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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仪长公主不蠢,听圣上提过那句“皇嫂”,心中便有几分计较,虽然依旧不喜锦书,却也不想同她闹的太僵,已有修好之意。
锦书正懒洋洋梳头,听他出言,也没细思,直言道:“不见。”
“有朕在,她不会再说什么的,”圣上顿了一顿,又道:“就当是给朕几分情面,好不好?”
“说不见,就不见,谁的面子也不成,”锦书松松挽了头发,看也不看圣上神情:“脸都撕破了,再去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我觉得膈应。”
圣上到她身后去,轻轻扶住她肩,没有说话,但神情微带恳求。
“我累了,哪儿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锦书瞧着镜中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圣上乐意见谁是圣上自己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懒得管,自便吧。”
圣上叹口气,没有再说别的。
等他走了,陈嬷嬷方才道:“娘娘,有时候,太过锋芒毕露,并不是一件好事。”
“嬷嬷,”锦书看着镜中自己,道:“我太累了。”
“我也是人,也会觉得很辛苦,”她平静道:“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像只蝼蚁,对谁都得小心,挺没意思的。”
“世间之大,我所在意的,不过是几个人,”锦书也不遮掩,淡然道:“承安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两个弟弟都已经长成,没了挂念,即便现在死了,我也无憾。”
“能为他们做的,我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我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
前世(二十二)()
锦书这一席话说的强硬;可叫陈嬷嬷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听了;反倒觉得感伤。
她心里明白;自从上一遭寻死未成之后;贵妃便冷了心;年轻轻轻的;竟有心灰意冷之态。
这种事只能叫她自想开;旁人劝了,也劝不出个好歹来,沉默着叹口气;她没有再开口,伸手为锦书披了件衣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三十这日上午;太医往含元殿去为锦书诊脉;待到退出去后,方才同圣上道:“娘娘有孕七月;腹中胎儿已成人形;更要仔细才是;不妨叫接生嬷嬷早些候着”
“早就叫在宫里等着了;”圣上近来添了念佛爱好;腕上带了串佛珠,正无意摩挲:“贵妃好么;孩子如何?朕要听实情。”
“贵妃是头一胎,身子又弱;难免艰难些;臣猜想怕会有早产之虞。”太医令唯恐他日出事,牵连到早就身上,没敢将话说满,极谨慎道:“还是每日药膳,仔细将养为上。”
“那就留两个太医在含元殿吧,”圣上微有忧色,顿了顿,道:“若有意外,也能来得及。”
太医令的话毕竟在圣上心里留了阴影,午膳时便格外仔细锦书,见她用的不多,愈发忧心,只是不好表露出,叫她多想,便道:“怎么,吃不惯这些?要不,朕另外叫几个御厨来?”
临近午时,锦书有些恹恹:“何必麻烦,只是没胃口罢了,油腻腻的,见着恶心。”
她月份大了之后,时有呕吐恶心,圣上倒也知道,她嫌桌案上膳食油腻,可实际上,已经被御厨仔细过了一遍油。
“那朕吩咐他们重新备些吧,”圣上有些心疼,好在他素日都宠她,这会儿便是多说几句,锦书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别人有孕都会丰腴些,你倒好,人却消减。”
腹中孩子昨夜不安宁,翻来覆去的闹腾,她这会儿便有些疲倦,无精打采的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等到御厨新奉膳过来时,锦书已经倒在塌上,合眼睡着了。
“这孩子,”圣上轻轻摩挲她隆起的肚子,低声道:“也太能折腾人了。”
“爱闹腾好,”陈嬷嬷笑道:“八成是位活泼的小皇子。”
“都好,”圣上也笑了:“若是公主,朕也喜欢。”
两人略微说了几句,便见锦书眉头微微蹙起,睡梦中极不安宁的样子,赶忙停口,不再出声。
暮雨与另一个宫人守在这儿,陈嬷嬷看了一看,示意圣上借一步说话。
“老奴冒昧,说几句不该说的,圣上别见怪。”
陈嬷嬷是伺候过先太后的旧人,也是看着圣上长大的,在他面前自然格外体面:“嬷嬷但说无妨。”
“老奴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久,多少也能看出点门道来,她嘴上不说,可心里苦,”陈嬷嬷叹道:“有些事儿,不能急在一朝一夕,圣上若真有心,只管耐着性子等,等小殿下出生,等再过上几年,老奴不信,娘娘半分松动都没有。”
圣上微微垂眼,沉默不语,可陈嬷嬷知道,他听进去了。
“娘娘面冷心热,也不吃硬来那一套,圣上最应该明白才是,”陈嬷嬷道:“圣上扪心自问,倘若她没过几日便同您你侬我侬,您自己怕也瞧不上这心性。”
圣上轻轻点头,真心实意道:“多些嬷嬷。”
陈嬷嬷屈膝一礼,目光感伤:“老奴这些日子同贵妃相处下来,知道她是什么性情,委实觉得心疼,贵妃怀着孩子呢,便是偶有任性,您也多担待几分,她心里苦呀。”
圣上合上眼睛,怜惜的叹口气。
锦书大着肚子,人也困倦,自然熬不得夜,今晚的宫宴,怕是去不成了,早早用过晚膳,就预备歇下。
圣上既是天子,年夜宫宴自是不好缺席,换了衣袍之后却没急着过去,只留在偏殿那儿,陪着锦书用过晚膳,见她睡下,才肯放心离去。
许是中午歇那一阵有用,许是御厨手艺见好,今晚她胃口倒好些,遇上新奉的鲜菇笋汤,还多用了几口。
圣上难得见她肯多用些,面有喜色,亲自为她盛了一碗:“还要吗?”
锦书微微点头:“再尝一点。”竟真的用了大半碗。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圣上吩咐打赏那御厨,嘱咐叫他明日再多做几道菜,瞧一眼时辰,将锦书安顿下,便往宫宴那边去。
锦书躺在塌上,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便懒洋洋的抚着肚子出神,半晌,道:“屋子里有点儿闷,去开窗透透气。”
暮雨闻声去了,却也提了一句:“外头可冷呢,娘娘仔细着凉,略微透一会儿,奴婢就将窗户合上。”
锦书淡淡一笑,隔着层层帘幕,去瞧窗外:“这会儿,宫宴也该开始了吧。”
“娘娘想去凑个热闹吗?”暮雨道。
“那倒不是,”锦书轻轻摇头,怀念道:“这个时候,家里也该开始行宴了。”
暮雨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贵妃说的“家里”是指姚家,然而这就不是她能说的话了,顿了顿,终究还是沉默。
锦书也没打算叫她跟自己深谈,只是眼见年夜喜气,有所思及罢了,下了床,只穿罗袜踩在厚厚地毯上,她往窗边去瞧了瞧天上月亮,叹口气,终于又回去,躺下睡了。
姚家今年的年夜,气氛委实有些古怪。
若说张灯结彩吧,名义上还有长女辞世这桩憾事,可若是满家哀色吧,先不说姚望内心是否有这个情分,到了这会儿,谁不知圣上最宠爱的柳贵妃,便是先前的二皇子妃?
若是姚家一层白,叫圣上知道了,八成会觉得这是有意膈应他。
姚家几个儿子里,只有姚轩成家,娶的还是姚望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柳无书的女儿,加之这个儿子颇有主见,又得圣上器重,即便有父子名头压着,这两年姚望对他说话时,也很客气。
“贵妃那里,”姚望叫了姚轩兄弟两个往书房去说话,踌躇许久,方才道:“是不是该叫个人过去照看?”
自从得知长女做了圣上宠妃,身怀有孕,他便掰着指头数日子,眼见临产期到了,忍不住问上一问。
姚轩对他话里隐含的期待意味有些反感,毕竟那不是对自己外孙的慈爱,而是针对那身份可能会带来的无限益处。
抿了抿唇,他道:“我也不知道,上一次入宫,姐姐没提过这事儿。”
“这是自然,”姚望道:“你上一次过去,贵妃月份还不大,当然想不到这个,这会儿不是近了么。”
姚轩装糊涂:“父亲的意思是?”
长子长女都同张氏感情淡漠,隐有龃龉,姚望虽希望他们亲近些,却也说不出叫张氏进宫作伴的话来。
再者,万一张氏在宫里头生事,那真是要捅破天了,他只是欣赏张氏对他顺从,却从没有奢想过她头脑灵光。
“叫你媳妇去一趟?”姚望试探着道。
“还是算了,”姚轩摇头道:“宫里如何做想,咱们尚且不知,哪里有擅做主张的道理,再者姐姐同彤云也没相处过多久,她又年轻,要是真出事,怕是也帮不上什么。”
姚望颇有些讪讪:“那就暂且搁置这事儿吧。”
父子三人一道往前厅去,预备一道用饭守夜,张氏见他们一道过来,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只是在姚望发现之前及时收敛起,换了一副笑脸。
柳彤云坐在她身边,淡淡看了一眼,只作未知,起身去迎公公与丈夫小叔。
家宴行到一半,姚望正待说几句话,却见管家兴冲冲的进来,面上欢喜之中隐约几分迟疑:“老爷,宫中赐宴的内侍来了。”
姚望一惊,下意识去看姚轩:“赐宴?”
宫中年夜赐菜,素来是得圣上的臣子与勋贵门楣方有的待遇,姚家这会儿有资格的,大概也就是姚轩。
然而等迎了内侍过来,姚望却听他笑吟吟道:“老大人好,年夜时分,圣上和贵妃娘娘都惦记着您呢,奴才讨个巧儿,给您问安了。”
这话说出来,姚望真不知该做何神情。
有些事情大家知道是一回事,但摆到台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从没想过,圣上会将贵妃这事儿掀开,大大方方的吩咐人赐菜。
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圣上的确宠爱贵妃,不愿叫她活在阴影之下,也不在乎外在流言。
心思一松,他转向那内侍,寒暄起来。
锦书知道这事儿,是初三晨起,对镜梳妆的时候。
说不感动的骗人的,毕竟,为后世声名计,他完全可以叫她一辈子都不见光。
坦白说,除去仅有的两次逼迫,圣上也没为难过她。
将梳子搁下,她在镜前坐了很久,方才起身往内室去。
“谢谢你。”到圣上面前去,锦书轻轻道。
“谢朕什么?”圣上看她一看,随即明白过来:“哦,你说赐菜那事儿。”
拉她坐到自己身边,他道:“总是朕对不住你,有时候,觉得做再多,都不足以弥补。”
锦书低着头,没有言语。
圣上轻轻的笑,继续去剥自己面前那碟干果,将内里的仁儿搁到一侧玉盘里,凑齐一堆之后,推到她面前去。
锦书眼睫微垂,靠在软枕上,拈起一颗,送进了嘴里。
静默无言。
前世(二十三)()
年关一过;含元殿里的宫人内侍便仔细起来;盯着贵妃日渐隆起的肚子;几乎连眼都不敢眨。
谁都知道圣上如何宠爱贵妃;更知道圣上如何期待贵妃腹中这孩子;哪里敢怠慢分毫。
锦书肚子大的厉害;倒显得她身量愈发纤纤;有经验的产婆过去见了她,仔细摸过肚子后同圣上回禀:“娘娘腹中孩子并不算太大,只是贵妃太过消减;生产时怕会困难。”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