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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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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无奈地看了看董学士,董学士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目光扫过陶紫竹手中的檄文,冷笑一声:“他魏正山有胆谋逆,没胆子自己称王称帝,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种,冒充逆王的儿子!”

    众臣均不敢接话,二十多年前的“逆王之乱”牵扯甚广,当年的景王虽被满门处死,但其生前妃嫔众多,也素有风流之名,若说还有子嗣留在世上,倒非绝无可能的事情,只是魏公现在推出来的这个所谓“肃帝”是否真的是当年景王的血脉,就无人知晓了。

    皇帝却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道:“立刻传旨,封闭城门,速宣岳藩世子进宫!”

    庄王眼前一阵眩晕,血色尽失,喃喃道:“父皇,只怕迟了―――”

    皇帝怒道:“什么迟了!”

    庄王跪下磕头:“父皇息怒。今日岳世子来约儿臣去红枫山打猎,儿臣因为有公务,便推却了。但二表弟他,他性喜狩猎,心痒下便与岳世子于辰时出了城―――”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庄王生母高氏一族为河西世族,历代皇后贵妃出自高氏一门的不计其数,自己登基之后,便是借助高氏的势力保持着政局的平衡。但近年来,高氏气焰愈盛,庄王口中的“二表弟”便是横行河西的“高霸王”。此次他上京为自己贺寿,已抢了数位民女,打伤十余路人,刑部对其睁只眼闭只眼,自己也当从来不知。未料他竟于这关键时候将身为质子的岳藩世子带出了京城,实是坏了大事。

    庄王知事情要糟,使了个眼色给陶行德,陶行德忙转向禁卫军指挥使姜远道:“快,速速出城缉拿岳景隆!”

    姜远望向皇帝,皇帝已无力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姜远急步出了大殿。

    皇帝坐于宝座上,待心情稍稍平静,方转向户部尚书徐锻:“现在库银和库粮还有多少?”

    徐锻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库银共计五千六百万两,各地库粮较丰盈,够度过春荒尚有节余。”

    皇帝心中略安,沉吟片刻道:“岳景隆一旦真的跑掉,西南岳藩作乱,得将玉间府的兵马调过去,库粮不愁,库银可有些不足。”

    董学士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将以前搁置下来的的‘摊丁法’―――”

    皇帝眼睛一亮:“速下旨,实行‘摊丁法’,各地州府如有违令者,从重处置!”

    殿内之人,十人中倒有七人心中一疼。这‘摊丁法’于数年前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时提出,按各户田产数和人丁奴仆数来征收税赋,后来遭到王公大臣及各名门望族的强烈抵制方搁置至今。眼下魏公谋逆,其久经沙场,数日内便连夺数处州府,长驱南下。值此国家存亡危急时刻,皇帝和董学士再度将这“摊丁法”搬了出来,谁也无法出言反对。只是想到自己每年要为此多缴许多税银,这心疼总是免不了的。

    皇帝再想片刻,寒着脸道:“太子会同兵部即刻拟调兵条程,静王主理户部调银调粮,庄王――,庄王就负责‘摊丁法’。朕明早要看到所有的条程,董学士随朕来。”

    夜色黑沉,宫墙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得皇帝与董学士的身影时长时短。

    皇帝负手慢慢走着,董学士跟在他身后半步处,也不说话。

    更鼓轻敲,皇帝从沉思中惊醒,道:“董卿。”

    “臣在。”

    “你说,当年三弟真的留下了后裔吗?”

    董学士低声道:“若说逆王有后裔留下,臣看不太可能。”

    “看来,是假的了?”

    “是。魏贼谋逆,若想自己称帝,名不正言不顺,更失了民心,他唯有推出一个傀儡,打着景王的幌子,来争取一部分民心。”

    皇帝再沉思片刻,停住脚步,回转头:“董卿,你看这事,与裴子放有没有关系?”

    董学士想了想,道:“裴子放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再说,容国夫人和裴琰都在皇上手心里捏着,裴子放已经幽居幽州二十余年,也没这个胆气了。”

    皇帝点了点头:“嗯,他也不敢拿他裴氏一族作赌注。”

    “是,裴氏家大业大,裴琰又将兵权政权都交了出来,当与他无关。依臣看―――”董学士稍稍停顿。

    “董卿但说无妨,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贴心人了。”

    “皇上厚爱。”董学士躬腰道:“臣推测,若说早就有人与魏贼勾结,老庆德王脱不了干系。”

    皇帝将手一合:“是,三郎当初和朕说老庆德王有谋逆之心的时候,朕还不太信,看来他们早就有勾结的。这个狗贼,他倒是死得痛快!”

    董学士道:“这样看来,小庆德王虽将玉间府他老子的八万人马交了一部分出来,但只怕还不能放心用。”

    “嗯。”皇帝有些发愁:“万一岳景隆是真的逃跑了,小庆德王靠不住,玉间府这八万人马不能放心用,兵力可有些不足。”

    “依臣看,岳藩顶多是自立,若说敢越过南诏山北上,他倒没那个胆。所以西南只需派兵守着南诏山,征讨的事先缓一缓,待将魏贼平定了再考虑收服岳藩。”

    皇帝点头道:“眼下也只有先这样了,唉,董卿,调兵的事,你看着点,朕不想让高氏的手伸得太长。”

    “是,臣明白。”

    后半夜,闪电划空而过,春雷轰轰而响。

    皇帝睡到后半夜,猛然睁开双眼,寒声道:“谁在外面?!”

    陶内侍忙在外禀道:“皇上,易五已被送回来了!”

    皇帝掀被而出,唬得一旁的少年跪落于地。内侍进来替皇帝披上衣袍,皇帝边行边道:“人呢?在哪里?!”

    陶内侍急急挥手,众内侍跟上,陶内侍道:“人是快马送回来的,知道皇上要亲问,抬到居养阁了。”

    皇帝脚步匆匆,空中再是几道闪电,黄豆大的雨点打落,随从之人不及撑起黄帷宫伞,皇帝龙袍已被淋湿,他也不理,直奔居养阁。

    阁内,太医黑压压跪满一地,皇帝挥挥手,众人退去。

    皇帝步至榻前,见榻上的年轻人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肋下两道长长的剑伤,尚未包扎妥当,他细细看了看,伸手点了易五数处穴道。

    易五睁开双眼,眼神有些迷离,皇帝沉声道:“少废话,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朕听。”

    易五似是一惊,喘气道:“是皇上吗?”

    “快说,三郎到底怎样了?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决的小镜河?”

    易五精神略见振奋,低声道:“卫大人带着奴才一直跟着裴琰到了长风山庄,见武林大会没出什么纰漏,一切按皇上的意思进行,卫大人还嫌有些不够刺激。谁知姚定邦寻仇死于那苏颜手下,卫大人便起了疑心。”

    “这个朕知道,三郎在折子里说了,朕是问他到了魏正山处之后的情形。”

    “是。卫大人觉姚定邦的事情有蹊跷,便带着奴才往陇州走。一路察探魏正山的底细,也没查出什么来。等到了陇州,已近年关,卫大人还笑着说待陇州查探完毕,要赶回京城给皇上祝寿,谁知,谁知―――”易五渐显激动,喘气不止,眼神也渐有些迷蒙。

    皇帝将他扶起,伸手按上他背心穴道,输入真气,易五精神又是一振,低声道:“谢皇上。卫大人带着奴才分别见了朝中派在陇州的暗探,觉魏正山没什么可疑之处,便准备动身往回走。谁知当夜便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我们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回去找那些暗探,发现他们全失踪了。

    “卫大人知事情不妙,潜入定远将军府,想一探究竟,奴才在府外守候,一个时辰后,卫大人才出来,并且受了伤。卫大人说,说宫里出了内贼,出卖了我们。我们连夜出城往回赶,被魏正山的人追上,边战边退,被追至迷魂渡,在那处藏匿了两天,才摆脱了追杀者。

    “等我们从迷魂渡出来,魏正山的人马已经攻下了秦州。卫大人知逆军定要从小镜河南下,便带着奴才连赶两天两夜,到了小镜河,用了火药,决了小镜河,这才断了逆军南下的路。只是卫大人他―――”

    “他到底怎样?!”皇帝喝道。

    “他先前便有剑伤,似是感觉到命不久矣,便写下血书和军情给奴才。逆军赶到小镜河时,决堤正是关键时刻,卫大人为阻敌军,被、被逆军大将一箭射中,掉到河中,不知―――”易五越说越是激动伤心,一口气接不上来,晕死过去。

    皇帝呆立片刻,拂袖而出,冷冷道:“用最好的药,把他的命给朕留住!”

    他急急而行,不多时到了弘泰殿。殿内,董学士与太子等人正在拟调兵条程,见皇帝进来,齐齐跪落:“参见皇上!”

    皇帝阴沉着脸,道:“传朕旨意,即刻关闭宫门,宫内之人,没有朕的手谕,一律不得出宫,将所有人等,彻查一遍!”

    殿外,再是一道闪电,惊得所有人面无血色,兵部尚书邵子和一哆嗦,手中毛笔“啪”地掉落于地。

    雾气蒸腾,裴琰泡在宝清泉中,闭上双目,听到安澄的脚步声,微微一笑:“今天的军报倒是来得早。”

    “相爷,不是剑瑜那处的军报,是肖飞传回来的月落的消息。”

    “哦?”裴琰笑道:“我倒要看看,三郎的军事才能,是不是和他的风姿一样出众!”

    见他的手有些湿漉,安澄将密报展于他面前。裴琰从头细阅,脸上笑容渐失,雾气蒸得他的眼神有些迷蒙。他冷哼一声,身形带着漫天水珠腾起,安澄忙给他披上外袍。裴琰急步进了草庐,在草庐中负手走了数个来回,逐渐平静,唤道:“安澄。”

    “是,相爷。”安澄进来。

    “传令下去,由月落山往京城沿线,给我盯紧了,卫三郎肯定在带着小丫头往回赶,一旦发现二人踪迹,即刻报上。”裴琰望向一侧壁上挂着的狐裘,眼神渐转凌厉。

    不多时,安澄却又回转:“相爷,南宫公子来了。”

    裴琰微笑着转身:“玉德来了。”

    南宫珏步进草庐,看了看四周,笑道:“少君倒是自在,外面可传你重伤得下不了床。”

    裴琰大笑,步至案前:“玉德过来看看,我这句诗怎样?”

    南宫珏步过来,慢慢吟道:“春上花开隐陌桑,寄语林丘待东风。”

    他淡笑道:“只是不知现在这阵东风是不是少君想要的东风。”

    “这东风嘛,还小了点,所以火烧得不够旺,玉德得再添把柴才行。”

    “是。”南宫珏微笑道:“我这一路,倒没太闲着,估计柳风这个时候正忙着发出盟主令,召开武林大会来商讨如何解决各派寻仇生事事宜。”

    裴琰沉吟道:“议事堂必有明月教主的人,玉德你细心观察一下,把他的人找出来,既然要和他下这局棋,我总得知道他有哪些棋子。”

    “是,少君放心。”

    裴琰再琢磨了会,道:“玉德,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南宫珏见裴琰面色沉肃,大异平时,忙道:“少君但有吩咐,南宫珏必当尽力而为。”

    裴琰却又恢复平静,他负手步出草庐,南宫珏跟出,二人在小山丘上的棋台边坐下。

    林间,野花吐蕊,春风拂面,温泉的雾气如同杨柳般轻柔的枝条,在山野间舞动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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