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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起不久前,谢九渊丁忧刚结束回京就因为留宿瑶仙阁被人参了一本,新“仇”旧“恨”加到一起,谢九渊就眼睁睁看着顾缜柔和了脸,然而沉默半晌,慢慢变了脸『色』,接着把自己给轰了出去。
“陛下?”
“出去。去琉璃塔外等着。”
谢九渊不能抗命,只得下了塔,边走,边把玉牌又收回了里衣暗袋里,究竟是没找着机会送出去。
“哟”,三宝公公一见谢九渊独自下了佛塔就奇了,“谢大人怎么先下来了?”
谢九渊心想我也想知道怎么就被轰下来了,但宿卫京卫无数八卦的眼睛都看着他,他也只得扯谎道:“陛下诚心礼佛,似有所感,不让我在旁打扰。”
岫云寺长老高声念了声佛号,喜极而泣,感叹道:“不愧是灵童陛下,待佛祖至真至诚,贫僧自叹弗如。”
回想起刚才两人似乎在佛像面前拉了小手,谢九渊心虚地一咳,然后随声附和了几句,免得岫云寺长老唱独角戏尴尬。
宿卫和京卫交换着眼神,眼神里心里都是一个“服”字,这老秃驴太他娘的厉害了,当和尚纯属浪费,这等唱作俱佳的人才,应该进官场才对。
不多时,启元帝走出佛塔,恰巧云收雨霁,天光大亮,天边还挂着一抹七『色』虹光,这下不仅是岫云寺长老大加赞颂,在场的宿卫京卫都不自觉升起了敬畏之情,恭敬地跪迎启元帝上了御驾,回宫。
周边百姓被戒|严不得出门,见了乌云散天光开,又听见洪亮地起驾声,两相联系,都在院中诚惶诚恐地跪拜起来,从戒严结束起,来到水观塔外跪拜求佛的百姓络绎不绝,自此香火鼎盛。
而此时,文谨礼却空等了半日,梅子期并没有上门负荆请罪。
文崇德似是满心义愤,此时脸上竟带出了几分哀戚的神『色』,劝他爹道:“爹,别等了,我早说过,梅子期这狗贼是彻底投了启元帝了。”
“放肆!”文谨礼忽然一睁眼,怒吼道,“文武百官,莫非王臣!谁教你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的?!简直无法无天!”
文崇德被吼得一愣,立刻换上了委屈的神『色』,“是儿子一时失言,可是爹,先帝末年要不是有您顶着,这满朝的……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现在眼瞧着您老了,就都生了别的心思,都忘了您是怎么勤勤恳恳、冒着生死为朝堂『操』持的,儿子是为了爹不值当!”
文谨礼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他叹了气,几个谋士『摸』准了脉,于是也异口同声地义愤填膺起来,仿佛不是文谨礼用错人导致江南科举出了贿案,而是文谨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公,舌灿莲花,直说的文谨礼自己都觉得心酸起来。
文崇德趁机进言:“爹,梅子期是不能留了,得想办法把他除掉。”
他一使眼『色』,便有谋士站出来附和道:“公子所言极是,此番事了,梅子期显然已经叛出了文相门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喂狗的反被狗咬,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你们啊”,文谨礼又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毫无过错,摊子铺大了,难免有一两个作『乱』的,可老夫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已是日夜为朝政辛劳,他们自己不争气,老夫又有什么办法?”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恭维。
“只是,安西卫统领,老夫没保住,冯伟象,老夫又没保住,眼下梅子期算是为咱们挽回了些冯伟象丢的脸面,在这个档子口对梅子期下手,百官怎么看我?天下人怎么看我?以后还有谁,能放心来投靠老夫?”
这确实是个问题,谋士们一时失语,竟是找不出个答案。
文崇德眼睛一转,建言道:“这好办,爹您是严师,梅子期此事上不如谢九渊亮眼,您不如先求圣上多给梅子期锻炼机会,把梅子期调到地方,到了地方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闻言,文谨礼久久不语,然后微一点头。
这便是同意了。
文崇德得意地看了谋士们一眼,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文谨礼瞄见儿子的神情,内心又是叹了口气。
刚从江南回来连个休沐都没有,当晚,谢九渊换了金吾卫的衣服,照样在东暖阁守夜。
启元帝靠在榻上看书,忽然问他:“吏部和兵部,爱卿更想去哪一个?”
谢九渊膝盖点地,毫不迟疑地答:“陛下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那朕可就不放你出远门了?”
“那臣就在吏部为陛下分忧。”
君臣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正是难舍难分之际,三宝公公喊了声陛下,抱着个暖盒进来,『操』心道:“今儿出门下了雨,奴婢特意让人炖了盅参茶,陛下趁热喝了,夜里好睡。”
顾缜无奈地接过参茶,一饮而尽,踢踏着软鞋要去沐浴更衣。
谢九渊『摸』了『摸』鼻尖,低头暗笑。
巍峨的京城在夜『色』中渐渐沉寂,宫里宫外,有的人睡得着,有的人睡不着,第二日的早朝,注定不太平静。
第24章 吏部左侍郎()
第二十四章
文武百官都听闻了江南的消息,预感今日早朝必然不平静,进奉天殿前三三俩俩凑一处,也不轻易说话,用眼神指来点去,不住往文谨礼和梅子期身上溜达。
经此江南一案,朝堂上大半官员都咂『摸』过味儿来了,往后,谁要还觉得年轻的启元帝脾气好好说话,那就是个棒槌,还是实心的。
先不说江南,这宫中的消息,以往在洪武门墙根晒太阳都能听一耳朵,如今可是有日子打听不出来了,往日里纨绔样子的宿卫,也都换了副面貌,恢复了几分成|祖时堂堂天子近卫的意思。
启元帝竟是不声不响地就收服了宿卫。
这手腕不一般呐。
再说回江南案上,谢探花还真是没给启元帝丢人,封金吾卫跟闹着玩儿似的,谁都没拿他当回事,结果现下江南百姓遍传“谢青天”的美名,料想今个儿早朝,这谢九渊就要换换地方,站到百官中来了。
“恭迎圣驾!”
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灵童陛下”的称谓,启元帝近来穿的常服颜『色』都挺素,此时身上穿了件浅金帝服,上绣日月祥云龙纹,头上戴了金丝编成的轻冠,面上还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但他一进殿,似乎整个奉天殿都亮堂了三分,与其说天子之相,不如说是仙家模样,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出口。
文谨礼想先斩后奏,梅子期也想抢个先机,万万没想到,却是礼部尚书拔了头筹,他扑通一跪,嚎着就出了列,说是愧对江南书生,愧对天下愧对启元帝,要告老还乡。
上道,太他娘的上道了。
启元帝心情愉快,借机点了谢九渊和梅子期出来,说:“谢钦差、梅侍郎,尚书大人如此惶恐,还是你们先把事情说说清楚,让朕心里有个决断。”
谢九渊从侍卫站的地方应声而出,下到朝堂上,和梅子期一起,把事情说了,整殿上下就没几个心中没数的,此时都仿佛是头次听说,各个听得认真。
文谨礼手里捏了把汗。
果然,他俩话音刚落,启元帝就贺了声“好”,雷厉风行地下了旨意,“既然礼部尚书自知办事不力,念在尚书大人是两朝老臣,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特准你告老回乡。”
天地良心,礼部尚书虽说是先帝朝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臣,其实如今也才四十二,尤其是一句“没功劳也有苦劳”,简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传出去他还怎么荣归故里?如意算盘落了空,礼部尚书谢恩时脸红脖子粗,活像个蒸熟的螃蟹。
启元帝话音刚落,梅子期就又跪了下来,说江南案全仰仗谢大人辛劳,自己不敢居功,而且事前与尚书大人同样有失察之责,望陛下明察。
“不愧是文相的弟子”,启元帝对着百官感叹,“办好了差事也不轻易居功,都是文相教导有方,严师出高徒,梅大人如此克己奉公,堪为官吏表率,既然礼部尚书告了老,那就由梅大人补缺。”
“传旨,礼部左侍郎梅子期,查江南科举贿案有功,升为礼部尚书!”
梅子期心中一动,立刻跪下领旨谢了恩:“臣!领旨!”
被启元帝打『乱』了安排,文谨礼恨得牙痒,但转念一想,启元帝招揽了梅子期,手中还是没几个人,必然会派梅子期干些实事,可就算以后梅子期做出什么名堂,也得顶着师从他文谨礼的名声,何乐而不为?梅子期和启元帝总不会蠢到自毁长城。
自以为稳占上风的文谨礼放下心来,暂将梅子期放到一边,耐心等待时机。
“谢钦差”,启元帝终于看向了谢九渊。
来了,百官心中都嘀咕道,这才是进了正题。
“臣在。”
启元帝又点了吏部尚书的名:“罗尚书,朕恍惚记得,吏部左侍郎一职,似乎空了有一两个月了。”
吏部尚书顿时一身冷汗。
文谨礼一怒刚平,这下是怒不可遏。
吏部左侍郎为什么空缺了一个多月?因为这是文谨礼精心为自家儿子准备的萝卜坑,就等寻个好时机,用荫官的由头把文崇德塞进去。朝堂上还有哪个地方比吏部更适合上下结交?
大楚朝沿用前朝官制,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乃是朝堂中枢。
户部尚书秦俭和兵部尚书金戈,都是埋头办事、不屑投靠文谨礼的人,也可以说是启元帝的人。
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是文谨礼的门生。
礼部尚书刚换了梅子期,明面上还是文谨礼的门生。
这五部尚书站队都还算明确,唯独吏部尚书罗什是个左右逢源、滑不溜丢的老狐狸。
吏部掌着天下文官的调动考校,职权特重,是六部之首。
所以罗什这个吏部尚书大可不必两头讨好,之所以如此,实是本『性』使然。
然而,两头讨好在风平浪静时行得通,一旦起了波澜,必然是两头都讨不着好,而且是最先被夹在中间难做人的。
“是”,罗什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解释说,“前任左侍郎回乡丁忧,臣一时未能找着合适的补缺,请陛下恕罪。”
启元帝笑了笑,“罗尚书谨慎用人,何罪之有?吏部是六部之首,于人选上谨慎一些,罗尚书有尽职尽责之功。罗尚书,谢大人如何?”
罗什无奈夸道:“谢大人有勇有谋,公正严明。”
“可堪为吏部左侍郎?”
启元帝这是铁了心要从罗什口中要句准话,罗什只得跪地一拜,道:“若能得谢大人,实乃我吏部之幸。”
“好!”
启元帝看向谢九渊,道:“谢钦差,罗尚书都如此说了,那朕就封你为吏部左侍郎,你可要用心办事,不要辜负了罗尚书的美言。”
还美言,罗尚书都快厥过去了。
谢九渊忍了笑,正了神『色』,跪地一拜,跟着启元帝一起膈应人:“臣领旨!绝不辜负罗尚书与陛下期望!”
启元帝满意点头,“嗯。众卿家,还有何事?”
百官同情地看了眼吏部尚书,趁着启元帝心情好,把该禀的事都说了,到了下朝的时候,已是太阳高挂,将近午时。
三宝公公替谢九渊领了朝服,一路寻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