变得这么严重的。可惜天不随人愿,明少侠的运气不怎么样,本来是三天之后才会爆发的风寒,今天晚上就爆发了。
并且来势汹汹,烧得明长宴云里雾里,如临仙境。
他抓住怀瑜的衣襟,抓得皱皱巴巴。
李闵君的『药』放在了桌上,怀瑜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眼见那碗『药』渐渐地变冷,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想要站起身去端『药』。
谁知,他刚往外面起身,明长宴的身子就跟着他一起往外挪了片刻。
他的手死死抓着怀瑜,不肯松手。
怀瑜伸手去扯,扯了两下,倒是把自己的衣服扯开了。明长宴发热的时候,力气还挺大,拽用力了又怕把明长宴的手拽疼了。索『性』,他脱了外衣,先去端『药』。
明长宴失去他的依靠,顿时躺平在了床上。
他感觉心口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双眼发黑,难受地低『吟』一声。
这一声还没收尾,很快,『迷』『迷』糊糊中明长宴感觉自己又被抱住了。
怀瑜把他往怀中紧了紧,语气也略有些紧张。
“你哪里不舒服?”
说完,怀瑜自己愣了一下。
也是昏了头,他竟然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怀瑜抿着唇,心中对明长宴“知而不报”的那点儿怒气早就烟消云散。
明长宴听得见他说话,但每每张口都深感疲惫。
只在怀瑜又坐回来的时候,歪七扭八的挂在人家身上。
明长宴又是一个不老实睡觉的,此刻身体发着高热,怎么动,换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折腾来折腾去,没有片刻安生。
怀瑜被他蹭着,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抱着明长宴。一边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还要稳住碗里的『药』不洒出来。久而久之,怀瑜险些认为,自己在街头卖艺。
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明长宴哼哼唧唧地要闹,怀瑜柔声道:“你不要动了。”
想了下,又补充:“我不会走,就在这里。”
明少侠终于清醒过来,听到这一句话,觉得怀瑜强人所难。人一难受,总是要动的,如果难受的时候还不动,那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明长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了半天,憋在喉咙中,要说出口,结果全都变成了咳嗽。
咳着咳着,咳得心口都拉着疼。
要命。
半个时辰后。
明长宴扶着他坐起来,叹了口气。
“我睡多久了?”
怀瑜把手中的『药』碗端的四平八稳,明长宴一眼就看见了。
他悚然一惊:“这『药』谁喝?”
怀瑜问道:“我看起来需要喝『药』吗?”
明长宴苦仇深恨,盯着『药』,小声道:“虽然有些人身体看起来没有病,但是脑子有病也算是病的一种。而且这种病还不容易被大家看出来,但我们知道,这也是需要喝『药』的……”
他看了眼怀瑜,对方眼神瞬间不善起来。
明长宴连忙把所有的话打包起来拐个弯:“——不过显然这『药』我是非喝不可,早喝早超生,哈哈。”
干笑一声,不知又戳中了什么地方,明少侠又狠狠的咳嗽起来。
怀瑜用脚随意地勾过一个凳子,将『药』放在凳子上,双手抄起明长宴的手,将他拖到自己的怀中。
明长宴被这个抱小孩儿的抱法羞得脸一红。
好在发着热,看不大出来。
明长宴扭头想去看怀瑜,却不料,一转头,比怀瑜的脸更先跃入眼中的,是怀瑜端碗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药』碗端到他的面前了。
明长宴原本泛红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个度。
怀瑜道:“喝『药』。你不是很想要我喂你吗。”
明长宴听了,连忙道:“哪有这样的事!”
他脸上吃惊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褪去,又见到怀瑜的脸『色』变了一变。比之前看上去的还要不开心。
明长宴心中一凛,连忙事无巨细地把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回顾了一边,逐字逐句翻找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无做错什么。
奇了怪了,那怀瑜为何生气?
明长宴腹中打好稿子,正要搬出老一套的说辞来哄他,雷打不动地准备眨着眼睛,先服软喊一句“怀瑜哥哥”。
怀瑜却不等他做出对策,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停顿:“你身体不适,为何不告诉我?”
明长宴要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
怀瑜又问了一句:“你怕我吗?”
明长宴没说话。
怀瑜睫『毛』颤动了一下,这一次开口,委屈多过生气:“你怕我?”
明长宴见势不妙,连忙道:“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我怕你干嘛,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一边说,他一边心里思考道:原来怀瑜也知道大家都怕他!
怀瑜听完,抿着唇,警惕地开口:“别人都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明长宴笑嘻嘻地钻进他怀中,将怀瑜抱得死紧。
“好吧,别人都不能喜欢你,只能我喜欢你。”明少侠抬起头,本来打算亲怀瑜一下,又想起自己是带病之身,不大合适去亲他。
微微嘟起的嘴往下落了一些。
怀瑜却了然于目,见明长宴半途而废,没有点儿持之以恒的决心,毫不坚定,于是心中不满,便突然掐住他的脸,轻轻地在他嘴上吻了一下。
明长宴回过神,喜笑颜开。
“你现在亲我,不怕我把风寒传染给你?”
怀瑜下一刻就说道:“喝『药』。”
明长宴脸『色』苦兮兮的,想耍赖,可又觉得这些关乎他身体的原则上的问题,怀瑜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退让。
『药』,肯定是要吃的。
明长宴望了他一眼,哀叹道:“天妒红颜啊。”
停了一会儿,明少侠下定决心,去拿『药』碗。
怀瑜又说:“你要我喂你。”
明少侠一听:奇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一次也就罢了,怀瑜竟然说了两次。
并且,这两次也是一次比一次信誓旦旦。
明长宴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他暗道:难道是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梦里说的梦话吗?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吃『药』还用得着人喂吗,还是怀瑜又在拿我寻开心?
百思不得其解,明长宴问道:“我何时说过这话?是刚才说了之后,我又忘了吗?”
怀瑜用勺子搅了搅『药』汤,舀了一勺起来,喂到明长宴的嘴边。
他淡定道:“四年前。”
明长宴这一口『药』喝下去,呛了半天。
怀瑜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长宴擦去嘴边多出来的『药』汁,猛地抬头说道:“四年前?!”
四年前说的话?!
他四年前何时说——说、说好像也说过。
明长宴的记忆,突然在一个很合适的时机,冒了出来,并且想起了一件很合适的事情。
他确实说过的。
那时候,他刚遇见怀瑜,只觉得怀瑜什么都令他好奇。
他无时无刻都想与他说话,逗他开心,找他乐子。
其中就有这么一件。当年,两人第一次在冼月山上相遇,后来为了调查苟家镖局一事,中途遇到了『迷』『迷』谷的妙手医仙。他被此人暗算了一遭,手臂上受了伤,在客栈里面躺了片刻。就是这一次受伤之后,明长宴满床打滚,要怀瑜喂他喝『药』。
怀瑜当年很是较真,明长宴就这么一说,他却当真要来喂他。
最后,自然是没有喂成。
明长宴顿了好长一会儿,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