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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每每灵验,因此香客络绎不绝。
后山小行宫内的浴池,便是从滚泉取了热水混了山泉,也说有养气凝神的功效。
而袈山寺的长老,竟是想要谢九渊从池中将所谓的寺内重宝捞出来。启元帝当场沉了脸,“这还叫不会有大危险?”
袈山寺长老但笑不语,留下一本数百年前的袈山县志。
顾缜不肯碰,谢九渊翻来一看,上面记载,说是每逢年中一日,滚泉必定起泡翻涌,犹如滚水沸锅,水汽不绝,然则,此时滚泉却凉如山泉,再无烫意,半个时辰后,滚泉又复平静,渐渐滚烫如初,述者观察数载,滚泉未曾一年失约,年年如此,于是记以为趣。
“如此,倒也无妨”,谢九渊道。
顾缜却说:“想借朕的名声弘扬佛法也就罢了,各取所需,朕来了袈山礼佛他们还不知足,还要弄出这桩事来,虽说数年有载,可若是今年不灵了呢?烫熟了你,好给这寺里的和尚添顿荤腥?”
谢九渊劝他,“陛下,虽是僧人算计,可您接下去要行的事,若引得朝野震动,多添个佛名,聊胜于无。再者,若有不对我就上来,能烫得怎么样?”
顾缜执意不肯,谢九渊却执意要行。
“你这是怎么了!”顾缜被他搅得脑袋一团『乱』,怒道。
谢九渊像是忽然回过了神似的,对他说:“臣也不知,只是,很想完成这件事。”
闻言,顾缜立刻将那串赤红舍利链褪下,缠在他手上,担忧地问:“可是魇住了?”
“没有”,谢九渊摇了摇头,却是跪了下来,“陛下,让我去。”
顾缜摇头,就是不肯。
谢九渊只得站起身来,将他搂进怀里:“云堂,答应我,嗯?”
听闻启元帝派人守了通往滚泉的山路,通政使拿着封急报,正跟宿卫们求情,文谨礼与众位大臣用了素斋刚散完步,见此情形,文谨礼当即斥责了宿卫,立刻要带着通政使去见陛下,以免延误了急报,还说陛下信任宿卫,烦请各位大臣随老夫一齐进去,做个见证。
众大臣叫苦不迭,又不敢明着得罪他,可进去就是等于明着得罪启元帝,一个个头大如斗。
通政使更是一脸茫然,他只是想早点把世子的家书送给陛下,好在陛下那里混个脸面,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这么个局面?他现在跑下山还来不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了。
文谨礼领着众臣上了山路,绕过九个弯,行至一片开阔平顶,袈山寺的和尚们穿着法事僧服,此时日照西斜,恰好落于平顶之上,将这些和尚照得一个个都似闪着佛光,佛乐钟罄齐鸣,诵经『吟』哦不觉,启元帝跪在蒲团上,眼睛却瞧着谢九渊。
谢九渊只穿了武僧功夫衣的下身黑裤,文谨礼刚觉得有辱斯文,就瞪大了眼睛,抖着手,眼睁睁瞧着谢九渊走进了沸腾的滚泉中,众位大臣皆是惊疑不定,你推我我挤你,又想上前看个清楚,又怕被陛下发现记名。
水果然是凉的。
谢九渊试探着走了两步,便扎进了水中,向泉底游去。
顾缜手握着那串赤红舍利,转一颗舍利念一声佛,谢九渊沉入水中时,他手指紧了紧,才又拨过一颗舍利珠。一颗又一颗,每一颗都是煎熬。
和尚们说的苦修,会比他此刻的心还苦?
而水下,谢九渊已经看到了所谓的寺内重宝,是一根狭长的金刚降魔杵,在水底竟是散着金光,杵身上雕着数头金龙,栩栩如生。谢九渊几下游过去,伸手握住它。
嗡————
那池滚泉忽然从中『荡』起波纹,层层向外,直至消逝才重新开始冒泡,而池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如同天外禅钟的重响。
顾缜心内焦急,想要站起,却发现此时自己丝毫动惮不得,而那些和尚们都已经闭了眼,口中的诵经、手中的佛乐都越发急促沉重,似是着了魔一般。而后面的众臣都快吓死了,文谨礼不住地往下出溜,他身后的两位大臣只得分神架着他。
“微臣不敢愧对百姓,更不敢愧对陛下。”
“陛下,微臣不愿与文党共进退,要除文党,您不能对微臣手软。”
“陛下,臣心甘情愿。”
滚泉冒泡越来越缓,顾缜心中越来越急。
“顾缜,我想看你开心一次,不要总皱着眉。”
“云堂,咱们今夜成亲呢。”
“陛下,臣得失约了。”
水汽也渐渐散开。
顾缜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挣脱无形束缚,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下不敢失态,仍只是望着那滚泉,心急如焚。
“云堂。”
“云堂。”
“九郎。”
最后零星的水泡破裂,池水归于平静,顾缜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呆愣在那里。
忽然,那滚泉又漾起了波纹,及至池边,倏然升起,一个人破水而出,朝池边走来。
那人一头白发,手持金刚降魔杵,杵上金龙光华尽显,阳光将他身上的水珠照得金光粼粼,有如掌管八部天龙的护法天神。
顾缜看着他,直到他行至面前,一跪及地,献上手中的金刚降魔杵,唤道:“陛下。”
那帮和尚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呼喊着佛号与“灵童陛下”。
顾缜颤着手接过那杵,听面前的人低声悄悄唤他:“云堂。”
于是他勾着嘴角,将那杵握在手中。
他的九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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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是失而复得()
三宝公公觉得近来这日子过的; 一天一个样儿; 他这样腥风血雨都见过的宫里老人,也要跟不上变化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已经身在禅房; 启元帝正和谢大人大眼对大眼; 陛下比昨夜,不; 比这半年过来都精神许多; 就是有椅子不坐,一进寝宫就自然地横坐在了谢大人腿上; 用手梳着谢大人那头突如其来的银发。
“三宝; 你先退下。”
得叻; 他早就料到了,就等着这一声呢,三宝公公暗自撇撇嘴,本想警告地看一眼谢大人; 可谢大人白头后; 整个人说不出的凛冽威仪,身上换回的金吾卫外袍穿得松垮; 却似着了莽服一般,三宝公公很识时务; 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多余的人一走; 顾缜的手指就勾住了谢九渊的衣襟。
“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他又想要个定心的答案; 又怕谢九渊的答案并不如他所料,于是侧脸靠着谢九渊的胸膛,并不看他。其实,也是怕自己再多看几眼谢九渊白头的模样,又会在谢九渊面前丢脸。
谢九渊轻抚怀中人的脊背,告诉他:“是。”
顾缜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再度凝望白了头的谢九渊,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让眼眶中的热泪掉出来。
他伸手按上谢九渊的心口,那里曾经被长|枪穿透,可现在他的谢九渊是好好的,他的心还在跳动,更好的,他都想起来了。
若不是前世启元八年,自己处处受制,文党将消息捂在了黔西,直到死伤无数才爆出,于是他趁机问罪,终于能够『插』手黔西官|场大|案,他才知道这个文相的“得意门生”,竟是心怀百姓、心怀天下,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一个有心相助,倾囊相授。一个放下成见,敏而好学。两个人遥控着谢九渊的手下将黔西案了却大半,自此情愫暗生。
前世启元九年,因着黔西官|场大案被彻查,米壳田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倭人与澜沧国人的鸦烟生意损失惨重,倭人挑动澜沧国进犯大楚,文党扛不住骂名,便把谢九渊派出去抗事。
谢九渊当时只剿过山|匪,却要亲自领兵前去收复失地,一去不知能不能回,临行前二人脉脉不得语,谢九渊对他说了一句,“陛下,微臣不愿与文党共进退,要除文党,您不能对微臣手软。”
若不是当时心中酸涩难言,他不会明了,他居然恋慕上了自己的臣子,恋慕上了亦师亦友的谢九渊。
他本心生退意,奈何情之一字,自开天辟地始,便由不得人来做主。
文党未料到谢九渊天生将才,一去黔西便连赢数仗,结果一场对澜沧国的战争,来来去去,因为多方钳制,还是打了足足两年。
谢九渊浴血归来,打赢了仗,封了将|军,却也看尽了百姓悲苦、官场龌|龊,眉目间皆是煎熬,复命时整个人疲累难言,禀报黔西伤亡时,一张口险些『露』了悲声。
于是他再也忍耐不得,走下王座,坐于玉阶上,让他的将军安枕在膝头,亲吻他的眉眼。
谢九渊在他的膝上安然睡去,两年来,终于能得一觉安稳。
等到醒来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
顾缜记得自己问他会不会后悔,谢九渊温柔一笑,告诉自己,“陛下,臣心甘情愿”。
……
前世二人相处的种种情境如走马灯般掠过眼前,眼前的白发又令他悲从中来,一时百感交集,自知再也忍耐不住,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谢九渊怀里。
回想今世记忆便知道,顾缜比自己先回来,一个人也不知扛了多久,这掉眼泪不出声的揪心『毛』病还是没变,谢九渊怜惜地在他的脑后『揉』了『揉』,从衣襟中取出一物,揭开绳结,从左右轻轻环上顾缜修长洁白的脖颈,系上了一个前世从东南沿海渔民那儿学来的死扣。
脖子上一沉,顾缜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
他抽了抽鼻子,想自己两辈子年纪加在一起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就被眼前这个人害得掉泪出丑几次,心里还生起了埋怨来,用力在谢九渊外袍上蹭掉了眼泪,才推开谢九渊一点,低下头去看这块熟悉的玉牌。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它注定是我的,他也注定是我的。
顾缜挑眉看向他的白发将军,谢九渊见他恢复了神气模样,低沉地笑了笑,然后便收敛了神『色』,问:“你说你做了噩梦,被烧死了。那不是梦,是不是?”
谢九渊询问中的心疼遮掩不住,顾缜却不想再提,沉默不语。
静静地对峙半晌,终是谢九渊败下阵来,也不再提,问他:“可要沐浴?”
怀中的脑袋点了点,谢九渊就抱着顾缜,以这个姿势站起身,绕过重重修满佛经的纱幔,行至浴池,将顾缜放在池边的矮榻上坐好,走进池边,伸手去试那温度,正是适宜,便回身笑问:“陛下,可要微臣伺候更衣?”
就算加上前世,二人的亲密时刻也并不多,闻言顾缜立刻红了耳朵,却还逞强着挑衅:“你来。”
这一声“你来”,说得分明是“你敢来试试”。
谢九渊低笑不语,背过身,等顾缜下了水,才不紧不慢地除去了衣衫,步入池中。
顾缜开始还趴在池边看他,看到一半,还是转过了脸。
低头看看自己的,暗自恼恨。
还是输了。
池面『荡』起波纹,那是谢九渊行至他近前,一眼,就看见了那枚鲜红的玉印,不知情时,见之倍觉旖旎,如今大致能猜到一些,谢九渊便觉得心疼。遇见这个对外隐忍严正、对自己别扭逞强的陛下,谢九渊只觉得所有心疼似乎都系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他伸手勾描那玉印,从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