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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将简单的清粥小菜摆了上来。
秦俭放下画,卷起,收进书房。
回堂,吃饭,办公,吹灯,睡觉。
就像文崇德今日从未出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谢九渊半夜醒来,身侧无人,他惊而起身寻找,却发现顾缜在禅房侧间的观音堂,正跪坐在蒲团上,不知在想什么。
谢九渊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顾缜侧过脸看他,仔细凝视着这个又要远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因感冒而扑街,抱歉,明天努力更个六到九千(做人要给自己留余地)_:3」∠_
第44章 观音堂断袖()
观音堂案上供的是油灯; 燃出了酥油香气; 照亮了三十三座观世音菩萨的瓷像,最大一座乃是杨柳观音; 锦袍跣足; 右手执杨柳枝; 左手结施无畏印。
施无畏,即布施无怖给众生; 令众生不再忧怖; 心安平静。
见顾缜呆望着自己,谢九渊伸手抚上他的脸; 触之冰凉; 也不知一个人待了多久; “夜里不睡,偷偷求菩萨什么呢?”
顾缜勾了勾嘴角,转过脸看向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轻声道:“求个平安。”
观世音; 观自在; 能察众生之音,分清虚实; 如如不动,可照见五蕴皆空; 救苦救难; 度一切灾厄。
可曾经家破国亡也未见菩萨显灵,也许在菩萨耳中; 他的悲求都是执、是蕴,是该放下,是不可解。
于是重活一世,他再不虔诚,也再不强求,跪倒佛前诵经一夜,只求个平安。
“信我。”谢九渊才不管什么佛堂清净,伸手将顾缜揽入怀中,温暖这个人的一身清冷。
顾缜靠在谢九渊怀内,故意曲解谢九渊的意思,笑问:“信你?你被佛祖点了禅,还是被姜子牙封了神?是仙家下凡,还是星宿转世?”
“看来陛下杂书话本看了不少”,谢九渊调侃他。
一时不慎被抓了马脚,顾缜红了耳朵,仰起脸瞪他,不服气道:“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谢九渊丝毫不以为忤,还问,“陛下可看过水浒?”
顾缜板起脸,回道:“看过如何,没看过又如何?”
前世这时候,他还真没看过几本杂书,后来三宝见他劳累又没个娱乐,悄悄在他案上放了几本杂书,前朝的水浒、西游与三国都在此列,他也数日沉湎其中,之后时局越发不好,他哪有闲心再看,水浒只阅了半部,都没读完。
谢九渊在他耳边,压低了嗓子,说:“臣忽然想起,第四十五回 的前半回,‘杨雄醉骂潘巧云’,陛下可曾看过?”
这‘杨雄醉骂潘巧云’,写的是杨雄之妻潘巧云,假借还愿之名,与报恩寺的和尚海公在僧房偷|情之事。笔者以一阙词将二人那点子拉扯写得明明白白,最后以一句“可惜菩提甘『露』水,一朝倾在巧云中”收尾,可谓形象辛辣。
顾缜一回想,这下不止是红了耳朵,神情羞恼,伸手作势打谢九渊的嘴。他这般可爱,惹得谢九渊低笑起来,“看来是看过,还记得清楚。”
被调戏狠了,顾缜起身要走,谢九渊将他拉回来,压倒在蒲团上,炙|热绵密的亲吻叫人沉醉其中,缠|绵辗转,哪里还记得身在佛前。
次日,一队先行京卫赶至山下,其余人马已经遵调令行军入黔,这是顾缜早就安排下去的。谢九渊毫不惊讶,立刻下山检视这队先行军。
他们都一样,该做的事情,绝不会因私情怠慢。即使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他们一个将身临险境、一个将寝食难安。
“陛下,那猴子叫大猴子带走了”,三宝抹着眼睛上来禀报,很是不舍。
顾缜笔尖一顿,应了声“好”。
本该如此。
那就顺其自然。
谢九渊修整了列阵,回到山上,与顾缜二人一切照常,该看奏章的时候看奏章,该谈公务的时候谈公务。
到了晚上,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天光渐亮,离别在即。
顾缜枕在谢九渊的胸膛,看着透过纸窗显得蒙昧不明的晨曦暗光。
良将怎么能不上战场。
他抬起头,用手指在谢九渊的脸上轻划,勾勒出他的俊朗眉目,勾成心中的一幅画。
谢九渊任他在脸上作『乱』,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最终分别之时,谢九渊跪地一拜,起身一吻,转身出了门,下山上马,领着京卫们策马奔驰,朝着黔西的方向急行。
他们刚出城门,顾缜就召集了群臣。
启元帝宣布,突闻澜沧国大兵压境,朕急派钦差谢九渊领京卫前去巡查,赐虎符,可调黔省诸卫,传令下去,不遵虎符调令者撤卫,卫中兵士不论大小一律解甲归田。
此令一出,众皆哗然。
陛下再怎么宠信谢大人,也不能把边|疆军情交给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文官?儿戏至此,都快有先帝爷的风范了!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启元帝问。
文党心怀不轨,恨不得启元帝和谢九渊出个大丑,自然无人站出来抗议,其他的要么没那个胆,要么没那个心,于是,竟是一片安静。
虽说早有预料,但见他们全都如此,启元帝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最后命道:“明日下山,启程回京。”
“臣等遵旨。”
顾岚一时没能劝住,谢十一和猿斗就怒气冲冲地跑到了王泽跟前,质问:“王大人!你为什么放人!”
他们收到消息,王泽将抓捕的官员全都放了回去。
王泽刚要解释,猿斗这个暴脾气已经对王泽怒声数落起来,骂得是对仗工整、文采斐然,王泽动了动嘴巴,干脆闭口不言。
顾岚慢悠悠地走进来,喝止了猿斗,略一停顿,才问王泽:“可是京中牵绊?”
王泽一摇头又一点头,怔了怔,自嘲一笑,才答说:“世子聪慧。还有一缘故,也许你们还未听闻,澜沧国调了两万大军压境。”
“两万大军?!”猿斗一愣,“要开打了?”
他话音未落,就收到了在场所有人不善的眼神,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猿斗讪讪一笑,挠了挠脑袋,缩到了一边。
谢十一这时动了脑子,分析道:“王大人是京|官,不能调地方军|卫,可是黔西其他官员以此要挟?”
王泽点了点头。
“是在下鲁莽了”,谢十一拱手给王泽赔了礼,猿斗这才明白过来,也不好意思地跟王泽道了声抱歉。
顾岚心中却满是对谢九渊与皇叔的佩服。
他们怎么能料得这么准?
猿斗愁道:“我会打仗,可是我没兵啊,这下怎么办?”
“你会打仗?你领过兵,上过战场?”王泽看了眼这彪货,奇道。
猿斗一挺胸膛,骄傲道:“我虽没领过兵,但也为父兄献过计,一起讨过战术。”
大家都沉默了。
猿斗一急,“我真的会打仗。”
江载道一直跟个影子似的自顾自站在边角,这时候出声“附和”道:“嗯,你真的会打仗。”
语气中的揶揄把猿斗气得直翻白眼。
他们吵闹过了,顾岚才放出了消息,说:“大家不必着急,陛下已经派了谢九渊大人与京卫前来,不日就能到了。”
王泽面上一喜,又是一愣,喜的是事情有了转机,愣的是陛下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
见他猜疑,顾岚装没注意,放任他去猜。
江载道这次是真的疑『惑』了,皱着眉说:“谢大人会打仗?为何派谢大人来?”
不仅是于理不合的问题,陛下这样用人唯亲,恐怕是要出问题的。
他这话一出口,顾岚和谢十一都炸了『毛』。
谢十一板着个脸,说:“陛下自有决断。”
顾岚笑了笑,说:“谢大人奉陛下旨意前来,现在圣旨都没见,还是勿要妄测的好。”
若说谢十一是扯大旗,顾岚就是明着压人了,江载道不傻,见这二位如此反应,尽管自认怀疑得没错,也只得闭口不提。
顾岚:“近日咱们就尽量别出去了,静观其变。”
“是。”
在乡民寨老的帮助下完成了葬礼,芒筒芦笙造出的热闹尽散,卜羲朵坐在地上,身边是他的阿爷以前爱做的竹椅。
苗|人信祖先守护,传说人死后有三魂,一个投胎转世,一个在坟边,一个留在家中保佑亲人。于是他不点灯,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着,假装阿爷还在,还像往常一样坐在竹椅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有人走进屋内,用火引点亮了灯,声音中压抑着怒气:“去睡觉。”
卜羲朵不理他,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
灯下,卜羲朵苍白了脸,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失去唯一至亲的悲痛消耗着他,他还不肯休息,轮到他守寨巡夜的日子,他都不准别人替他,于是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卜羲朵。去睡觉。”阿大提高了声量,又说了一次。
卜羲朵动了动,这才抬眼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阿大动了怒,一把将卜羲朵拎起来扛在肩上,三步两步上了楼,把人往床上一扔,“睡觉!”
卜羲朵被扔上|床,气得拿床头的竹蚂蚱、竹蝴蝶等等小东西砸他,“要你管,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阿大不为所动,躲都不躲,冷声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卜羲朵一怔,清醒过来,把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扔,倒在床上,说:“你滚。我睡。”
阿大立刻走了出去。
他听着阿大的脚步,听阿大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出了门。那脚步没有一点迟疑和停留,干脆利落,就像阿大的人一样。
他盯着窗口,月光洒落,一只枯叶蝶飞了进来,停在换下的衣服上,微微震颤着翅膀。
不知盯着蝴蝶看了多久,直到模糊了视线,他太累了,再也撑不住,于是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匀亭。
一个人从树上跳下,又走进房中,上了楼,他开门的动作很轻,惊走了蝴蝶,却没有惊醒熟睡的人。他没有走近,在门口看了很久,然后关门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小时候的卜羲朵身体不好,又弱又小,没人跟他玩,天天跟在阿爷身后,阿大是个沉默不合群的,阿爷就让两个孩子一处做个伴,不知不觉,卜羲朵天天跟着的人,从阿爷变成了阿大。
谁知道这样两个不合群小孩,长成了寨子里最招惹人的小阿哥。
“我娘给我订亲了,是阿月”,阿大说。
卜羲朵皱了鼻子,阿月那个小丫头,长得好看,心眼坏,带头排挤胖胖的小满,于是就不开心了,说:“你让你阿娘换一个嘛,我不喜欢她。”
“不能换的”,阿大认真的说,“我娘要我多和阿月在一起,以后你不能老跟着我了。”
吓唬谁呢,卜羲朵扬起了漂亮的眉眼,傲气道:“那你和阿月走,我也不要你了。”
阿大皱了眉,“我又没说不要你了。”
卜羲朵对他吐舌头,“那我说我不要你了,滚。”
两个少年人冷战多日,又别别扭扭地和好了。
阿月跑来找卜羲朵,“你不要老是缠着阿大!”
“我才没有,明明是他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