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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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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道路一直走,前方终于出现了小山村。正是傍晚时分,袅袅的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显得格外幽静。李舒白贵为王爷,身上自然是不带钱的,而黄梓瑕穷光蛋一个,自然也没有钱。幸好他们还有从俘虏那边收来的几贯钱,到村中换了点吃的,又买了几件旧衣穿上。

    这里已经是十分接近成都府的村落了,等再行了半日,终于到了成都府。

    两人从城门进入时,发现正有许多捕快马队在城门口集结,一个个狼狈不堪的神情,头上身上都是树叶草屑,显然刚从山上下来。

    旁边的人看着从山间回来的那几队人,议论纷纷。有个消息灵通的汉子,赶紧对身边人说道:“听说,夔王爷在从汉州到成都府的路上失踪了!昨天早上王府的近身侍卫有几个逃了回来,据说是在路上遇刺,如今夔王是下落不明啊!”

    听者们顿时炸开了锅:“什么?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行刺夔王爷?”

    那汉子一见众人追问,顿时得意不已:“我前日去使君府送柴,听到灶间人在议论,说对方是徐州口音!你们说,徐州口音还能有谁?当然是庞勋了!”

    “庞勋早已死了,残留的几个余党也几乎被全歼,难道还能成什么气候?”

    “呵呵,你岂不闻前几月在京城,庞勋的冤魂重现,对琅琊王家的姑娘下手?听说那姑娘莫名其妙从大明宫内消失,又莫名其妙横尸在大明宫内,诡异之极啊!”旁边另有闲人,唾沫横飞,结合自己听来的零星消息,开始纵情想象,“你们知道那个被庞勋鬼魂所杀的姑娘是谁?就是夔王的王妃了!”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那案件不是早已水落石出了?听说是夔王府的一个宦官杨公公破解的,是那个准王妃身边的侍女作案,关庞勋鬼魂什么事了?”

    对方一听自己的话被质疑,顿时脖子都粗了:“大明宫内闹鬼,而且是叛乱的庞勋鬼魂,这事怎么可以传出去?那两个侍女肯定是替罪羊!”

    黄梓瑕和李舒白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复杂神情,不知是否该赞他洞悉真相。

    又有人问:“如此说来,这回夔王遇刺,也是庞勋鬼魂作祟?”

    “废话嘛!夔王英明神武,天下无人能及,普通的刺客怎么可能动他分毫?”那人一见自己的说法有人附和,那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就跟自己身临其境似的,“当然是庞勋恶鬼作乱,夔王一时失察,所以才会被庞勋余孽得手!”

    “如今整个成都府还有周边州府的人都在搜寻当时出事的山林,节度使大人也派出了数千人,据说要将山林细细地梳篦一遍,只要夔王还有一线生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众人说着,又有人摇头叹息:“夔王在咱蜀郡地界出事,不说新来的周使君,我看整个蜀郡都脱不了关系。”

    “别说蜀郡了。如今朝中大势,全凭夔王支撑着,不然朝廷又要为宦官所掌。如今夔王出事,唯一得利的人,估计也就是……”

    那人说到这里缩了缩头,顾左右而言他:“天快黑了,看来是要连夜搜寻了。”

    “希望明日一早,能有好消息传来吧……夔王要是无恙归来就好了。”

    一群人都散了,黄梓瑕仰头看着马上的李舒白,低声问:“我们要先去周使君府上吗?”

    李舒白摇头,说:“我想,肯定是有人乐见我失踪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吧,让他们先开心几日。”

第162章 一舞剑器(1)() 
成都府商旅往来频繁,街上客栈众多。他们找了一家干净整洁又位于巷内的客栈住下。

    数日奔波疲惫,两人叫店小二打水狠狠洗了一遍之后,黄梓瑕帮他换了药,便立即睡下了。

    第二日黄梓瑕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痛。就像她当初从蜀郡出逃时一样,每日在荒山野岭之中奔逃,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一直支撑下来了。可一旦停下来,反而立即感觉到了疲惫,所有的痛楚都扑上来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茫然望着外面穿户而来的日光。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将去往的方向。窗外摇曳的蜀葵颜色鲜明,被日光晕染着照在她的窗前,深紫浅红,如同模糊的胭脂印迹。

    她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使君家的娇养少女,拥有几近完美的人生。出身良好,相貌美丽,名扬天下,身边还有那个与她携手看花的人……

    那个人。

    她想了一下禹宣,但随即便叹了口气。

    在他将她的情书作为罪证上呈给节度使范应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事到如今,想他,还不如想一想今天接下来面对的案子,想一想今日要和李舒白所做的事。

    她穿好衣服,坐在镜前有些忧虑。之前还能以自己是宦官,男生女相来掩饰,可如今李舒白也是微服,她又怎么扮宦官呢?而且现在是在蜀郡,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她这般模样,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的。

    还在想着,外面有人在轻轻敲门。

    她站起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我,有东西给你。”李舒白的声音。

    她赶紧开了门,李舒白站在外面,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给他。他已经换了衣服,脸上动了点手脚,看来消瘦憔悴,面容普通,只是挺拔的身材依然让他看来皎然不群。

    黄梓瑕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问:“这么早……王爷出去过了?”

    “嗯,如今我姓王,就叫王夔吧。”他跟着她进内,见她十分自然地打开自己递过来的小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便对着客栈内的小铜镜,小心地给自己的脸抹上黄粉,又用了一点胶把眼角拉向下垂,把眉毛涂得浓重,又扑了一点雀斑。

    镜子内出现了一个少年,相貌普通,无精打采,让人压根儿不会多看一眼。

    他随口问:“你怎么会易容?”

    “之前跟着捕快们混,什么三教九流的事情不会?”她说着,回头朝他一笑,“倒是王爷会这个,比较奇怪。”

    “在大理寺看卷宗的时候,见过描述。”他简短地说,一边转身出了门,“出来用早点。”

    黄梓瑕赶紧束好胸,换了衣服,跟着他走到前方店面内吃饭。

    客栈在巷内,虽然清静,但也因此没什么客人。寥寥几个坐着用早餐的人,也都是昨晚住宿的客人。

    他们坐在一张桌上用早点,黄梓瑕咬着馒头,李舒白顺手给她面前的馄饨加了一撮切碎的香芹叶。

    黄梓瑕吃了半碗,发觉坐在旁边桌上的客人们,目光全都看向门口。有些特别夸张的,更是伸长了脖子,就跟鸭子一样望着前面。

    她手中捏着汤匙,抬起头,向门口看去。

    一朵轻飘而袅娜的云,自门口缓缓地飘了进来。

    不,其实不是一朵云,而是一个身形纤细婀娜的女子,走进了店内。她看年纪已三十多了,穿着出行时最简便的窄袖布衫,除了系着头发的一根绢带之外,背上一个包袱,脚下一双布鞋,通身上下毫无装饰。

    这样一个女子,走路的姿态却比少女还轻柔,如柳枝在风中轻拂的模样,动人至极。

    这女子装扮简素,相貌甚美,但最为吸引人的,是她举手投足间那种姿态,让所有看见的人不必看见她的容貌,便觉得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种赏心悦目的风景,忍不住赞叹起来。

    黄梓瑕一时也看呆了,心想,她年轻时必定是绝色美人,即使现在,风姿也依然夺魄勾魂。

    只是这样的美人,却是满脸哀戚,深怀心事。

    她走到窗边坐下,心事重重,喝了两口粥,便呆呆地坐在窗边,纤手支颐望着外面的青青柳色,一直静默着。

    李舒白见黄梓瑕一直看着那个美人,便抬手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说:“快点吃完,待会儿还要出去。”

    黄梓瑕“嗯”了一声,赶紧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馄饨,等她再看向那个美人时,却发现她从包袱中取出了一个玉镯,怔怔地看着。

    黄梓瑕的手,忽然一松,手中的勺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那个玉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羊脂白玉的手镯,雕刻着两条修长宛转的小鱼,互相衔着对方的尾巴,在水波中转成一个完满的圆。因为鱼的体内被雕镂得半空,所以光线穿越而来,显出一种异常柔美明净的光线来。而鱼的眼睛,是小小的粉白色米粒珠子,镶嵌在白玉之上,珠光映衬着玉辉,极其精巧,夺人眼目。

    这是禹宣送给她的,那一只玉镯。

    这是他中举后,用郡里奖励给他的银钱买的,曾经伴着她多少个晨昏,她的手腕也早已熟悉那种沁凉的感觉。在她家遭剧变,仓惶逃出蜀郡之时,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不过头上一支簪子,腕上一个镯子。

    谁也不知道,她将它送入当铺时,怀着多么绝望的心情。那时她曾经想过,这个手镯从她手腕褪下,以后,可能永远没有再见到的一天了。

    然而,她没想到,在刚刚进入蜀郡之后,还未到成都,她居然就再度见到了这只手镯。

    李舒白见她脸色忽然变了,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端详着那只镯子,问:“怎么了?”

    她见那个美人已经将镯子放回包袱中了,赶紧站起来,对李舒白说了一句“等一下”,便疾步向那个美人走去。

    美人侧头瞥了她一眼,见是个面色蜡黄、长相毫不出奇的少年,便又将眼睛转了回去,收拾好包袱,站起来准备离开。

    黄梓瑕立即说道:“刚刚姐姐那个玉镯,我认得。”

    美人果然停下了手,迟疑问:“你……以前见过?”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低沉而轻柔,与她本人十分相衬。

    黄梓瑕点头,问:“不知姐姐从何处得来?据我所知,它的原主人在离开成都之后,便将它在路上当掉了。”

    “这么说,或许是被当铺又卖了出去吧……”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这是我一个姐妹的遗物,我从扬州过来找她,可她却已经去世了。这只镯子……大约是她的情郎送她的吧。”

    黄梓瑕看她的模样,心下顿时了然,她与姐妹应该都是出身并不好的女子,而她当掉的镯子,被某一个人买去,送给了她的姐妹。

    黄梓瑕便说道:“世事往往如此,因病、因意外而忽然去世者皆有不少,还请姐姐节哀。”

    美人默然摇头,却没说什么。

    黄梓瑕又问:“不知那个手镯,是否可转让给我?只因镯子的原主人十分喜欢那个镯子,至今还想寻回……”

    “这是我小妹与情郎定情的信物,如今她已不在,这是我们几个姐妹唯一的念想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它出让给别人的。”那美人一口回绝她的话,毫无转圜余地。

    黄梓瑕见她如此坚定,也只能无奈说:“既然如此,请恕在下冒昧了。”

    她转身走回来,李舒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那是你的?”

    黄梓瑕低声道:“嗯,逃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当掉了。”

    “还要吗?”他又问。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算了,于我是个纪念,于她也是,反正意义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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