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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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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叔似是很紧张地问道:“各位官爷,王将军受伤了吗?”

    似是有人用马鞭抽打了一下平叔:“大胆!这是你问得的吗?!”

    纷扰一番,官兵们的声音逐渐远去。江慈由卫昭怀中抬起头来,是他干的吧?剑上的血,只怕便是那王朗大将军的鲜血,他冒充桓国刺客,刺伤王朗,背后必有天大的图谋吧。江慈忽觉一阵恐惧,遍体生寒。

    再等一阵,暗格上方传来轻叩声,卫昭按上机关,抱着江慈跳出暗格,平叔道:“今晚应该不会过来搜了。”

    卫昭点点头,将江慈往床上一丢,转身道:“你去留个暗记,让盈盈和潇潇不用等我,直接回月落山,按原计划行事。”

    平叔离去,卫昭默立片刻,又托住下巴,在室内走了数个来回,方转身躺回床上。江慈穴道未解,被他掷于床角,听着他竟似睡去,叫苦连天。所幸过得半个时辰,窗户被“哔剥”敲响。

    卫昭睁开双眼,平叔在屋外道:“少爷,有南安府的消息了。”

    卫昭掀被下床,又转头看了看江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知道裴琰的消息?”

    江慈呼吸一窒,扭过头去。

    卫昭开心笑着披上外袍,顺手将纱帐放下,走到前厅坐下,道:“进来吧。”

    平叔进来,轻声道:“我已留了暗记,盈盈她们看到应该会直接回月落山,同时收到了童羽传回来的暗信。”

    “说些什么?”

    “裴琰仍在长风山庄,长风卫将附近几个州府暗中彻查了一遍,并未大张旗鼓,第五日咱们的人便收到回信。”

    卫昭低头饮了口茶:“如何?”

    “信上只有一句诗,‘冰水不相伤,春逐流溪香’。”

    卫昭眉梢眼角舒展开来,笑意一点点在面上展开,如春风拂过,似幽莲盛开,平叔看得有些怔然,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另一张面容,慢慢垂下头去。

    “冰水不相伤,春逐流-溪-香!”卫昭淡淡念来,面上浅笑,眼神却冰冷:“少君啊少君,我们终有一日要成为敌人,到时,你是冰,我为火,冰火不相容,可如何是好?”

    江慈坐于帐内,纵是穴道被点,也觉全身在颤抖,多日以来,萦绕在心中的迷雾似就要被拨开,真相就在眼前,她缓缓地闭上双眼。

    卫昭撩开纱帐,凝视着依在床角、闭目而睡的江慈,面上闪过憎恶之色,点开她的穴道,将她往床边的脚踏上一扔:“你别睡死了,爷我晚上得有人端茶送水!”

    江慈在脚踏上默坐良久,听得卫昭似是已睡去,起身将烛火吹灭。她步子踏得猫儿似的轻,坐回脚踏上,慢慢将头埋在膝间,心中一个声音轻声道:小慈,再忍忍,你再忍忍,总会有机会的,总能逃回邓家寨的!

    雪还在成片落下,茫茫大地,只有一种颜色,就连长风山庄的青色琉璃瓦,也覆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碧芜草堂”东阁,裴琰望着宣纸上的诗句―――“春上花开逐溪远,南风知意到关山”,面上渐露微笑,放下手中之笔。侍女珍珠递上热巾,裴琰擦了擦手,转身对安澄道:“整天闷在庄里,是不是有些无聊?”

    安澄微笑道:“相爷若是手痒,后山的畜牲们,闲着也是闲着。”

    裴琰笑得极为惬意:“知道你手痒,走,去放松放松筋骨。总不能老这么闲着,再过两个月,咱们可就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安澄跟在裴琰身后出了东阁,见他望着西厢房,脚步停顿,轻声唤道:“相爷。”

    裴琰轻“哦”一声,转过头,侍女樱桃由廊下行来,裴琰眉头轻皱:“你等等。”

    樱桃站住,裴琰道:“给我披上。”

    樱桃看了看手中的狐裘,道:“相爷,这狐裘烧了两个大洞―――”

    裴琰凌厉的眼神扫来,她忙将话咽回喉内,将狐裘替裴琰披上系好,垂头退下。

    裴琰低头望向狐裘下摆,那夜,被炭火烧出的焦黑大洞,如一双水灵灵的黑眸,最后留给他的只有惊恐与痛恨,他笑了笑,负手出了“碧芜草堂”。

    天色昏暗,一行人回到庄内,裴琰拂了拂狐裘上的雪花,管家岑五过来,躬身道:“相爷,夫人有信到。”

    裴琰接过,见岑五领着仆从接过安澄等人手中的野物,抽出信函,淡淡道:“吩咐厨房,爷我今晚想吃‘叫化鸡’。”

第49章 四九、雪夜梦魇() 
大雪仍在扑簌簌地下着,天地苍野,一片雪白。

    江慈跟在卫昭和平叔身后,在齐膝深的雪野里跋涉。她虽轻功不错,但内力不足,真气难继,没多久便被那二人拉下十余丈远。

    这几日她服侍卫昭,时刻提心吊胆,更未睡过安稳觉,渐觉体力不支。见卫昭和平叔的身影渐行渐远,四顾看了看,呼道:“三爷,等等我!”

    凛冽的寒风瞬间吞没了她的呼声,前面二人的身影终消失在白茫茫之中。江慈犹豫了一下,仍奋力赶上,走不多远,脚一软,跌倒在雪地之中。

    寒意自掌间袭入体内,江慈坐于地上,眼泪迸出。正饮泣间,忽被一人扛在肩上,风刮过耳际,卫昭的声音寒冷如冰:“我倒想把你丢在这雪野喂野豹,就怕少君不同意。”

    江慈嗫嚅道:“我自己会走,你放开我。”

    卫昭肩扛一人,在雪地中行进仍步履轻松,他嘴角浮起讥诮的笑意:“若是等你自己走,我们走到明年都到不了星月谷。”

    江慈稍稍挣扎了一下,让自己在他肩上躺得舒服了些,笑道:“既是如此,就劳烦三爷了。”

    卫昭忽然发力,身形腾纵,如一只雪鹿在荒野中跳跃。江慈被颠得难受,大呼小叫,最后终忍不住泪流满面。

    卫昭在一片杉树林边停下身形,笑着将江慈往雪中一扔。江慈脸色苍白,头上沁出冷汗,伏于雪中,不停呕吐。

    卫昭啧啧摇头:“少君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丫头!”

    平叔赶了上来,看了看天色:“少爷,咱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红花岗,不然这大雪天的,少爷和我挺得住,这丫头可挺不住。”

    “轮流扛吧,还真是个累赘。”

    “只怪今年这雪下得太大,马车都走不了。”平叔俯身将江慈扛在肩上,大步而行。他背上负着大行囊,肩上扛着一人,仍内息悠长,呼吸平稳,江慈心中暗自钦服。

    天黑之前,三人终赶到了红花岗。红花岗是一处小小集镇,为华朝进入月落山脉的必经之地。现时大雪封路,又已近天黑,镇内看不到一个人影。

    江慈被二人轮流扛着行走,已近晕厥,强撑着随卫昭步入客栈,往房中土炕上一倒,胃中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干净净。

    卫昭面具下的声音阴森无比:“我和平叔去吃饭,回来时你若不把这里清理干净,今晚就给我睡雪地里去!”

    江慈有气无力道:“是,三爷。”

    卫昭转身与平叔出了房门。江慈躺了片刻,爬起来,将秽物清理干净,又呆呆地坐了一阵,出门向伙计问清方向,走到茅厕内,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稍有迟疑,终闭眼将包内的粉末吞入口中。

    江慈行到客栈前堂,只剩了些残羹冷炙,草草吃过,天已全黑。

    严冬季节的山镇,即使是在屋中的炕上,也觉寒意沁骨。睡到三更时分,江慈瑟瑟发抖,肚中咕噜直响,终出声。

    卫昭睡在大炕上,冷声道:“又怎么了?”

    江慈额头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声音孱弱:“三爷,坏了,我只怕是受了寒,又吃坏了东西,实在是―――”

    卫昭不耐道:“去吧。”

    江慈如闻大赦,挣扎着下炕,摸索着出了房门,奔到茅厕,拉到双脚发软,方扶着墙壁走回屋内。可不到一刻,她又痛苦着奔了出去。

    如此数回,卫昭终于发怒,待她回转,起床蹬了江慈一脚:“去,给我睡到外间去!”江慈冷汗淋漓,缓缓步到外间,缩于墙角。

    透入骨髓的寒冷让她浑身发抖,肚中绞痛又让她汗如雨下,再奔两回茅厕,她已面无血色,躺于墙角,泪水连串坠落。

    夜,一点点深,外面还在下着大雪。

    江慈再度轻声,捂着肚子出了房门,奔到茅厕,双手合什,暗念道: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我江慈今夜若能得逃魔掌,定日日烧香祷告,奉礼敬油!

    她用心听了听,仍旧苦着脸,捂住肚子出了茅厕。院中,只有一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江慈沿着墙根走了十余步,终看到一个狗洞,她由狗洞钻出,顾不得浑身是雪,提起全部真气,在雪地上狂奔。

    先前在客栈前堂用饭之时,她听到伙计对答,知这红花岗的西面有一条小河,现下已经结冰,遂借着雪夜寒光,运起轻功奔到河边。她将顺路折下的几根枯枝丢于河面上,在河边站了片刻,又踩着自己的脚印一步步倒退到来时经过的一个树林。

    她爬上一棵大树,抓住树枝,借着一荡之力,跃上相邻的大树,如此数次,终在较远处的大树的枝桠间隐住身形,屏住气息。

    雪仍在漫天地飘着,远远的小河,由于结冰,在寒夜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江慈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默然凝视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奔到河边,依稀可见卫昭与平叔似交谈了几句,又下到冰河查看了一番,卫昭似是恼怒至极,怒喝着右掌击出,“嘭”声巨响,江慈不由闭上双眼。

    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簌簌之声。两个时辰过去,江慈方挪了挪已冻至麻木的身子,爬下大树。

    她推测卫昭可能会在回长乐城的路上堵截自己,遂辨明方向,向北而行。她知往北走便是桓国境内。华朝之人虽视桓国铁骑为洪水猛兽、生死大敌,但在此刻的江慈看来,这华朝,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险恶,倒是那桓国,只怕还干净一些。

    雪地狂奔之间,江慈忽然想起远赴桓国的师姐,顿觉有了些力气。是,师姐还在桓国,自己只要能逃到桓国,找到师姐,便能和她一起回邓家寨,再也不用出来,受人欺凌。

    寒风激荡,鼓起她的衣袂,她有些庆幸自己穿得够严实,又摸了摸胸前的银票,“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隐忍与挣扎似得到了最好的渲泄。她回头看了看,笑道:“没脸猫,多谢你把我从大闸蟹那里带出来,还赏了我这么多银票,本姑娘就不陪你们这帮子没人性的玩下去了,我江慈小命要紧,咱们后会无期!”

    雪,无休止的飘落。

    天,却渐渐亮了。

    江慈浑身无力,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咬着牙再走数里,终支撑不住,在一块大石后坐落。

    她靠在石上,大口喘气,觉心跳得十分厉害,知体力耗损过度,昨夜又为迷惑麻痹卫昭,吃了泄药,此时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但心知只有到了桓国境内才算彻底安全,终咬紧牙关,再度站起。

    她双手撑腰,一步步艰难向前行进,当天色大亮,她终看到了山坡下方的千里雪原。

    她挪着渐无知觉的双腿,靠住一棵松树,遥望这满目冰雪,遥望远处的千里雪原,长出了一口气,却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这笑声,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催命号鼓,也如同修罗殿中的索命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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