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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景伦颇觉棘手,滕瑞心中有了打算,道:“王爷,我倒有个主张。”
“说说。”
“如果杀尽这三千人,倒不是难事,可这样一来,只怕会掀起腥风血雨,激起月戎百姓更激烈的反抗。杀之不宜,只能劝降。”
“可月戎人血性刚烈,劝降只怕有些困难。”
滕瑞望着帐内,微笑不语。宇文景伦明白过来,道:“这―――”
“王爷,这位既是黛真公主,又与王爷是旧识,王爷何不带她去阵前,让她劝阿史那投降?”
宇文景伦摇头道:“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劝降的。”
滕瑞微愣,想了想,便道:“她如不愿劝降,那我们就逼降。”
“逼降?”
“是,黛真公主威望极高,阿史那又全是仰仗于她。我们将她押到阵前,逼阿史那投降,否则便杀了她。”
宇文景伦脱口而出:“不行!”
滕瑞忙道:“王爷放心,不是真杀,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若是成功逼降阿史那,可以减少伤亡,也是造福月戎百姓之举啊。”
宇文景伦还有些犹豫,滕瑞劝道:“王爷,战事不可拖得太久,一旦激起民变,难以平定。”
宇文景伦回到大帐中,只见绮丝丽睁大眼睛望着帐顶,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他将她扶起,却不敢解开她的穴道,只是抱着她,不停摩挲着她的秀发。
绮丝丽却忽开口:“我去劝降。”
宇文景伦急忙松开她,低头看着那显得有些麻木的面容,道:“绮丝丽,你―――”
绮丝丽面无表情,道:“我不想阿史那死,他是我最疼爱的阿弟,我去劝降,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杀我族人,善待我月戎百姓。”
宇文景伦再度抱紧她,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连声道:“好,好,我都答应你。”
赫兰台是月戎屈射部祭天的土城,易寒率三万人马将赫兰台团团围住。阿史那则率三千残部坚守土城中,拒不投降。
待宇文景伦带着绮丝丽赶到,已是日落时分。这日风刮得很大,巨大的紫色麒麟王旗下,宇文景伦看着绮丝丽,轻声道:“绮丝丽。”
绮丝丽静静地看着他,道:“元静。”
宇文景伦喉间低应一声,绮丝丽嘴角浮起蔑视的笑容,淡淡道:“我说得没错,你真的不应该叫元静。”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土城。
滕瑞将手一挥,数名飞狼卫持剑跟上,绮丝丽在距赫兰台不远处停下脚步。
“阿史那!”她放声高呼。
“是黛真公主!是公主!”赫兰台上一阵喧乱,不多时,一名少年出现在土城上。他看清城下情形,语调中隐带悲泣,呼道:“黛真姐姐!”
绮丝丽落下泪来,大声呼道:“阿史那,月戎人最崇拜的是什么?”
阿史那怆然回道:“是月戎草原上的雄鹰!是不屈的勇士!”
绮丝丽欣慰而笑,呼道:“是!阿史那,月戎的英雄们,你们要做高高飞翔的雄鹰,要做不屈的勇士!”
她抬手指向身后数万桓军,呼道:“阿史那,这些屠我族人、背信弃义的桓贼,你绝不能向他们屈服!”
高台上,阿史那眼睛一片模糊,拼命点头。高台下,绮丝丽转过身去。
绮丝丽说出要阿史那做“不屈的勇士”,宇文景伦便觉不妙,急忙踏前。
绮丝丽走得几步,忽然伸手夺过一名飞狼卫手中长剑,红影急奔,挺剑刺向大步走过来的宇文景伦。
易寒和飞狼卫们一惊,急忙护在了宇文景伦身前。绮丝丽一路冲来,与相阻的飞狼卫激斗,宇文景伦急呼:“不要伤她!”
飞狼卫们不敢违令,招式受束,便让绮丝丽再冲前数步。易寒眉头微皱,闪身上前,不过两招,便震飞了绮丝丽手中长剑,他剑尖也指在了绮丝丽胸前。
宇文景伦忙走向绮丝丽,道:“绮丝丽―――”
他话尚在嘴边,绮丝丽转头看了看他,冷笑一声,纵身前扑。
易寒不及提防,绮丝丽已前扑,他手中长剑便穿透了她的胸膛。
宇文景伦正被绮丝丽那一眼看得有些恍惚,忽见绮丝丽自尽于易寒剑下,骇得心弦一震,不能动弹。
高台上,少年可汗阿史那将这一幕看得清楚,大声痛哭:“黛真姐姐!”月戎兵见族内最高贵美丽、善良勇敢的女子不屈死去,血性上涌,谁都无法控制体内汹涌的仇恨,怒喝道:“冲出去,和桓贼拼了!”
阿史那擦去眼泪,握起长枪,呼道:“月戎的勇士们,我们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杀光桓贼,为族人报仇!为黛真姐姐报仇!”
“杀光桓贼,为族人报仇!”
三千人的怒喝声如巨风一般,自赫兰高台涌出,带着无畏的勇气、不屈的灵魂,冲向桓国数万大军。
宇文景伦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倒于血泊之中的绮丝丽。仿佛听不到震天的杀伐声,也仿佛看不清她美丽的面容。
滕瑞也被绮丝丽自尽之举惊得有些呆了,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及至阿史那率军攻出赫兰台,他才回过神,举旗指挥作战。
眼见月戎人一个个死去,但仍无一人投降,滕瑞心中难受,崔亮的话再度环绕在耳边,杀伐声中,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战事将要结束,明飞急奔过来:“军师,王爷他―――”
滕瑞转头一看,只见宇文景伦跪在雪地之中,将早已死去的绮丝丽紧紧抱住,他的嘴角,隐隐沁出血丝。
鲜血,染红了赫兰台前的皑皑白雪。阿史那与三千月戎兵无一生还,桓军也死伤惨重。
这一役,史称“赫兰台血战”。
黛真公主与阿史那不屈战死,三千将士血洒原野,无一投降,月戎震动,族人群起反抗。
其后数月,月戎八部与桓军展开了惨烈的战斗,直至宇文景伦由国内西部二十六州再紧急征调人马,连场杀伐,方将四起的抗争压了下去。
桓天景四年二月,宣王大军终彻底收服月戎。
二月的草原,春风里饱满青草的芳香。但今年的草原,已不见去年那么多的牛羊,那么欢快的景象。
宇文景伦启程返国,已恢复本名“阿木尔”的明飞带着默怀义一路相送,默怀义看着手中抱着的跋野风,心中仿若空无一物。
绮丝丽死后,硕风部马贼思结率部攻打桓军,不幸战死。默怀义正随军一路给流离的牧民发放救济粮草,遇上了抱着跋野风、被桓军擒住的阿丽莎。
宇文景伦早传令寻找阿丽莎和跋野风,阿丽莎被押到他面前,自认出了绮丝丽姐姐日夜思念的情郎,也见到了站在宇文景伦身后的默怀义。
最初的惊讶过后,她显得很平静,将跋野风递给宇文景伦,道:“绮丝丽姐姐临出发前,将风儿交给我,她说若是她不幸死在战场上,而你又来硕风找她,便让我将风儿交给你。”
自那日绮丝丽惨死,宇文景伦伤心下吐血,引发内伤,一直未愈。他默默接过跋野风,低头望着熟睡中的跋野风,伤痛难言。
阿丽莎又望向默怀义,最终未发一言,转过身去,走向了远处的冰河―――
春风中,宇文景伦下马,回头道:“怀义。”
默怀义上前,宇文景伦接过跋野风,道:“怀义,你陪我走走。”
默怀义随着宇文景伦在草原上默默地走着。跋野风已快一岁,极为活泼,揪住宇文景伦王冠的束带,咯咯笑着,忽然望着他,清晰地唤出一声:“阿爸!”
宇文景伦将跋野风紧抱在胸前,无法言语。
春风拂过草原,他许久才再抬头。见默怀义黯然神伤,他笑了笑,又转头望向一望无垠的草原,轻声道:“怀义,你不要怪我,不让你随阿丽莎而去,不让你遵守你们对着雪神发下的誓言。”
他微微仰头,望着苍穹,声音有些悠长:“你要为族人日后的安康好好活着,辅佐好阿木尔。而我,还要为我的百姓建立一个强盛的国家,还要南下与裴琰再度一决高低。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虽然做好了这些事情,也不一定就如了我们的愿,可我们还是得做下去,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就让,让她们在这片草原上安息吧―――”
番外 、雪舞苍原(七)()
二月二十一日,宣王凯旋回朝,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在上京威武门前迎接,宣王威望一时无两。
宇文景伦回朝后,先向皇帝交旨复命,接着又和军师腾瑞、易寒诸人忙着处理各项交接事宜,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五天,才把诸事处置停当。这才惊觉,三人自回来之后,都没回过家。宇文景伦忙下令两人回府休息,两人自是推辞一番。宇文景伦笑道:“事情哪有做完的时候?本王仰仗两位的日子还长着呢,二位要是熬坏了身体,岂不是本王之过?我也要回府休息一下,正好和滕军师一道走。”两人这才作罢。
宇文景伦和腾瑞骑着马边走边谈,此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宇文景伦笑道:“前面就是先生府上,可否让景伦进去避避雨再走?”
腾瑞忙道:“王爷说哪里话?王爷屈尊,寒舍蓬荜生辉。”两人打马直奔滕府而去。
宇文景伦和滕瑞进了腾府客厅,只见陈设简陋,厅中摆着几张旧椅子和几案,四壁萧条,只有堂屋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
宇文景伦叹息道:“先生也未免素俭太过了。”
滕瑞淡淡一笑,一边让座一边说道:“寒舍简陋,还望王爷不要见笑。腾某人追随王爷,求的是能舒展抱负,成就千秋功业,并非为求一己之富贵。王爷请坐。”
宇文景伦一边落座,一边笑道:“先生胸有大志,景伦佩服。能得先生相助,实在是景伦之福啊。”
滕瑞肃容道:“王爷明鉴,腾某人这条命已经是王爷的了,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了。”
宇文景伦大笑道:“好,倒是我矫情了,以后我们就不要来这套虚的了。”
一个家仆上来奉上清茶,宇文景伦接过,喝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入口甘美,沁人心脾,中原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滕瑞微笑道:“这是我江南家乡的青螺茶,此地没有,我是托相熟的商队从华朝带过来的。小女自己用从梅花上收集来的雪水泡制的。”
宇文景伦笑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先生回来以后尚未回府见过小姐吧?先生不必陪小王了,先去见见小姐吧,离家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一定惦记得紧。”
滕瑞忙道:“这怎么可以?于礼不合———”
宇文景伦摆摆手,笑道:“先生刚还说让小王不要拘礼,怎么自己倒拘泥起来了?上次和先生说的事情,不知先生可曾和小姐提过?小姐意下如何?”
滕瑞犹豫了一下,道:“回京之前我曾在书信里提及此事,不过尚未收到小女的回音,我已随王爷凯旋回京了。”
宇文景伦“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已经来到府上,可否请先生现在就去询问一下小姐的意思?景伦希望能得到一个准信。”说罢,目光炯炯地望着腾瑞。
滕瑞心中甚是为难,面露难色。
宇文景伦微微一笑,道:“先生放心,景伦并非那等仗势欺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