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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铮眼睛微微眯起来,没半丝犹豫地回答,“我懂。”给站在不远处的女秘书一个眼神,对晏千仪道别,“不打扰了,祝你旅途愉快。”
女秘书身后,是会馆大门被夜灯映亮的木匾楹联,雅致,却也透着一股子江南烟雨般絮絮绕绕的缠绵世俗气。
聂铮说完,转身,走出女人脚下那片薄弱虚妄的光明,穿过浓浓夜『色』,把自己投入那令人身心愉悦的世俗中。
他的『性』向关系什么,他懂。但面对不了自己的本质,那就是懦弱。
联姻?就算他有野心,不管他回不回那片相较于现代文明仍留有疮疤的土地,聂铮从来不是个被浪推着走的人。他的以后,何须用屈就自己、以及牺牲一个女人的人生来成全。
聂铮回家不久,接到童延报平安的电话。
夜半私语,童延得知他身边没其他人,把视频给接上了。
聂铮第二天早上有例会,人还在书房,面前摊着几份报表。透过一边的电脑屏幕,能看见童延趴在酒店的床上,正对着台本发愁。
童延明天有个访谈节目,这台本就是团队跟人对好的词。
童延眼睛朝稿纸望着,话是对他说的:“现在这些问题真是刁钻到骨子里,生怕你不捧一个踩一个似的。”
聂铮抬眼瞟了下,屏幕上,大男孩洗过之后半干的头发顺滑地斜搭住大半前额,把脸显得更小,还显嫩,样子甚是乖顺可爱。
聂铮心情很不错,眼光收回来,顺嘴问:“捧谁踩谁?”
很快听见童延回答:“他们明天得问,我扮演过的三个角『色』,自己最喜欢哪一个。”
一半是逗趣,一半是帮童延过一遍稿,聂铮眼里有细微的笑意一闪而过,再次朝童延望过去,正『色』问:“童延老师,你扮演过的三个角『色』,你最喜欢哪一个?”
果然,他话一说完,童延就开始撒欢。
童延眼睛一亮,把台本卷成一个筒,对着摄像头微笑拧眉垂眸作思忖状,接着,硬凹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说:“我认为,这三个角『色』各有千秋……”
而后的说辞当然是把三个角『色』都夸一遍,当然得哪个都不得罪,毕竟每个角『色』涉及的主创都不同,以及,还得照顾角『色』粉。鉴于《23秒》正在热映,更理所当然,最后话题侧重点得拉扯在黑客身上。
听完童延的侃侃而谈,聂铮赞许地点头,“不错。”
童延把台本扔到一边,先是一脸得意,随后敛笑说,“我真不明白,他们干嘛非得问这样没营养的话。用鼻子想都知道,哪有一碗水端平的事儿。我人就一个,那三个角『色』就不在一条道上,我还能个个都喜欢?”
眼下他们就是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聂铮目光垂向报表的数字,不怎么经心地嗯了声,随口回了一句话,“你不喜欢哪个?”
虽然处在童延的立场不该挑戏,但私下说说总是没问题的,于是童延直言道:“刘导那一部呗,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那剧情挺没道理。一大堆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还拼得你死我活。现在的玛丽苏小说就不敢写得这么无脑,偏还是历史。”
要不怎么说他得感谢聂铮呢?刘导这部戏,是唯一一部他在公司提携之外,自己接的。后来事实证明,历史都拍成了雷剧,惨不忍睹。
夏姬的故事,还真是历史,聂铮用脑子略微过了下,“嗯。”
童延接着说:“我那个角『色』还好,再怎么痴狂也是小鱼翻不起大浪,男主角的作为那才真是让人长八个脑子都想不通,他叛国啊,赔上自己一家的『性』命,害了无数个人,全部原因概括起来就艹蛋的四个字,因为爱情。”
男主角是历史上夏姬的最后一任丈夫屈巫,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这位做了些什么事:在寡『妇』夏姬被当作战利品带回楚国后,他垂涎上这位传奇美人的姿『色』,几次三番哄骗楚国的贵族包括楚王别对夏姬下手。
但绝顶姿『色』的美人,以他在楚国的地位依然是得不到的,于是,在夏姬再次守寡后,他又想了个办法,把夏姬忽悠回郑国,自己趁出使齐国的机会,跑出来,带着美人私奔到晋,嗯,抛下自己一族老少。那一族老少,后来理所当然被恼羞成怒的楚国公子给灭了。
说到底这人就是『色』胆包天,只是拍成电视剧,这『色』心还要粉饰成真爱。聂铮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一句话置评:“瞻前不顾后。”
就算是为『色』心,男人喜欢什么,争取本来不是问题,但不讲策略没有底线就是错了。
童延立刻嘲讽地笑了声,“哪里只是瞻前不顾后,那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对了,你还记得凌青华当时失恋,没等戏拍完就死闹着要出国的事儿吗?凌青华演这个角『色』真是绝了!后来我听说,他在剧组跟刘导叫板:‘我现在顾不上你能拍成什么样,最多,还能给你十天。别跟我拉扯那么多,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凌青华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你戏拍不好算什么,我这可是失恋。
“不负责任,”聂铮说。
岂止不负责任,简直不可理喻。爱情脑的逻辑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包括他的父母。
聂铮庆幸童延思维还算清楚,但脑子里突然跳出童延当初私下怼凌青华的那句话:“失个恋而已,难过三天不能更多了。”
本来,童延比人努力,比人负责任,他是该高兴的,可聂铮此时心情却复杂了。
眼光从桌面的报表上抬起来,望向显示屏:童延那张脸被台本的白『色』衬着,越发光彩动人。
童延本来念着下一个问题,察觉他的视线,也抬头,回神似地收声,转而问道:“我是不是吵了你的清静?”即使这样,也没“懂事”地要把视频挂断。
聂铮舒畅的心情顿时又回来了,摇下头,说:“没有,你扰不着我。”
《23秒》票房大卖,在这一年的年末,童延的事业上到一个新的高度。倒不是说他一下爆红,这次电影上映,爆的是周煜,童延人气涨得有限,但值得一提的是,不管观众如何,就算影评人对这部商业电影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提到他时,说法大都是正面的。
十一月时,他被其中一条逗乐了,一位资深影评人话题只是带过他,话却说得重:这一代的初生牛犊里,要是多几个像他这样的演员,电影圈就有救了。
这他妈得是他的吹,童延立刻拨了郑总监的电话,“你给我请了水军?”
郑总监说:“你是说那谁?他说话一向这样,谁的情面都不卖,你也得我请得动他。”
童延开了个玩笑,“你的水军要是吹得这么不要脸,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不要脸一把。”
郑总监却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等着,等过了电影的上映期,把你的cut放到网上来几波转发,到时候你就是稳稳的实力派,你粉丝得众口一词,自家爱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演技还出神入化。”
童延急忙打断,“还真要带节奏?”
郑总监说:“要不呢?眼下这新一代的演技咔,哪个没搞话题吹过自己的演技?观众都是半个外行,得有人带着他们体会,懂吗?”
服!在这行混,果然是太要脸活不下去。童延一时没说话。
郑总监笑了声,“但观众也不是瞎子,你要是没拿得出手的表现,吹就变成嘲了,懂吗?也得是你演技对得起人,才能替你吹。”
童延心里又高兴起来,“行,我知道。”
这时候郑总监话锋一转,突然提到给一运动品牌代言的事儿,说:“你最近注意点公众形象,这次是联合代言,五位代言人有男有女,都是不同的年龄层次,你这个年龄层的男星本来就不多,给你拿下的机会很大。”
童延立马提到一个名字:“钟诚。”
钟诚今年才二十一,比他大两岁,但脸嫩。
郑总监说:“他?眼下正架着金主闹着换团队。那次黑你没成,人家把账算到自己经纪人头上了,这半年,他粉丝不也是追着他的团队掐?”
童延:“……这都行?”
“在圈里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的。”
这不是重点,童延念头一转,“今年,算上全部收入,我给公司赚了多少钱?”
郑总监哭笑不得:“公司抽成是定数,你按自己拿到手的折算折算不就知道了?”
童延不耐烦了,“你直接告诉我不行?”
郑总监报了个数。
童延听着这个数字,心都要飞起来了。
他挣钱了!能给想要帮助的孩子们挣钱了!
关键,他能给聂铮挣钱了!!
聂铮捧他这么久,真的,他平时对聂铮怎么示好卖乖都是虚的,自己对得住这顿捧才是要紧。
能替聂铮挣钱,对聂铮有用,比什么都实在!
连着一个月为宣传在外奔波,童延再次回到故地的这天,在机场被大群的粉丝堵上了。
粉丝们热情高涨,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虽然按郑总监的安排,他不能停下多说什么,但在被小田一行人护着上车的路上,童延还是报之以微笑。
作为一个明星,人气怎么样,对着粉丝时,自己能最直观地感受到。童延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有那么些不同了,这时的他可谓意气风发。
他就带着这股子让人都要膨胀飘上天的劲儿,迫不及待地回了聂铮家。
车刚停下,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穿着职业装的女人站在门外,手正按着门铃。
能找到这儿的必定是跟聂铮有关的人,童延下车,走过去,问:“你找谁?”说着,掏出门卡按上去。
嘀一下,又咔地一声,门开了。
女人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您好,我叫fiona,是聂先生的新任秘书。”
童延:“……!?”
五分钟后,童延避着那女人给他柳依姐姐打了个电话,当然,女秘书是跟着聂铮出去的,不过,老板正在跟人谈正事,女秘书在一边等着。
女秘书正好得闲,便跟他解释了全部,“明年三月,我合同就到期了,我没打算再续约,聂铮身边人际往来,各种琐事相当复杂,fiona现在住进来是为了方便跟我做交接。”
究竟是一起住过一年的人,女秘书对他相当不错,就算在他再不像样的时候也表现得多看不起他,童延心里挺不是滋味,“你去哪?”
袁柳依一笑,“打算开个小店,我地方都选好了,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后半生的生活目标就是混吃等死。”
她也看出童延舍不得,说:“小童,聚散终有时。”
聚散终有时。
可童延没想到这一场离散,是一个接着一个,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宽慰自己一句,女秘书至少还能住到明年三月,他神『色』恢复如常,进院子,带着fiona往屋里去。
边走边解释道:“你的卧室在二楼。聂先生每天六点起床,游泳半个小时,冬天也是。虽然他看着对旁人没要求,但也不喜欢谁在他眼皮下疲沓,就是说,咱们的作息得跟他一样……”
他记得,一年多以前,女秘书带他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人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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