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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俊忙道:“我来吧。”便去抱起少年。
少年却突然狂叫一声,神情极为癫狂,咬上宋俊右腕,宋俊没有提防,被他咬下一块肉来,极度疼痛下左掌击向少年胸前。
江慈惊呼,眼见宋俊左掌就要击上少年胸膛,破空之声响起,宋俊面色一变,急速向右翻滚,一块石子自他身边弹过,嵌入前方树干之中。
宋俊大惊,看这突袭之人射石之力,显是一流高手,他翻滚间拔出靴间匕首,下意识接住来袭之人数剑,这才看清对手是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人。
“阁下何人?”宋俊斗得几招,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沉声道:“一场误会,在下并非真心伤他。”
中年文士冷笑一声,剑招忽然变得诡奇古怪,偏剑气如劲风狂飙,击得宋俊有些站立不稳。但他终究是光明司的高手,并不惊慌,右手匕首架住对方连绵不绝的剑招,左手五指撮成鹰喙状,竟是一套鹰拳,右防左攻。
中年文士“咦”了一声,显是未料到宋俊竟会“左拳右剑,一心二用”,身形闪腾间点了点头,剑招再变,如波浪般起伏,宋俊被他这几招带得身形左右摇晃,却看到对方破绽所在,心中暗喜,左手鹰勾拳化为虎爪,搭上中年文士右腕,喝道:“阁下―――”
话未说完,一个白影如鬼魅般落于他身后,骈指戳上他颈道,宋俊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中年文士便欲挺剑刺向宋俊胸膛,白衣人迅速抓住他的右腕:“四师叔。”
少年咬下宋俊一块肉之后,愈发癫狂,双目通红,喉间声音似哭似笑。江慈顾不得看宋俊与那中年文士相斗,扑过来拔下少年虎口中的银针,扎入他面颊右侧,耳下一分处。少年渐渐平静,眼神却越见朦胧,他仰望着江慈,眼角泪水不停淌下,过得片刻,低声唤道:“阿姐,阿姐―――”
江慈心中难过,知他已有些神智迷乱,索性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哄道:“阿弟,你别怕,阿姐在这里―――”
少年再唤几声“阿姐”,江慈只是点头,哽咽难言。少年却忽然一笑,江慈泪眼望出去,觉那笑容似山泉水般纯净,又如玉迦花般秀美。
少年颤抖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银手镯,与淡雪所送手镯合在一起,递至江慈面前。他唇边带笑,紧盯着江慈,眼睛始终不曾眨一下,似是弥留之前,要将阿姐的容颜深深刻划在心间。
江慈伸出右手,少年将手镯放入她掌心,却又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瘦弱的身躯不时抽搐。山风吹来,卷起他凌乱的头发,有数缕沾上他唇边乌黑的血丝,发与血凝成一团,竟看不清哪是血丝,何为乌发。
江慈泪水如珍珠断线一般,白影走近,在她身边默立片刻,慢慢俯身,要将少年从她怀中抱出。
江慈猛然抬头,看清那张戴着的脸,再看清他的身形和素袍,疑道:“三爷?”
卫昭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欲将少年抱起。少年却仍紧抓着江慈的手腕,卫昭用力将他抱起,少年也不松手,带得江慈向前一扑。
淳于离过来,眉头微皱,挥剑砍向江慈手腕,卫昭袍袖急速挥出,淳于离向后跃了一小步,不解道:“教主,得杀了这小子灭口!”
卫昭语气斩钉截铁:“不能杀她!”
淳于离只得收起长剑,过来细看卫昭怀中的阿柳。他伸手拍着阿柳面颊,急道:“阿柳,你怎么了?魏贼呢?!”
阿柳却不看他,只是望着江慈,眼中无限依恋之意。
卫昭回过神,右掌轻击阿柳胸膛,阿柳喷出一口黑血,喉间呜咽,吐出口长气,终望向卫昭和淳于离。
淳于离看他情形,知他活不长久,心中焦急,喝问道:“魏正山呢?我不是让你守着他的吗?”
阿柳迷茫的目光自他和卫昭身上掠过,又凝在江慈面容上,喃喃唤道:“阿姐!”
卫昭默思一瞬,望向江慈:“你来问他,魏正山在哪里?!”
江慈接过阿柳,依然将他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额头,替他将凌乱的头发抚至耳后。
阿柳逐渐平静,江慈又抬头看了看卫昭,见他望着阿柳,面具后的眼神似有些悲伤,心中一动,终低头在阿柳耳边低声道:“阿弟,告诉阿姐,魏正山在哪里?”
阿柳身子微震,似有些清醒,盯着江慈看了一阵,又望向一边的淳于离。
淳于离上前,掐住阿柳的人中:“阿柳,教主来了,你快说,魏正山在哪里?!”
阿柳“啊”了声,猛然自江慈怀中坐起,原本苍白的面上涌现血色,茫然四顾:“教主,教主在哪里?”
卫昭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握上他的右腕,徐徐送入真气,柔声道:“阿柳,我是教主。来,告诉我,魏正山在哪里?”
江慈从未听过卫昭这般语气,望着他微闪的眸光,若有所悟,心尖处一疼,转过头去。
阿柳得输入真气,逐渐清醒,抬起右手指向北面山峦,喘道:“他对军师起了疑心,想逃,我没办法,只得催动他体内之毒,爬下山来找军师―――”
淳于离迅速上前将阿柳背上,往北面山峦走去。卫昭看了看江慈,犹豫一瞬,终伸过手来,握住她的左腕,带着她往前疾行。
依着阿柳指路,四人越过数座山峰,再在灌木丛中艰难行进一阵,到了一个山洞前。
淳于离用剑拨开山洞前的灌木,卫昭当先钻入。山洞内昏暗,淳于离点燃树枝,江慈慢慢看清,这是一个较为狭长的岩洞,岩壁长满青苔,一侧岩壁上,不停有泉水沁出,汇聚在下方的凹石中,又溢了出来,沿着石壁,流向洞外。
洞内地上,躺着一人,身形高大,铠甲上斑斑血迹,面容黝黑,唇边血丝已凝成黑褐色,头发凌乱,想来就是那魏正山。
卫昭蹲下,探了探魏正山的鼻息,转头望向江慈。
江慈醒悟,忙取出银针,在魏正山虎口、人中、胸口处扎下数针,卫昭运气,连拍魏正山数处穴道,魏正山口角吐出些白沫,缓缓睁开双眼。
卫昭将他扶起,让他依住石壁,森冷的目光紧盯着他。
魏正山恢复些许神智,再望向一边的淳于离与阿柳,悚然一震,瞳孔缩了缩,猛然抓起身边宝刀,掷向淳于离,浑身发抖:“果然是你!”
淳于离轻松接下宝刀,嘴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主公,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魏正山剧烈喘息,努力高扬着头,想保持一个武将的尊严,但洞中的阴风吹起他的乱发,让他这个动作略显滑稽和无力。
卫昭平静道:“四师叔,你到洞外帮我守着。”
“是。”淳于离忙转身出了山洞。
洞内一片寂静,只听见魏正山剧烈的喘息声,阿柳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只脸色愈发惨白,死死地盯着魏正山。
江慈看得清楚,过来将他抱在怀中,不停抚着他的胸口。
卫昭看了魏正山片刻,缓慢抬手,取下面具。他俊美的容颜如同一道闪电,惊得魏正山双目圆睁,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卫昭慢慢露出笑容,悠然道:“魏公,五年前,故皇后薨逝,咱们在京城见过一面。在下萧无瑕,月落星月教教主。”
魏正山伸出手臂,挥舞几下,似要抓住卫昭的双肩,却又无力垂下,忽然一声尖啸,转而大声狂笑。他身躯抖动,笑声急促而冷锐,在山洞内回响,如同鬼魅在嚎叫。
他又拍打着地面,仰头笑道:“原来是你!哈!老狐狸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了!”
卫昭一笑,缓缓道:“魏公,我想问你几件事情,还请魏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正山笑声渐歇,撑住石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犹如一座黑塔。他眉间涌起一股傲气,斜睨着卫昭,喘道:“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我为何要告诉你?!”
卫昭浅笑,转过头望向江慈怀中的阿柳,见他双眸中满是愤怒与仇恨,紧盯着魏正山,放低语气道:“阿柳,他所中何毒?”
阿柳的脸,惨白得吓人。他依在江慈怀中,仰望着高大的魏正山,却笑得如同一个征服者。
笑罢,他话语低沉,饱含咬牙切齿之意:“魏贼,你不是爱拿鞭子抽我,嗜好喝我的血吗?哈,我让你喝,你天天喝我的血,我就天天服用‘巫草’,这样,我血中的毒便会在你体内慢慢集聚。只要我服下引药,再让你喝我的血,你这毒便会发作,哈哈,你先前喝的水中,便有我的血啊!你没救了,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同归于尽吧!”
他仰头而笑,笑声尖锐,似毒蛇看见猎物时发出的“嘶嘶”之声,身躯却渐转僵冷。
魏正山怒极,如困兽般扑过来,卫昭袍袖一挥,将他逼回原处。魏正山嘴角黑血渗出,看着卫昭,又看向阿柳,笑声如桀桀夜枭:“你们月落人,比畜牲都不如,就只配在我们的,让我们骑―――”
卫昭瞳孔中闪过一抹猩红,猛然掐上魏正山咽喉,魏正山后面的话便堵在了喉间。他嘴中满是黑血,靠着石壁,张唇剧烈喘息。卫昭犹豫片刻,收回右手,低头看着他,双唇微抿,如岩石般沉默。
江慈抱着阿柳坐在地上,仰头间正见卫昭垂于身侧的右手,那修长白晳的手指极轻微地颤动,她心中难过,泪水不听话地涌出,顺着脸庞滑下,滑入她的颈间,湿粘而沉重。
阿柳笑声渐歇,气息渐低,江慈醒觉,抹去脸上泪珠,掐上他的人中,低声唤道:“阿弟!”
泉水自岩壁渗下,又滴在下方石凹之中,“叮咚”轻响,卫昭惊觉,伸掌拍上魏正山胸口。
魏正山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慢慢坐落于地。
卫昭在他面前蹲下,话语风轻云淡:“魏公,你只有一个儿子,但他并不成材。倒是你的长孙,虽只六岁,却颇为聪慧。”
魏正山蓦然抬头,眸中射出渴求之意,卫昭笑道:“不错,我以月落之神名义起誓,保住你长孙一命,换你几句话。”
魏正山沉默一瞬,颓然道:“希望你说话算数,你问吧。”
卫昭一笑,贴近魏正山耳边,嘴唇微动。
风,自岩洞深处涌来,江慈也未听清那边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木然地抱着阿柳,眼前浮现淡雪的笑容,浮现卫昭在落凤滩的身影,双眸渐被悲伤浸透。
卫昭将陷入昏迷之中的魏正山放于地面,慢慢站起。
阿柳却忽然睁开眼,喘道:“教主!”
卫昭走近,伸出双手,江慈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泪水,低下头,将阿柳轻轻递给卫昭。
卫昭将阿柳抱在怀中,轻声唤道:“阿柳。”
阿柳身子瑟缩着,似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迹弄脏卫昭的白袍,挣扎着想坐开些。卫昭将他紧搂于怀中,又替他理了理散乱的乌发。
阿柳笑得极为欣慰,仰望着卫昭秀美的面容,眼中无限崇慕之意:“教主,阿柳想求您一事。”
卫昭抚上他的额头,眸光微闪:“好,我答应你。”
阿柳喘道:“教主,我求您,将我葬在这里,我,我不想回月落。”
卫昭一愣,阿柳泪水滑下,满面哀伤,低低道:“我,我这身子,早就脏了。不能让阿母和阿姐看到我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