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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楚朝迎来了最为动『荡』的两年,皇子间的斗争升级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大臣们原以为大楚就要这么给斗散了,没想到九皇子放弃了迂回的政斗,以最血腥也最直接的方式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然后以一种最不可能的方式死在了皇位上。
他确实是活活笑死的。
除了礼亲王这个天生只有右眼看得见还跛脚的十六皇子,还有顾缜那个一辈子都出不了岫云寺的十八皇子,他顾祺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兄弟,再没有人可以跟他争抢皇位。
他手握大权,得罪过他的,连葛右相这样的重臣都可以抄家灭族,这让他怎么能不得意。
结果他一死,群龙无首,便宜了顾缜。
顾缜一登基就昭告天下,主要宣布了三点:先帝殁了;九皇子暴毙了;朕是顾缜,你们的新帝。
按照心照不宣的惯例,顾缜应该三辞三让,至少装样子找找先帝的下落,或者主动提出给九皇子追尊,这样拖个半年数月,再来说登基的事,方才显得宅心仁厚。
但顾缜一点都不想这么做,直接定了先帝的生死。
群臣被先帝和九皇子搞出来的这些事折磨得够呛,暗地为顾缜的做法叫好,一份异议奏折都没递,就这么平静地完成了换代。
结果换得太平静了,朝堂忙着恢复生息,不免有了疏忽粗陋,到了顾缜登基的第二年,也就是启元元年,才有人发现,九皇子京郊的别馆还住着人,而且还是九皇子的独子,顾岚。
顾岚是胡姬生下的儿子,九皇子不敢让人发现自己与异族有了子嗣,本想溺死他,奈何胡姬以命相求,九皇子就点了几个老仆,把顾岚打发到了京郊的别馆,从没有去看过他。
顾岚就记事起,就只见过那几个老仆,不知父母,不懂未受启蒙,蒙昧得跟狼孩一般。
顾缜收到禀报,想起十六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礼亲王,就把顾岚丢给了他照顾。
前世,直到顾岚偷偷从了军,在谢九渊的帐下拼出了实打实的军功,才有机会告诉顾缜,这个看似低调不争的礼亲王,比暴戾的九皇子好不到哪里去,身体残疾倒是其次,他的心是扭曲的。
但顾岚一直是个好好孩子,前世他在谢九渊帐下升至将官,在浙南与谢九渊一同战死沙场时,年仅25岁。
好在,这一世,顾岚不需要在礼亲王府中长大。
待礼亲王恭谨离开御书房,顾缜站起身来,绕到桌前,在顾岚面前蹲下,问他:“知道朕是谁吗?”
顾岚尽力让自己听上去镇定自若,冷静回答:“是陛下。”
“不对。”顾缜握住了顾岚瘦小的肩膀,告诉他:“朕是你的皇叔。”
顾缜的这句话藏着亲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顾岚表示亲近,更妙的是,这个表示亲近的人,真的是他的家人!
“我不喜欢顾祺。”顾岚以为顾缜这样的亲近是因为九皇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诚实地坦白,只是小心选择了“不喜欢”这样不那么激烈的措辞。
“巧了”,顾缜温柔笑道,“我也不喜欢他。”
十岁的顾岚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似乎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他不是陛下。他是我的皇叔。
我有家人了。
第7章 度元宵佳节()
第七章
次日议事,顾缜准了对马族的援助,把这事交给了户部负责。
秦尚书本就对着紧锣密鼓筹办起来的封禅大典账册欲哭无泪,这下又多了个援助马族,心里十分难受,看谁都像是欠了自己几百万两的样子,有从管家婆向晚|娘脸发展的趋势。
为了安抚秦俭尚书,也是存了私心,顾缜借机玩笑似的说:“今年元宵,宫中就不举办宴请了,节省开支,也安安秦尚书的心,让他好好过一个元宵。”
群臣哄然大笑,连称陛下圣明。秦尚书能省钱就开心,在满殿笑声中镇定自若,还给顾缜谢了恩。
临近元宵,十日假期在即,大臣们都赶紧把手上的事该奏的奏、该议的议,免得拖到了节后。
于是这一阵,顾缜每日上朝都要面对大量冗杂的事务,他却似乎每一件都做过功课,都能说出有何先例,或是先例与现状不适用的具体原因,处理得得心应手。其实他重生前,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帝王已是做得不错了,如今是已经在位二十年的顾缜,自然就获得了更多赞誉。
文谨礼只当他是每日发奋勤学,却不知顾岚来了以后,顾缜天天带着他跟谢九渊商议元宵节该怎么过,一副其乐融融过日子的模样。
元宵放假的前一日,两个迟到的朝贺团终于风尘仆仆地进了京,赶在元宵节前觐见,献上礼物与新春祝贺。这两个朝贺团,一个是倭人,一个是苗人。
偏偏是这两个朝贺团遇上了,不要闹出什么事才好。
顾缜握紧了王座的龙头扶手,面不改『色』,命道:“宣。”
两个朝贺团入得殿内,倭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献上了丰盛的礼物,还用官话说了朝贺之语;苗人却似乎心有不忿,还是空着手来的,咋看之下,似乎是倭人更为心诚。
顾缜应付完倭人,转向苗人,问:“你们可是有什么难处。”
“陛下,我们的苗寨在黔西,我是苗人王,卜羲朵。”这个自称苗人王的年轻人比顾缜大不了几岁,长得很好,官话说得磕磕绊绊,顾缜知道苗人内部团结,自理自治,父子传承下,这样年轻的苗人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特别稀奇。
顾缜的视线从他身上闪闪发亮的银饰扫过,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让他继续说。
“我代表寨子来到这里,是想祝陛下和大楚新春吉祥。还有,我们寨子地方的官员,多收了一成税,说好收完之后,再将那一成还给我们,可是收完之后,官员说已经运来了京城,退不回来了。我们就想来问问,能不能把多收的那一成作物和银两还给我们。”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个苗人团根本是来讨债的,而不是来贺新春的。
而且,多收一成税、收完再还回来?若是真的,这些苗人简直是是淳朴过了头。
有官员想站出来斥责,却因为顾缜开了口而没找着出列的机会。
“多收了一成税?”顾缜重复道,耐心『性』子问,“跟朕说说,具体是怎么收的。”
卜羲朵一说,满朝文武都明白,是黔西的地方官贪出事了。
顾缜把事情交给了大理寺,要他们务必彻查。
待苗人和倭人都退出殿外,文谨礼启奏,奏报了开春科举的种种事宜,顾缜连声称赞,却没有立刻勾选主考官,而是说节后再议。
这些处理完,下了朝,顾缜带着顾岚去御书房,谢九渊终于找着机会请假出宫一趟。
再见到旺财,明明只是分别了几日,主仆两个一时竟都有些恍惚。
“爷,”上次时间紧张没细看,旺财打量着谢九渊身上的金吾卫常服,啧啧有声,“您这一身真是风流潇洒。”
谢九渊怀念地敲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滑头。”
旺财这话倒真不是奉承,路上来来往往的男女都忍不住去看谢九渊,足以明证。
金吾卫常服是一身挺括的墨衣,上有银线重绣,前胸纹着豹面,后背绣着飞鹰,穿在高大俊美的谢九渊身上,着实是引人注目。
旺财还在那感叹衣服,问:“爷,我听说元宵节,官员得穿吉服,吉服是不是比这身还潇洒?”
“我哪知道。”谢九渊哪里是会去注意衣服的人。
旺财『操』心起来,唠叨说:“您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在宫里可不能穿错了衣裳,圣上没派个宫女什么的专门服侍您?”
谢九渊眼睛瞧着街边匝好的漂亮花灯,闻言摇了摇头,随口答:“没有,我的事暂时是三宝公公兼着管。”
旺财瞪大了眼睛。
三宝公公是谁,那可是启元帝跟前的人!
京城百姓消息灵通,谢九渊又风头正劲,没一会儿,竟险些被百姓聚起来围观,只得匆匆离开接道,回到旺财与杂仆们的落脚处。
谢九渊拿出一封家书,嘱咐道:“我突然被调为金吾卫,传言纷纷,母亲与十一定听闻了许多风言风语,我的解释都在信里,你亲自送信,明日就启程,务必亲手将信送到母亲手上。听明白了?”
听了差使,旺财肃起表情认真应了,又问:“若是族里来探听消息,怎么说?”
谢九渊挑了挑眉『毛』,说:“怎么说?百姓爱听什么,你就怎么说,就说我是陛下亲自封的本朝第一个金吾卫,震住他们。”
旺财坏笑着应了。
谢九渊沿着大道回去,此时天『色』将暗,不少心急的年轻男女已经涌上了街头,花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护城河上也飘『荡』起了祈愿的莲花灯,本就繁华的京城越发的漂亮。
这一路,谢九渊走得十分艰难,路过他的女子不是掉了手帕、就是掉了扇子,也不知大冷天的带个扇子做什么,谢九渊捡了几个之后发现越掉越多,看不见尽头,于是大方把机会让给了别人,步履匆匆向宫门赶去,气得一些小姑娘直跺脚。
用令牌进了宫门,已是暮『色』四合。
谢九渊过了五龙桥,穿过乾清门进了后宫,被迎面而来的美景夺去了呼吸。
宫城乃是依山而建,前朝较为平坦,后宫则是比较明显地一层层高了上去,此时宫内各处都挂上了精致奇异的各『色』花灯,尤其是本就精巧的御花园内,花灯点缀着草木,水中也是灯光点点,照得亭台楼阁华光溢彩,看上去不似人间宫阙,更像是仙家洞府,美轮美奂。
后宫未有女眷,谢九渊也没什么好避嫌的,慢步欣赏,等他终于进了东暖阁,顾缜见着他就是一句:“朕还以为谢侍卫走丢了,正想唤人去寻呢。”
谢九渊被美景『迷』了眼,有些羞愧,告罪道:“宫中花灯太美,臣一不小心,就看『迷』了。”
“那就看个够。”顾缜把自己和顾岚做好的花灯塞给谢九渊拿着,牵着顾岚的手走在前头,“晚膳就摆在御花园吧。”
三宝领了命先去张罗,谢九渊抱着三盏莲花灯,小心地一个接一个拿起打量,断定其中两个是顾岚做的,另一个是顾缜做的。
进了御花园,三宝安排得很是妥当,派人用透气不漏风的锦帐围了观景最好的一个小亭子,里面足足放了三个烧着银丝碳的火盆,人不出亭子也能赏到朦胧的花灯,走出亭外,是一圈大的布帐,更为挡风,但更低矮些,不至于挡住四处花灯的精致,烧着银丝碳的火盆到处都是。
一盘盘珍馐热气腾腾地端上,谢九渊自然被顾缜赐了坐。这顿饭就他们三个人,还有坚决不肯坐下的三宝公公。
顾缜小口咬着玉兔莲蓉包,还不忘伸筷子给顾岚挟肉,三宝似是想规劝顾缜不要这么没相,但见他开心,终究是忍了下去,谢九渊莫名觉得这场景十分的熟悉,似是曾经发生过,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赐谢侍卫一杯酒,上好的桂花酿。”顾缜动动嘴巴,三宝公公们又是一通忙活,又是搬酒又是烫酒,君命难违,谢九渊饮了一杯,还有下一杯等着他。
三个人酒足饭饱,接着放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