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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玄在数数。
一只，两只这里共有三十六头还活着，试图破围而出的狼。
她不可能将它们全部交给回天阵吞噬，那会让回天阵的邪性膨胀得超出她的控制。
所以杀死这些异族，需要消耗她多少法力？
而消耗完这一波法力的她，恐怕就要迎来羊妖和鹿妖族群蓄势许久的攻击了。
姬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除了鲜血，法力和妖气之外，她在这里感受最浓烈的，是那铺天盖地的孽障。
正如之前在岐山所感觉到的那样。
那是在这些妖族手下丧生的人族的执念，汇聚成无比浓郁的痛苦和仇恨，将这里的每一个妖族覆盖，在回天阵的反馈中更加清晰地呈现。
如果说它们现在所流的血将这片土地染成了猩红，那么在它们身上纠缠的，那些人族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色，足以将整片天地染红。
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它们手中，那些人族究竟被进行了怎样的折磨，才能形成这样的执念和痛苦？
＇长羲。＇
姬玄手中剑光不停，却抬头向远处城门的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
这不是玄惊第一次提醒她了。在玄惊看来，她正在进行一场越来越决绝疯狂的杀戮，甚至比前半夜还要可怕。
这不是他认识的长羲。
现在的她，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事情所激怒，在狂怒中释放着可怕的法力与铺天盖地的攻击。
他不敢说完全了解姬玄，可至少也不是对她一无所知。如果仅仅是因为被悬赏追杀，甚至是因为担心伏衡，她都不会如此失控。
究竟是为什么？
不仅玄惊心存疑惑，底下的妖怪也同样无法理解。
按理来说，这个女子毫发无伤地在上半夜杀了它们上百的族众，心怀仇恨的应该是它们对吧？
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她的恨意却一点不比它们少？
难道它们之前有过节么？
而天狼族已经无心再思考这些了，随着一头头狼倒下，当中浑身被鲜血覆盖，体型最为巨大的一匹狼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后跃去，所有的法力似乎都集中在这一次奔跃中，而那目标之处正是城墙上，不，应该说它想直接跃入城内！
“我们完蛋了，你们这些人族也别想活，死吧！都去死吧！”狰狞的狼头高高昂起，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极为不稳定的气流，离城墙越来越近。
场上所有人与妖都能看出，这匹天狼长老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就是那疯狂的身影，却给他们一种难言的压迫之感，仿佛那并不是一条已经几乎枯竭的身体，而是一团强大的烈火，随时可能将火焰吞没这座城一般——
子丑和希洛的瞳孔猛地一缩：它要自爆！
就算法力乃至生命力已经近乎干涸，对于已经在种族中成为了长老级别的妖来说，自爆的威力仍旧是无比巨大的。
“它是要连同自己的灵魂一同自爆”子丑忍不住喃喃道。
灵魂一旦自爆，再强大的妖也会从世界上完全消失，哪怕是伏疆最顶级的圣物也救不回来。
若是在那人类女子面前自爆，或许只能对她造成重伤，但若是在城内自爆可以直接带走无数条人族性命。
高，实在是高！剩下两族有了解情况的小妖有的已经在心里为天狼族长老比起了大拇指。
一直以来都是它们把人族当成食物和玩具，什么时候被一个人族这么欺负过？
若不是这个人族实在太强，而长老又按兵不动，它们早就上去在城内好好肆虐一番了。
在姬玄周围尚存活的天狼族兴奋地嗥叫起来，奋不顾身地牵制住姬玄的身影，它们期待着那自爆的光亮产生——
“嘭！”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而它们所期待的爆炸声却并没有到来。
城墙的上空，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膜，一个之前一直被他们所忽视的人族男子漂浮在虚空中，薄膜在他身后发出淡淡光芒，像在背后张开的巨大羽翼。
巨狼孤注一掷的攻击并没有成功，在气流包裹下显得有些臃肿的身体被撞回了空中，最中在空中自爆开来。
庞大的法力席卷开来，身在范围中的圭羊，鹿灵二族连忙运用法力抵抗下这份冲击。而波及到城墙的部分被那层光膜完完整整地挡住，丝毫没有影响到城内。
波动散去，俊美男子依旧在半空中，天狼的自爆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表情波动，像是神祗扫视蝼蚁般高高俯瞰着地面。
那里之前站了个人族，它们怎么没注意到？小妖们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这个与那人族女子一同出来的男子，疑惑地面面相觑，大妖却脸色阴沉。
不是它们大意的忽略，而是被法术刻意地掩盖了。
空中的光膜像流水泻下般美丽，闪烁了两下后又消失在夜色中。人族男子也像没事人一样缓缓落下，仿佛刚才应付那场自爆就像弹走一粒灰尘般轻松。男子似乎隐约朝剑影中的青衣女子笑了一下，而人族女子也回应以笑意。
＇刚才差点死了！那匹狼太疯狂了，后面的不会再来几个这样的吧？我的法力罩可撑不住下一次了啊！＇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马上就会结束了。＇
＇我看可不一定，那个半人半羊的家伙看起来不太对劲，脸扭得跟麻花似的，你小心点他。＇
为什么，为什么？相比起希洛那边过分的沉默，子丑眼角微微颤抖，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为什么又是人族？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是属于一个人族？
是因为这里是中原吗？难道人族在这里投靠了某个无比强大的种族，才连带着自己的族群出现了这样的强者？
从集兵至此到现在，子丑第一次对自己的筹划产生了动摇。
这个阵法真的能成功吗？如果出现了差错，那么等待它的唯一下场就是全军覆没于此。它修炼了三千年，刚刚有能力冲击更高的位置，它绝不想再这里功亏一篑
就在那一瞬间的犹豫中，最后一头狼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被血腥味环绕的姬玄却仿佛摆脱了什么气味般松了口气，接着抬头向子丑的方向看来。
子丑的羊身紧紧绷直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算了，还是
“咻！”箭声破空，却不是朝着姬玄的方向。
鹿灵族的上空，数十只箭在空中绽开，化出一树银光落下。
向天空中射灵箭，是鹿灵族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在战争中向更强大的敌人表示退让的方式。
它们投降了。
底牌亮相（）
如果仅仅是朝天放箭；那么有可能是挑衅；有可能是示威；也有可能是姬玄只迈出了一步；就已经从遥远的血泊之地站到了二族之前；目光停留在鹿灵族们整齐的行列上。
银光消散在空中的时候；鹿灵族的弓箭手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弓；静静地看着姬玄。它们下半身是纤细修长的鹿腿，上半身则是笔直的人类身体。它们的容貌十分完美，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它们身上；甚至增添了几分圣洁的美丽。
而这美丽之下，是掩盖不住的血腥。
在姬玄眼中，这些鹿妖和身后倒在血泊里的虎狼没什么区别。它们的身上缠绕着人族的债；看起来和平的身躯上覆盖了一层只有她能看到的浓郁血色。
“鹿灵族愿意放弃这场战斗。”族群的中央；一个人身鹿腿的美丽金发女子扬声开口。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中十分清晰。见姬玄眯起眼睛，金发女子又重复了一遍；一双美眸自信而冷静。
“让我们从这里离开；鹿灵族的弓箭将不再抬起。没有人会因此受伤；这是最和平的结果；我们将离开中原；如同从未到来。”
姬玄静静看着它们；手中长剑缓缓放了下去，就在鹿灵族几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们很喜欢戴首饰？”
希洛一愣；一丝不妙涌上心头。
“你们头上戴着用人骨做的发冠；手上串着幼童的骨珠，连手上的弓箭都祭祀了人族的灵魂。四十多只族妖身上缀着几百条人命在这里围攻我，然后对我说和平结束？”
姬玄微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将你们全部诛杀于此，以祭我人族生灵，难道不是最好的和平结局吗？”
黑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了过来，不加掩饰的杀意浸入每一寸空气。雪白长剑如灵蛇一般像要从女子手中挣开费入空中，又在眨眼间迸出金光万丈，变作一张巨大金网当空罩下。
箭雨再发，此时希洛心中已经不存任何侥幸，她带领着族人几乎毫不节制地释放着灵箭，同时也释放出了一个信号给子丑。
该它出手了。
再不出手，它们都要死在这里！
子丑张开双手，随着一串串咒语的念出，静止不动的阵法仿佛在白雾中活了过来，缓慢而诡谲地旋转着。
之前和鹿灵族一般的投降念头已经彻底破灭，子丑闭着眼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阵法中，对罩下的金网似乎毫不在意，然而就在金网透过箭雨落下的一瞬，阵法白光大作，光芒消散之时，空中哪还有金网的存在？
圭羊族兀自结阵，子丑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出手，但所有人都知道金网的消失是它所为。
姬玄深深看了圭羊族一眼，法力一转结成了屏障，将灵箭尽数挡住。
“去！”姬玄一声喝下，掣出的却不是利箭，而是浩荡庞大的黑雾。
锁仙网可以围困，回天阵又何尝不能？再者，她也有意试一下那羊妖的阵法——
黑雾降下的瞬间，再次消失了。
没有任何碰撞，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回天阵阵眼并未受到影响，依旧自然地运行着，对黑雾的消失毫无反应，也似乎丝毫未察觉自己被削弱了许多。就像那黑雾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一样。
连续如此轻易地化解掉了姬玄两次攻击，连希洛也不禁为子丑的能耐震惊。这个与她同样资历的圭羊长老，在它们都不知道的时候，究竟是修炼了什么法术变得如此厉害？
姬玄目光也是一凝，她再一次看向了地上的阵法。
这样的攻击手段，她只见过三种情况。要么是这羊妖的力量太过强大，已经到了挥手就可以将她的法术泯灭的程度；要么是它运用了法则之力，强硬地抹消了她的攻击。
而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羊妖的强大并不在于它本身，而那阵法也完全不能称之为法则。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白雾的上空，青衣少女突然停下了攻击，回天阵固若金汤地守护着她，即便她不出手，鹿灵族的箭支也拿她无能为力。
“已经两次了。下一次，是不是就是我了？”姬玄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圭羊族的阵心。
她看透了？
子丑紧闭双眼微微皱眉，它不知道这人族是否已经明白了它的阵法，但就算她已经知道，他也不会停手。
她说的没错，机会已经用掉了两次，第三次攻击，必须加在她的身上！
危险感到来之际，姬玄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身上金光狂涌而出，脚下的黑阵急速旋转着，像是在与某种力量抗衡。
鹿灵族抓住机会放出一波波重箭，姬玄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在箭雨中岿然不动，对下面的攻击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