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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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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如此过了良久,承安才缓缓开口。

    “娘娘不是说,”他抬起眼看了看她,随即又低头,有些别扭的道:“不稀罕用小恩小惠收买我吗?”

念书() 
红叶正沏茶过来;听他这样说;脚步不觉一顿。

    然而;她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人;饶是心下微惊;面上也不显异色。

    向前几步;将托盘中茶盏放置于承安手侧;她退到了锦书身后。

    承安既不看她,也不去碰手边的茶盏,只是有些执拗的看着锦书。

    “娘娘;”他道:“您怎么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锦书头也不抬,语气清淡:“圣上有一份;我的两个弟弟有一份;顺手再为你做一份,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挂在我名下;总不好亏待了的。”

    承安抿着唇看她;目光沉静;经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方才道:“原来,娘娘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锦书挑起眼来看他,眉眼含笑道:“你以为我是如何想的?”

    正是上午时分;太阳渐升;薄而凉的日光透过窗,斜斜的照在她面上,隐隐约约之间,有种近乎玉石的剔透光泽。

    连长长的眼睫,都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灵而秀美。

    承安心头跳的快了几分,低垂下眼睛,掩饰住那份不自在时,便听她开口了。

    “你过来那日,我便想同你说说话,只是今日才得了功夫。”

    “不过也好,”她语气带笑:“现在也不迟。”

    “以前种种,都已经过去,你年纪又不大,现下既然到了我这里,重新再来便是。”

    “偏殿里的人既然分给你,便受你管辖,我是不会过问的,秀娘便留在你身边,做个管事嬷嬷。”

    “圣上叫我教养你,不过是挂个名份,大家都明白。”

    “从此以后,你的份例与待遇,皆是按照应有的身份来定,你既然也要叫我一声母后,我便不会亏待。”

    “你将母亲的牌位悄悄带进了甘露殿,这不合规矩,但我也不打算为难,人心里都有个念想,只要自藏着掖着,别叫人知道就成。”

    锦书也不客套,目光平和,语气舒缓:“你可以选择感激我,当然,也可以不,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管。只要别给我惹麻烦出来,就很好。”

    一席话说完,她看向他的眼睛:“我说的话,都明白吗?”

    承安静默着听她说完,眸光平静如秋水,一丝波澜也无:“明白。”

    锦书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因为他们一点就通,不需要多费口舌。

    像是承安这种,就很不错。

    “该说的也说了,”锦书执起一侧的墨笔,抬手在衣袖处绘了竹纹:“你要是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她坐在光下,影子拉的细长,承安低头看了一会儿,道:“娘娘,我想去念书。”

    锦书听得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之前他不得圣上喜欢,诸皇子念书的文苑,想来都没有去过。

    “我之前说过,你身份该有的,都不会少,文苑自然也不例外。”

    锦书停下笔,出声问他:“四书都念过吗?”

    承安道:“看过一部分。”

    “只看过一部分?”锦书问道:“能默出来多少?”

    承安被她问的有些赧然,目光却倔强:“大概三分之一。”

    “也没人教过你,能学到三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锦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是等你到了文苑,没有人愿意听你说那些悲苦前尘,他们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

    “——年纪最长的皇子,课业却是诸皇子之中最差的,天资愚钝,人也惫懒,难成大器。”

    ~~~

    今日是初三,晚间照例有宫宴,静仪长公主心中有事,早早就带着女儿陈薇入宫,往贤妃的披香殿去了。

    “小郡主果真玉雪可爱,”贤妃一见陈薇,面上便带上笑意:“等长大了,必定同长公主一般,也是极出众的美人儿呢。”

    “长得像我有什么用?”静仪长公主语气微酸:“生的像皇后那类才好呢,将皇兄抓的这样牢,将别人全都忘了。”

    她回京那日,因为当时还是贵妃的姚氏被圣上当众打了脸,好不自在。

    只是这位兄长毕竟还顾及着她,随即又下旨厚赏,算是全了面子,也叫她心里舒坦了几分。

    然而她毕竟是金枝玉叶,出嫁前是嫡出公主,出嫁后在婆家又是众星捧月,哪里能受得了委屈,这会儿想起来,忍不住刺皇后一刺。

    贤妃心里也同她一般做想,只是这会儿她明晃晃的说出来,反倒有些不自在。

    皇后将圣上抓的死死的,将别人全都忘了,连自己在内,也是在这个“别人”里呢。

    心中不快一闪而逝,温和娴雅的笑意重新挂到脸上,贤妃极为亲热的挽住静仪长公主手臂,一道往内殿去了。

    三皇子此前得了她吩咐,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拿了不少精巧玩意儿,哄着陈薇往一边玩儿去了。

    贤妃此前往静仪长公主那边透过消息,见她今日早早过来,心中便有七分底气:“看看这对儿小儿女,玩儿的多好,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也不过如此了。”

    因为皇后的缘故,静仪长公主被圣上削了面子,嘴上不说,心头却怨愤,对待皇后敌人的贤妃,语气也和缓些。

    赏脸的一笑,她道:“都是表亲的兄妹,血脉里近,自然相处的来。”

    郎有情,妾有意,贤妃也不啰嗦,直入正题道:“承庭年纪也不小了,前些日子我还同圣上说起,该为他选个王妃,好好定定心了。”

    “那时候啊,我还在想,长安里勋贵名门这样多,各家各户的小娘子也多,到时候还不得挑花眼?”

    “现在看看,果真是灯下黑,竟忘了薇儿这个上佳人选。”

    静仪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看:“我怎么听说,王家人也有意与承庭结亲?”

    贤妃暗道她消息知道的快,却也不变色:“这的确是真的,我也不瞒长公主,只是野鸡跟凤凰终究不同,唯有薇儿这般带有皇族血脉的姑娘,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呀,你说是不是?”

    静仪长公主也是看着先帝和圣上一个个女人娶进去的,闻言倒是说不出什么来,她也没想过叫承庭只娶终究女儿一个,对于他有可能登上的那个位子而言,那未免太过于可笑。

    只是作为母亲,以及丈夫与婆家极为敬重,不敢纳妾的嫡出公主,她很难对此不生怨艾。

    “贤妃果真是个有主意的,说的倒也有道理,”静仪长公主目光微凝:“我只是怕,他日承庭身边,也出现一个像你这样有主意的。”

    她微微一笑,只有有些凉:“——那可如何是好?”

    ~~~

    甘露殿的内殿一片安然的凝滞,只有外边呼啸的风声能听出,内里有某种极为压抑的,无声的嘶吼。

    天资愚钝,人也惫懒,难成大器。

    短短十二个字,却能轻而易举的将所有皇子打入深渊,再难翻身。

    承安目光一顿,抬起眼来去看锦书,眸底似乎是一片燃烧着的灼热的火,又像是火烧尽之后的惨烈白灰,却不说话。

    “没有人先天要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我也一样。”

    锦书淡淡道:“内宫之中不能有男子入内,宫人内侍顶多也只是识几个字,没人能帮你。”

    “待会儿我会吩咐人,送文苑教授过的书籍过去,你想要挑灯夜读也好,叫它放在那里生虫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管的,明白吗?”

    承安垂下眼,应道:“是。”

    “好了,”锦书说了一通,也有些累,端起一侧温着的热饮,道:“回去吧。”

    承安抿着唇,深深看她一眼,退了出去。

    走到门边时,他听见自己心中近乎不甘的呼啸声,于是又停下来,转身去看她。

    “娘娘,”承安看着她,道:“内侍宫人只识得几个字,教不得我,你呢?”

    “我吗?”锦书也不看他,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绣架看,极是专注:“我很忙,也很懒。所以,不想教你。”

    承安静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片竹叶被绣完,微深的翠色中似乎掺杂着某种难言的汹涌,看一眼,便能将人拉下去,沉溺其中。

    她伸手挑起线的尾端,微微低头,送到齿边,咬断了它。

    日光依旧稀薄,这个瞬间,却带上了叫人目眩的光泽。

    那唇是红的,带着言语难以形容的鲜妍,那齿却是白的,仿佛能将他心中所想全都映照出来。

    恍惚之间,承安想起那日在井巷见她时,秀娘说的话。

    听人说,她生的比天宫仙子还要美。

    真是一点不错。

    可是那之后,秀娘还说了一句别的。

    圣上对她一见倾心,若非家世所限,还想直接封后呢。

    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圣上的皇后了。

    下颌有转瞬的咬紧,随即松开,承安轻声道:“原来如此。”

宫宴() 
贤妃今日请静仪长公主来;本是想着商讨一番;将彼此儿女的婚事定下的;哪里想得到;话才说了几句;静仪长公主便猝然伸手;重重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直打得她头晕目眩。

    ——他日承庭身边,也出现一个像你这样有主意的,那可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意思;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不安分么?

    贤妃心头飞快的略过一丝阴霾,脸上的笑容却恰到好处:“有长公主这个亲姑姑盯着;也有我这个婆母在边上看着;哪里能叫别人欺负了薇儿去?”

    “也是,”静仪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看着她;语气骄矜:“想当年;王氏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可没少对着你和徐氏作威作福;如今她外甥女儿嫁过来;在你手底下,哪里能讨得了好。”

    贤妃脸上的笑意一僵;目中微露寒意。

    妻与妾,听起来只是一字之差;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萧家是名门;王家也是如此,徐家虽然差些,却也是后族。

    可在府中时,她与徐氏都是侧妃,虽是有一个侧字在,但妾终究是妾。

    王氏有意磋磨她们,每日都叫早早去立规矩,奉茶布菜,端茶倒水,当仆从一般的使唤,有嫡妻的名分压着,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那些日子,贤妃过得委实屈辱,也被她引为平生之耻。

    还是在王氏死后,徐氏废弃,她成为后宫中最高位份的嫔妃时,心中快意才勉强将那些苦楚掩盖掉。

    这是她的旧伤,已经在时间里结痂,今日却被静仪长公主翻出来,生生撕开,露出内里毫不设防的、新生的肉,狠狠撒了一把盐。

    痛苦吗?

    ——痛苦极了。

    只是姚氏被册封皇后,主理后宫,她在后宫中势力已是大不如前,更不必说圣上看重皇后腹中之子,以及新近崛起的二皇子了

    桩桩件件的烦心事一一在心头闪现,贤妃终于将那口气忍了下去,面上重新带上和煦而谦恭的笑意。

    ——她还用得着静仪长公主,不能跟她撕破脸。

    可归根结底,芥蒂也已经埋下了。

    长安勋贵皆是沾亲带故,静仪长公主驸马出身的陈家同萧家也有一点远亲,素日也会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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