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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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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夫人似是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幽幽道:“二十多年,人是会变的,就是大哥您,不也变了吗?”

    皇帝似被她这声“大哥”唤起了遥远的回忆,轻叹一声:“玉蝶,朕知道你怨朕,子敬对朕立功颇丰,但他与易寒是公平搏斗,朕也无能为力。”

    “我倒不是为这个怨皇上。”裴夫人垂下头去,话语渐低:“皇上心中装着的是国家社稷,即使留着一个角落,装着的也是,是,是那些―――”她眼神望向殿外,紧抿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皇帝呵呵大笑,笑罢摇头道:“玉蝶和那些孩子们致什么气,他们不过是些小玩意,朕用来解解闷罢了。”

    裴夫人低头不语,右手手指轻捻着腰间翡翠玉蝶,烛光投在她的身上,晕出一圈柔和的黄光。

    皇帝有些激动,便欲上前,想起心头那事,又压下冲动。

    他低叹一声:“玉蝶,朕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不说朝中,就是这后宫,也叫朕不省心。个个女子争奇斗艳,竞相献媚,你道她们是真心待朕?背后不定是哪方塞进宫里来的。朕若是宠幸了她们,又要封妃又得荫亲,还得防着她们身后的人将这宫中弄得乌烟瘴气。

    “倒是这些孩子,令朕省心,烦的时候拿他们解解闷,既不需册封荫亲,也不需防着他们,更不怕翻上天去,大不了打发出宫就是。象三郎那般资质出众的,还可以教教他武功,拿来用一用。”

    裴夫人沉默不语,良久低声道:“是,倒是玉蝶想错了。”

    皇帝笑了笑:“不说这些了,倒忘了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少君伤势如何?朕这心里,牵挂着他,便当牵挂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裴夫人微微垂头,粉颈柔媚,让皇帝心中一荡,耳边听得她轻声回道:“劳皇上挂念,琰儿伤上加伤,内功损耗太重,至今不能下床,前日有信来,怕是要养到四月份才会有好转。”

    皇帝眉头紧皱:“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朕还想着叫他回朝,帮朕一把。”

    裴夫人低低道:“他们父子,都没这个命。臣妇是命苦之人,当年子敬离世,臣妇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赶回长风山庄,他都已经入―――”她话语渐低,终至无声。

    皇帝也有些难过,叹道:“是啊,当年子敬去得突然,朕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步到裴夫人身前,缓缓道:“朕想赦子放回京,等少君伤愈归来,你们裴氏一门,也好团聚。”

    裴夫人幽幽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这话,倒让臣妇有些不好回话,臣妇乃孀居之人―――”

    皇帝哈哈大笑:“你瞧朕,总以为是二十多年前!”

    裴夫人抿嘴一笑:“不过皇上这么一说,玉蝶倒真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了。要说皇上和他兄弟俩,倒还是皇上胜出几分。最不成材的,就是子放了,只会给您添乱。这么多年,我也懒得理他,只听琰儿说他在幽州天天下棋钓鱼,胖了很多。倒不知再见到他,能不能认出来。”

    皇帝笑道:“既是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赦子放回京,给他派个闲差事,也不让他太过自在。”

    裴夫人盈盈行了一礼:“还得请皇上另发宅子给子放居住,免得落了话柄。”

    “那是自然。”皇帝笑着步近,拉起裴夫人的双手。

    长风山庄,东阁内,裴琰看着手中密报,笑得极为畅快。

    安澄不明:“相爷,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裴琰掷下密报,伸了伸双臂,笑道:“安澄,你说,一个睥睨天下之人,若是没有可与之抗衡的对手,会不会感到很寂寞?”

    安澄摇头:“这是相爷才能感觉到的,象我们这种普通人,怕是达不到那种境界。”

    裴琰大笑:“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安澄试探着问道:“相爷所说,是卫三郎?”

    “嗯。”裴琰点头,神情略带欣喜:“王朗未能拿下月落山,还让卫三郎赶回了长乐城,死伤惨重,太子爷这回可颜面尽失了!”

    “卫三朗重创王朗,倒让我们将来省很多心。”

    “嗯,这样一来,皇上必得将济北高成的人马向西调一些,等高成的人马到达,也差不多是春天了。”裴琰沉吟一阵,道:“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也不能再用密件传递。我说,你记,然后命人将这些命令用暗语传出去。”

    “是。”

    “让剑瑜开始挑起成郡一带与桓国的争端,然后以这个为借口将长风骑的主力往那处撤。传话给玉德,杀一些武林中人,造成各门派间寻仇的假象。

    “问一问胡文南,各地库粮是否安好?你再派个人去一下岳世子那里,只说我伤未痊愈,原本约了他春日狩猎,只怕不能应约,说京城东面野兽太凶猛,安全起见,让他往西南的象形山放松筋骨。

    “让子明传信由三日一传改为一日一传,朝中动向,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再传信给肖飞,让他把明月教主与王朗的作战经过,调查详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安澄用心记下,点头道:“我去吩咐。”

    见他要踏出房门,裴琰又将他唤住:“你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他们挖暗道的行动快一点,入口改在蝶园。”

    卫昭知此次落凤滩一役,族人虽士气大振,重拾信心,但毕竟月落族多年来如一盘散沙,各围子的士兵也未受过严格训练,遂趁着这段时日华朝未再来袭,下令将兵力分批集于山海谷,进行统一的严格训练。

    这日辰时末,他正立于较场一侧,看着士兵在令旗的指挥下排演着阵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在他身边停下:“少爷。”

    卫昭转身道:“平叔倒比我预想的要回来得快,辛苦了。”

    二人离开较场,回到“剑火阁”。卫昭在椅中坐下,取下面具,平叔转身将门关上,趋到他身边,轻声道:“已和易寒约定好了,只要形势象我们所设想的,他自会如约行事。”

    卫昭微微点头:“看来只等东边的动静了。”

    平叔犹豫了一瞬,终咬咬牙,将心一横:“少爷,我去您说的宁平王府探过了。”

    卫昭猛然站起,凌厉的眼神盯着平叔,见他低下头去,又跌坐于椅中,声音如在九天云外飘浮:“难道,真的―――”

    “是。”平叔声音有些哽咽:“那金右郎的话没错,夫人当年入了宁平王府,行刺失手,被宁平王秘密处死。听说,遗体是被扔在乱葬――――”

    卫昭眼前一片茫然,纵是早已知道此结果,却还抱着丝希望,但平叔怜悯悲痛的目光让这丝希望彻底破灭。他沉默着,呆呆地望着平叔,脸上呈现出雾蒙蒙的灰色,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平叔大惊,上前将他扶住,把脉一探,跪落于地:“少爷,那丹药,您不能再服了。”

    卫昭吐出血后,倒逐渐平静下来。他面色渐转清冷,微微低头,凝望着白袍上那一团血迹:“不服?!早服了几年了,你当那老贼让我服用‘冰魄丹’是好意么?不过拿我当试毒的罢了。”

    他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忽然大笑:“也好,我只要装成服这‘冰魄丹’没有任何影响,他便也会服用。他喜服‘火丹’,我倒要看看,‘火丹’和‘冰魄丹’混在一起,能不能让他万寿无疆!”

    他戴上面具,恍若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屋外,平叔伸了伸手,却终没有唤出声来。

    江慈正在廊下和淡雪有说有笑地刺绣,眼见着绣绷上那一丛菊花便要绣成,心中欢喜,笑道:“以后我若是回去了,就开一家绣庄,专卖‘月绣’,保证能财源滚滚,到时分阿雪一半。”

    淡雪笑道:“你纵是绣得出,也没人敢买。‘月绣’可是定贡之物,你们华朝民间不能私卖的。”

    江慈愤愤不平:“凭什么就那些王公贵族能用‘月绣’,咱们平民百姓就不能用!”

    淡雪想起瞎眼的母亲,神色黯然,低声道:“只盼圣教主能带着我们立国,那样就不用再向你们华朝纳贡‘月绣’,你这开绣庄、卖‘月绣’的宏图伟业,也能―――”

    院门轻启,卫昭进来,淡雪忙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江慈并不起身,将最后一瓣菊花绣好,方用铜剪轻轻剪去线头,看着自己亲手绣出来的“月绣”,得意笑了笑。

    卫昭抢过细看,摇了摇头,又道:“这大闸蟹还没绣。”

    江慈将剪子一撂:“不绣了,眼睛累得慌。”

    卫昭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院中逐渐消融的积雪,忽道:“那天那首明月歌,谁教你的?”

    “淡雪。我听她哼着好听,就学了,当时也想不到其它有暗示意思的歌,又怕你不明白,情急下就唱出来了。”江慈有些赧然:“是不是唱得不好,我听淡雪唱,很好听的。”

    卫昭淡淡道:“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听,那天只顾想着将你拉过索桥,狠狠绑起来,没细听。”

    江慈心中忽然想明白一事,问道:“你当时不信我,故意看了一眼河对面,害我差点挨了一箭,是不是?”

    卫昭一笑:“我不是把你抱住了吗?也算救了你一命。”

    江慈有些恼怒,站了起来:“三爷自便,我要休息了!”

    卫昭一把将她拉住,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唱吧,我想听。”

    江慈心中一动,觉他的声音,似飘缈的空中有人在叹息,让她的心浮起浅浅的哀伤。她看了看拉住自己衣襟那只修长柔韧的手,缓缓坐落,唱了起来。

    “日落西山兮月东升,长风浩荡兮月如钩;

    梧桐引凤兮月半明,乌云遮天兮月半阴;

    玉殿琼楼兮天月圆,清波起荡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对孤影叹兮起清愁;

    明月圆圆兮映我心,随白云飘兮去难归;

    明月弯弯兮照万里,千万人泣兮思故乡。”

第62章 六二、冬去春来() 
正月二十七,江慈站于廊下,仰面看着廊檐上不断滴下的雪水,再看着这些雪水和着院中融化的积雪流入沟渠之中,流向院门旁的小涵洞,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严冬终于过去,冰雪消融,春天,终于到了。

    “雪梅院”外,山围子的孩童们追逐玩闹,嬉笑声随风吹入院中,江慈不由有些心痒。淡雪从屋中出来,见她神色,微笑道:“要不,咱们也去玩玩?”

    这些日子,卫昭每夜过来,与江慈说说话,两人偶尔喝喝酒,绝大多数时候是江慈讲,卫昭听。江慈也不明白卫昭为何对自己在邓家寨的生活那般感兴趣,只得搜肠刮肚,将自己这十七年的生活详细讲述了一遍。

    应是卫昭下了令,对她的看守放松了许多,她也可以出“雪梅院”,在山海谷内游玩,只是需得淡雪和梅影陪同。

    卫昭看出江慈与淡雪梅影极为投契,发下话,说江慈若是逃走,便要将淡雪梅影处死,江慈知他掌握了自己心软的弱点,索性绝了逃走之念。

    卫昭既不再将她当囚犯一般禁锢,这山海谷的月落族人便对江慈十分热情。他们感念她冒死救了月落一族,俱是笑脸相迎,果品、野物不断送入“雪梅院”中,不时有年轻人托淡雪或梅影送来一朵红花,让江慈哭笑不得。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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