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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语越来越低,江慈仰头间看得清楚,他以往清亮的双眸,似笼上了一层薄雾。
江慈默默地替他将裤腿放下,又将绑腿重新扎好,坐回原处,低声道:“相爷,人死不能复生。安大哥死在战场上,又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他在天有灵,见到相爷这样,心中也会不安的。”
裴琰却愈发难受,低咳数声。咳罢,低声道:“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离开的,都是我的错。”
江慈听他言中满是痛悔之意,侧头看向他。裴琰呆呆望着药炉内腾腾的小火苗,轻声道:“如果、如果不是我一意要借刀杀人,消耗高氏的实力,他们就不用退到青茅谷;如果不是我太过自信,轻视了宇文景伦,也轻视了他身边的那个人,如果我不是过于托大,在牛鼻山多耗了些时日,他也不会―――”
江慈自识裴琰以来,除了那次相府寿宴他醉酒失态,见惯了他自信满满、狠辣冷漠、恣意从容的样子,从未见过这般自责和痛悔的他,却也无从劝起,半晌方说了一句:“相爷,别怪我说得直,若是再回到一个月前,你还是会这样做。”
裴琰愣了一下,沉默良久,微微点头:“是,再回到一个月前,我还是会先赶去牛鼻山,还是会借刀杀人,灭了河西高氏。只是,不会这么托大,必会做出妥当的安排。”
“可是相爷,这世上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后悔药。有些事,一旦做错了,是永远都没法挽回的。”
裴琰叹了一声:“是啊,现在后悔也是没有用的。当初真是想不到,宇文景伦会这般厉害,桓军也绝非擅勇之流。”
江慈低声道:“相爷,这世上,不是任何事、任何人,都在你掌控之中的。”
裴琰苦笑着望向她:“你这是讽刺我,还是劝慰我?”
江慈低下头去,声音微不可闻:“我只是说实话而已,相爷不爱听,不听便是。”
裴琰却忽然大笑:“是,你说的是大实话。包括子明,包括三郎,甚至连你,都不是我能掌控的。”
江慈也不接话,起身看了看,见药煎得正好,便欲端下药罐,却被烫了一下,急忙缩手。
裴琰过来,皱眉道:“还是这么毛燥!”伸手要握住她的双手。
江慈急忙退后两步,裴琰的手便凝在了半空。
裴琰有些尴尬,坐回原处。江慈用军衣将手包住,拎下药罐,将药缓缓倒入碗内,待药不再滚烫,端给裴琰。
裴琰看了看她,一饮而尽,沉默片刻,忽道:“你还得给我换药,针灸。”
江慈忙道:“还是让崔大哥帮您―――”
“子明是军师,要管着前线的防务。怎么?你学了这么久,连针灸都不会?我长风骑可不收这样的军医。”裴琰冷声道。
江慈无奈,只得又到医帐将草药捣好,拎着药箱回到帐内。
裴琰只是坐着不动,江慈上前,替他将上衫脱下,裴琰的右臂微微一动,江慈向后缩了缩。
裴琰眼中锋芒一闪,紧盯着她,缓缓道:“你-怕-我?”
江慈并不回答,熟练地替裴琰换药上药,又取来银针,找准穴位,一一扎针。扎罢,抬头直视裴琰,语气十分平静:“相爷,你和三爷,都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江慈没什么能力,却也有我认为值得的事情要做。相爷若是觉得长风骑可以多个药童或军医,便将我留下,您也不必再派人监视我。长风卫的大哥们,应该上战场杀敌,而不是监视我这个没用的人。”
裴琰面上闪过恼怒之色,呼吸渐重。他久久凝望着江慈,忽觉眼前这个淡定从容的她,与以往那个得趣的小玩意大不相同。半晌,方冷冷道:“从明天起,你就负责为我疗伤,不得懈怠。”
江慈低下头,轻声道:“是。”
“还有。”裴琰顿了顿,道:“你就负责为我一人疗伤,其余的伤兵,你不用管。”
江慈想了想,摇头道:“不行。”
裴琰恼道:“你不听从主帅命令?”
江慈微微一笑:“素闻相爷爱兵如子,眼下医帐人手不足,我若是只为相爷一人疗伤,不但不能全我学医之志,传了出去,更坏了相爷一片爱子之心。”
裴琰目光闪烁,许久方道:“也行。你忙你的,但我帅帐有传,你便得到。”
江慈平静道:“多谢相爷。”
一刻钟满,她将银针一一取下,裴琰还是坐着不动,她又轻轻替他将衣衫披上,见他还是不动,只得跪于他身前,替他将衣衫结带系好。
她低首间,神情恬静如水,裴琰忽想起去冬,她坐在碧芜草堂的大树下,仰头接着瓜子的情形,右手微微一动,却终没有伸出去。
江慈系好结带,轻声道:“相爷,您早些回去歇着吧。您早日将伤养好,长风骑才能早日将桓军赶回去。”
裴琰再看了她片刻,默然起身,见他走至帐门口,江慈忍不住唤了声:“相爷。”
裴琰脚步顿住,却不回头。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多谢相爷,让我留下来。”
裴琰回首,微微而笑:“我长风骑,不介意多一个女军医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停了停,又道:“看你面色,几日未曾睡好,今日就早些歇着吧。”他再看了看她,出帐而去。
待裴琰远去,江慈忙赶到医帐。
已近子夜,帐内仍是一片忙碌,江慈将药罐放到药炉上,又去帮伤员换药。眼见有几人伤口疼痛,凌军医等人又忙不过来,她试着用崔亮所教,寻到相关穴位扎针,倒也颇为见效。
待药煎好,她又将草药捣成糊,准备好一切,走向卫昭军帐。
宗晟见她过来,挑起帐帘,微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江慈笑了笑,走进帐内,见卫昭正闭目运气,不敢惊扰,默立一旁。
卫昭悠悠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上下看了江慈几眼,扬了扬下巴。江慈将药端上,卫昭饮尽,轻描淡写道:“倒还记得给我送药。”
江慈双颊不禁一红,低声道:“以后不会这么晚了。”
她打开药箱,卫昭到席上躺下,眼神微斜,注视江慈良久,忽道:“为什么回来?”
江慈手一抖,针便扎得偏了些。卫昭吸了口凉气,江慈急忙拔出银针,见有鲜血渗出,又回头到药箱中找纱布。卫昭讽道:“你还得多向崔解元学习学习。”
江慈按住针口,见卫昭似讥似笑,别过脸去,半晌,轻声道:“三爷,以后,您不用再派人保护我。”
“好。”卫昭回答得极为干脆。又不耐道:“行了。”
江慈慌不迭地松手,平定心神,找准穴位,扎下银针。扎罢,她在卫昭身边坐下,终忍不住疲倦,掩嘴打了个呵欠。
卫昭看了看她苍白的面色,忽然伸手,一股真气自江慈脉间传入。江慈缩了缩,卫昭却握得更紧了些。
她感激地向卫昭笑了笑,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任他的真气,丝丝传入自己体内,驱去多日来的疲惫与辛劳。
第93章 九三、旧痕新恨()
江慈体内微弱的内力被卫昭输入的真气激得流转加快,渐感回复精神,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柔声道:“我好多了,三爷,您还是自己运功疗伤,别再为我耗费真气。”
卫昭缓缓收回右手,神色似有些不屑:“既要回来做军医,就别象个病秧子!”
江慈不服,忽然将卫昭腿上银针用力一拔,卫昭倏然坐起,怒道:“你―――”
江慈晃了晃手中银针,笑道:“够时间了,卫大人。”
卫昭也不说话,用力将银针一一拔出,掷给江慈。江慈见有些针眼处还有鲜血渗出,正待俯身,卫昭却将她轻轻推开,淡淡道:“很晚了,你回去歇着吧,别再去医帐。”
江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收拾好东西,道:“三爷早些歇着,我明早再过来。”
“好。”卫昭脱口而出,迅即将眼合上。听到她脚步声远去,似还与宗晟打了声招呼,才又慢慢睁眼。他望着帐顶,手轻抚着右腿,忽然眉间闪过一丝恨意,右掌劈空击出,将帐顶一只甲虫,击落下来。
天上浓云蔽月,过了子时,桓军忽又发起了一次总攻。桓军此次攻击耍了些花招,以一部分兵力假装攻击镇波桥,而主力则试图在镇波桥以东约三里地伺机突袭。幸得崔亮早有准备,安排妥当,长风骑骑兵调动及时,一番血战,方将桓军主力逼了回去。
喊杀声逐渐淡去,崔亮遥观桓军主力井井有条地撤退,知今夜已安然度过,再叮嘱了陈安几句,策马回到镇波桥。夜深露重,蛙鸣阵阵,他负手立于河西渠边,遥望对岸桓军军营,悠悠叹了口气。
宁剑瑜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思念意中人了?”
崔亮回首,微笑道:“剑瑜少年成名,白袍银枪,威震边关,我在京城就听说,成郡的世家小姐们,为见剑瑜一面,不惜夜探军营,可有此事?”
宁剑瑜尴尬地“嘿嘿”两声,崔亮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了许多,又将目光投向对面,微微而笑。
宁剑瑜看得清楚,唤道:“子明。”
崔亮微笑道:“咱们再挺住几天,就差不多了。”
宁剑瑜不解,崔亮转身,道:“今晚算是熬过去了,剑瑜放心回去休息,我也得去睡个好觉。”
宁剑瑜忙追上他,二人边说边行。崔亮说笑间忽“咦”了声,停住脚步,满面诧异之色。宁剑瑜顺着他目光望去,正见江慈从卫昭帐中出来,还拎着药箱和药罐。
江慈走出几步,与崔亮眼神相触,赧然低头,旋即又抬头,笑道:“崔大哥,宁将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宁剑瑜笑着点了点头:“小慈也还没休息啊。”
江慈自二人身边走过,崔亮拍了拍宁剑瑜的肩:“剑瑜,你先回去。”他追上江慈,二人走到较僻静的地方,崔亮沉声道:“怎么回事?”
江慈仰头望着他,目光澄澈,话语平静坦然:“崔大哥,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灯光下,崔亮隐见江慈面颊闪过一抹晕红,眉间担忧愈浓。
江慈在他的凝视下移开目光,望向医帐方向,低声道:“崔大哥既用心授了我医术,我便想留在这里,尽微薄之力。”
崔亮心中暗叹,轻声道:“有没有见到相爷?”
“见过了,相爷允我留下。”江慈绽出笑容,面上也有了些神彩:“崔大哥,是我自己选择回来的,您以后,不必再顾着我。”
崔亮沉默良久,忽然微笑:“既是如此,咱们就一起留下,崔大哥从今天起,要正式将医术传授给你。”
江慈大喜,却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崔亮拍了拍她的头顶,二人相视而笑。
江慈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笑道:“那我要不要叫您师父?”
崔亮苦笑道:“难道我很老吗?”
“不老不老。”江慈忙道:“崔解元风华正茂,少年英才,正是―――”见崔亮伸手欲弹,笑着跑了开去。
裴琰第二日起得极早,崔亮与宁剑瑜巡视过前线,也早早过来。宁剑瑜汇报完军情后,三人一起用过早饭,裴琰唤安潞进帐,道:“去请卫大人。”
片刻后,卫昭缓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