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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缜难得行事如此跳脱,谢九渊见他心情飞扬,也『露』了个笑容,停步问:“这么高兴?”
他一停步,走在前面的顾缜回过身来,闻言靠近谢九渊怀里,忍不住笑,抬起头看着谢九渊说:“咱们疯成这样,怎么能不高兴?”
谢九渊抬手,在顾缜秀挺的鼻梁上轻轻刮过,声音亦是带着笑意:“原来为师的弟子这么调皮。”
“是啊”,顾缜一口应了下来,挑着眉问,“当师父的怎么也不好好管教一番?”
一声低笑,谢九渊应邀,撩起冕旒,低头吻上爱人温软的唇。
他们在大楚王室宗亲的牌位前相拥,悠长的一吻结束,顾缜看向楚献帝和九皇子牌位,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谢九渊关切道。
顾缜故作轻松地说:“朕现在才明白,上一世是朕自误了,当皇帝,还是要随『性』些,该仗势欺人的时候就仗势欺人,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唯我独尊。朕上辈子过得谨言慎行,跟先帝一比多憋屈,结果却是朕当了个亡国之君。看看现在,就算这辈子照旧没能当个明君,也值了不是?”
“胡言『乱』语”,谢九渊轻拍顾缜的后腰,“时势迫人而已,谁说陛下不是明君?”
说到时势,顾缜又是一叹,忧心道:“希望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绝不能落后于西夷,任人宰割,听那文崇德的说法,此时我大楚与海外应当差距不大,尚可奋起直追,迎头赶上。”
上句话还在说什么“随『性』”,下一句又开始担忧时局,这个人,真真是个放不下的劳碌命。谢九渊凝视着怀中的顾缜,心中越发喜欢。
虽说这一世,还没记起一切的自己对顾缜是一见钟情,上一世惹得自己的心动的,还是这位陛下的韧『性』,尽管时局不利,文党独大,顾缜却从未放弃,谨慎自律得让人敬佩,隐忍得让人心疼。所以前世顾缜对着自己时偶犯小『性』,谢九渊是求之不得,巴不得他对着自己多宣泄些脾气才好。
而最让谢九渊动容的,是在与顾缜两情相悦后,甚至是此生还未拥有前世记忆时,不论自己是谢探花,是谢知事,还是谢相,顾缜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未改变。
那是穿越生死交托的信任与眷恋。
“待巨船归来,咱们就能理出章程来,不必心急”,谢九渊安抚地轻拍顾缜的脊背,举目四望,这太庙空旷得很,倒像个大牢笼。
谢九渊突然想起前世,顾缜前世谨言慎行,连宫城都没出过几次,更别说离开京城。
某次,谢九渊将要出征,顾缜难得“任『性』”,要谢九渊带他攀上东暖阁的阁顶,二人坐在琉璃瓦上,趁着落日晚霞极目远眺,宫城地势依山势向上,因此登高望去,一片开阔,气象万千,近处宫殿巧夺天工,远处是京城家家户户的袅袅炊烟,再远处,环绕着京城的护城河宛如丝带,那场景说不出的鲜活明亮,谢九渊只觉舒畅,顾缜看着看着,竟是不自知地落了滴泪。
那时他虽知顾缜的压抑,却是毫无办法,此时再次想起,谢九渊心中一揪,温言提议:“有机会,我想办法带你去看海。”
顾缜眼神一亮,抓住他的手,问:“真的?”
见他开心,谢九渊自然承诺道:“当然是真的。”
顾缜勾着嘴角,只是看着谢九渊,谢九渊见他开心成这样,再满足不过。
行了冠礼,启元帝便下令不过生辰,秦俭自然开心,谢九渊私下带了顾缜和顾岚在御花园烤叫花鸡,看得三宝公公目瞪口呆,等看到顾缜和顾岚叔侄两个吃得一嘴油,三宝公公皱着脸,心中直呼没相,却也无可奈何。
见他一张脸皱得跟什么似的,启元帝想起一桩公案来,清了清嗓子,命令道:“谢相,朕想吃珠镜台那颗老桃树上的果,要谢相亲手摘的。”
谢九渊不明所以,跟着乐呵呵的三宝公公去摘了一小筐桃子,还净手给顾缜剥了一颗,奇道:“这桃子难道味道出众,能让陛下念念不忘?”
顾缜咬了一口,将剩下的桃子递给他,“师相尝尝?”
“谢陛下赏。”谢九渊接过,尝了一口,也不过是寻常桃子,疑『惑』地看向顾缜。
顾缜只抿着嘴笑。
顾岚把自己缩了缩,又缩了缩,恨不得钻到桌子下去。
冠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本就位置超然的谢九渊,在百官中更显突兀。
一晃三月,似乎也就恢复如常。
桂省总督向善被斩的前一夜,江载道与文谨礼在文英殿值夜,秋收之时,往来地方消息众多,文谨礼近来似乎有休养生息之意,只推说身体不大硬朗,竟是将这些事务的处理都交给了江载道。
江载道心知肚明,依文谨礼对地方的把握,根本不需要看这些消息,但面上仍旧周全了关切之情,才翻开文书,处理起消息来。
外面似乎有喧哗之声,仔细一听,竟是有马蹄声哒哒而过,宫内打马,殿中二人都只得想到一个人。
文谨礼观察着江载道皱眉的神情,故意感慨:“谢相真是朝中独一份。”
独一份什么?他没说完,但已是尽在不言中。
江载道没有答话。
次日,桂省总督向善与其他死囚一起上了囚车,游街到了菜市口,在百姓们的围观下,刽子手手起刀落,死囚们都为犯的罪丢了头。
向善与其他有人认领的尸体被抬回囚车上,其余的尸体就留在此处,等待运往『乱』葬岗。有几名百姓趁机跑进场中,拿馒头去沾血,这是要拿回去为家里病人治肺痨,听说十分灵验。
没一会儿就被衙差们赶走,有的没沾上,跪在地上求情,却被衙差们一脚踢出老远,刽子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不紧不慢地掰开沾满了血,场外已经有百姓高喊着求买了,讨价还价一阵,都买了个好价钱。
一身常服的江载道离开人群,走了很久,才叩响了一处别院的门。
“谁啊?”
“是我。”
王泽开了门就垮了脸,阴阳怪气道:“江大人拨冗前来,所为何事?”
他今日休沐,被他爹老王大人『逼』着帮忙料理院子里心爱的花花草草,此时是一身布衣,手上还杵着个花锄,俨然是躬耕模样。
江载道『露』了些许笑容,也不在意他阴阳怪气,一拱手:“不知能否入内说话。”
王泽一翻白眼,让开了身,江载道跟着他,还自己动手帮忙掩了门。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现在一介闲官,江大人,您有事就直说”,院子里是一片葱郁,桂花飘香,王泽也不把人往前厅带,显然是很不欢迎这个取代了自己的前下属。
江载道一敛神情,淡然道:“我听说,吴尚书昨日,似乎邀了王大人一起饮茶。”
王泽一皱眉,“你调查我?”
“听说”,江载道强调。
王泽冷声一笑,“我王泽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墙头草,如果是担心这个,江大人,请回!”
观他表情不似作伪,江载道心中松了口气,缓声道:“在下受王大人诸多照拂,一时担忧而已,还望王大人勿要见怪。巨船回楚之日,便是鸿胪寺渐受重用之时,在下多言一句,请王大人千万沉住气,不要碍于情面却失了良机。”
王泽一怔,没想到江载道竟会泄『露』内情提点自己,回想先前自己多有无礼之处,江载道却无半点责备之『色』,心下郝然,躬身一揖,恭敬道了声“多谢江大人提点”。
江载道拱手一礼,不顾挽留,一言不发地走了。
王泽一转头,对上了不知听了多少的老父。
老王大人“哼”了一声,骂道:“草锄完了?”
王泽没想到他爹竟是什么都不问,哪还有官场上的半分玲珑,呆呆地回了声:“没有。”
“那还不赶紧的!不锄完不准吃饭!”
老王大人背着手就走,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没培养出半点耐『性』的儿子。
被老父嫌弃的王泽只得舞动花锄,继续锄草,边锄边哀叹亲儿子待遇还不如花草,没能理解老王大人一分苦心。
秋过冬来,兵部上了消息,马族再度犯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归船载运归()
巨船行了三个多月; 一路上需要补给; 都是按照文崇德的指示停靠,像是能掐会算似的; 而那些停靠地的夷民往往说着教人听不懂的野话; 他竟也能比比划划地同他们交流; 甚至连那些衣不蔽体的野人,他都有法子换来补给。
一船人原本都对他疏离防备; 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就都对他心悦诚服。最后; 也都按照他的嘱咐,将巨船隐在附近的港口; 留一半人看守; 其他人都上了船队里的中等船只; 这才在名叫“英吉利”的国家靠岸。
一上岸,文崇德磕绊的英吉利语更是令众人惊讶不已。
其中感受最深的是谢镜清。
没想到这个文相之子对待陛下的命令竟然履行得十分认真,虽然态度并不亲近,但他出门谈生意; 或是去查看某个手工作坊的先进织机; 都没有阻拦谢镜清的跟随,而且还对他解释得十分详细。
甚至; 谢镜清一开始不肯换上这些奇怪的衣服,照旧是一身大楚衣冠; 结果被喝醉的泼皮无赖误认成女人; 伸手就抓着他要往衣服里『摸』,压根没被人如此轻佻对待过的谢镜清气懵了; 也还是文崇德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免得他被人真的吃了豆腐。
“咱们的长发、长衣都不适合劳作,他们穿的这些才方便。”
“这是他们官中用的来复木仓和线膛木仓,各有长短,『射』|程没有比咱们的远太多,准头要好一些,但是他们上战场,都在来复长木仓的木仓杆上加了刺|刀,这样弹|『药』打完了或是来不及补上弹|『药』,还可以当做长|枪使用。”
“此乃金属打出的薄板,字是浮雕,捁成圆筒,每一滚就是一版字,虽然雕版比活字费时,却比活字不占地方,板子保存起来,下次再印就不必费神,辅以这套传送纸张的引带,比活字不知印得快多少倍。”
“他们的船,和这个叫做火车的行路工具,都是靠名为‘蒸汽机’的物事运作的。需得仔细考察一番。”
“除去这些技术,洋人并不比大楚更强,君不见他们的街道脏污、礼仪鄙俗,只是这些技术和肯钻研技术的人却是关键,这织机也不过是这两年的新事物,却已经改进了不下六版,所以可知固步自封是必然要落后的。”
在文崇德的引领下,他们甚至面见了国王,文崇德并没有称颂大楚的威名,反而谎称大楚是个弹|丸小国,搭了顺风船才能到这里,狠狠哭了顿穷,一副看了什么都想要的样子,同去的谢镜清虽然听不懂,但依然被文崇德夸张的谄媚表现臊得面红耳赤,最后,两个人毫不意外地被人给轰了出来。
走出了老远,谢镜清才怒问:“你说了什么!这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
文崇德却是哈哈大笑,笑完了,才敛了神情,淡然地问:“丢脸好?还是招贼惦记好?”
谢镜清一愣,没再说话。
他们这些人是丢尽了脸皮,能低价买的才买,不能低价买的就眼巴巴看着,把穷酸演了个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