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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梓瑕握紧匕首,仓促说道:“对方攻势密不透风,这弩阵恐怕冲不出去。”
“对方用的是九连弩,一次发三箭,九次连射一过,需填充二十七支箭。我看他们虽是轮流发射,但并不均匀,尤其是东南角,配合并不默契,到时必定有空隙——而且,九连弩一支半两,每人能负重多少?又要在山野之间行军,我不信他们能维持这样密集的攻势多久。”
果然如李舒白所料,最初攻势一过,箭雨势头便大为减弱了。景毓景佑等立即上马,示意突围。
黄梓瑕上了那拂沙,拨转马头看向李舒白。
涤恶已经迫不及待,长嘶一声,跃上前来。
李舒白看了不知生死的岐乐郡主一眼,终究还是上了马,越过她的身畔,丢下大片马匹与侍卫们的尸体,率领所有人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正是弓弩已尽的时刻,那边人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骤然突围,虽然也迅速组织起攻势,但那仓皇的抵御在绝地反击的气势之前毫无抵御之力。当先前来阻挡的几人被一马当先的景毓等人砍翻之后,后面的数匹马迅速赶上,还举刀准备抵挡的那几人被践踏于地,惨叫声中,周围的人心胆巨寒,顿时奔逃四散。
李舒白一骑当先,身后数十人跟着他一举突破包围,四散而去。
汉州到成都府,一路尽是荒野茂林,一旦散开,便如飞鸟投林,对方再也无法全歼他们。
在逐渐幽暗下来的荒林之中,黄梓瑕紧随李舒白,两匹马都是神骏无比,一前一后隐入山林。
身后忽然响箭声起,一团火光裹挟着风声,直越过黄梓瑕的耳畔,向着前边李舒白而去。
黄梓瑕下意识地叫出来:“小心!”
她的声音还在喉口,李舒白听到破风的声音,早已伏下了身,涤恶也顺势向右一跳,那支箭不偏不倚自涤恶的身边擦过,钉入了旁边的一棵松树。
那松树的树皮干燥,又挂满松脂,一见到火焰,顿时火光升腾,在已经渐渐暗下来的林中,顿时照得他们二人明亮之极。
“走!”李舒白毫不理会正在燃烧的那棵树,低声叫她。
黄梓瑕催促着那拂沙,从那棵树旁飞驰而过。
听得身后有人远远大喊:“一黑一白马上两人,务必击杀!”听声音,似乎是徐州口音。
嗖嗖冷箭向他们射来,远没有之前连弩箭雨的气势了。在昏暗的山林之中,他们唯有仗着马匹神骏,疾驰而去。
出了松林,前方是断崖,他们只能沿着悬崖,折而向前面的山坡。这里没有了树木,两匹马在灌木丛之中向前奔驰,马蹄被绊,又失去了掩护,身后追兵渐近。
李舒白一言不发,直指前面的另一片杂林。黄梓瑕正催马跟着他前行,忽听得胯下的那拂沙一声痛嘶,脚下一绊,整匹马向前跪了下去。
它的后腿中箭,重重跌倒于地。
黄梓瑕身不由己,跟着摔跌的那拂沙向着地上扑去,眼看就要摔倒在满地的荆棘之中。
她还来不及惊呼,忽然腰身一轻,身子在半空之中被人一把抱住,硬生生地从荆棘之上被捞了起来。
李舒白将她圈在怀抱之中,一手缰绳,一手护着她。涤恶继续疾驰,向着面前的黑暗山林狂奔而去。
而她转头看着哀鸣不已的那拂沙,又想着刚刚死去的那些侍卫们,不由得心惊胆寒。抬头看将她护在怀中的李舒白,却只见在渐暗的天色之中,他始终盯着前方,那里面专注而坚毅的光芒,还有拥着她的坚实臂膀,让她所有的惊恐惶急慢慢消减为无形,心中唯余一片宁静。
她知道,他一定能带着她安全逃脱的。
身后的箭已经无法射及,他们已经逃离射程。喊杀声逐渐远去,夜色也笼罩了整个山林。
涤恶这样矫悍的马,也终于力有不支,放慢了脚步。
明月出山林,清辉染得周围一片银白。整个世界冷清寂静,如在沉睡。
刚刚的那一场生死厮杀,恍然如梦。
黄梓瑕只觉得李舒白抱着她的双臂,渐渐松开了,但靠在她身上的力量,却越发沉重。
她心中紧张,但也只能屏息静气,任由涤恶驮着他们缓缓走了一段路,然后才轻轻地叫他:“王爷……”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那沉滞的喘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明显是不对劲的。
她抬手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
手上湿湿黏黏的,尤带温热,她知道那是什么。
而李舒白闭上了眼睛,声音飘忽地说道:“黄梓瑕,接下来的路,得交给你了。”
她扶着他倾倒下来的身体,望着眼前黑暗的山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而自己如今唯一的倚靠,已经倒下了。
她咬一咬牙,低声应道:“是。”
第154章 幽林故人(1)()
前方是一条山涧,周围茂林丛生。有水,隐蔽,又能迅速逃离的地方。
她先跳下马,拍了拍涤恶的头。涤恶一贯性情暴烈,然而此时却通解人性,跪了下来。
她将已经昏迷的李舒白从马身上拖下来,看见了扎在他肩胛上的那支箭,不敢去拔,先到水边翻了翻草丛,找到几株鳢肠和茜草,才用匕首割开他的衣服,将那支箭露出来。
月光冷淡,照在他们的身上。月光把李舒白的肌肤映得苍白,殷红的血迹在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她默然咬住下唇,握住他衣领的手微有颤抖。这是她的手第一次按在一个男人赤裸的肩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股微微的热气在蒸腾。她想,如果月光明亮一点,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见她的面容,一定能看到她晕红的面颊吧。
但,她犹豫着,心中忽然浮起惊惧。白日里将那一袋糖果抛给她的这个人,如今已身受重伤,毫无知觉。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今日他回望自己的那种柔和神情,会就此消失在她的面前,再也不能出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俯头看向他的箭伤处。见伤口没有变黑,箭上也没有倒刺,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自己的外衣撕开,再将草药洗净,在口中嚼烂了,以匕首割开伤口附近的肉,抓住那支箭迅速拔出,敷上草药。
创口不小,血流如注,她也不知道草药会不会被血冲走,但也只能先用布条将他的伤口紧紧包扎好。
等一切弄好,已经月上中天。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身是汗。她擦着汗水,望着俯卧在草地上的李舒白,他伤势这么重,月光下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
她呆了呆,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以为会坚定无比站在她身后、世间万事无所不能的夔王李舒白,原来也会有这样虚弱无力的时刻。
她默然看了他许久,然后将他的衣服拉上,勉强帮他遮住绑得乱七八糟的绷带。
她撑起身子,到山涧旁洗了手,对着月光看见手掌上染了黑黑的几块,吓得差点跳起来,心想,箭上应该没有毒吧?
但随即又想到,应该是刚刚采的鳢肠汁水是黑的,染到了手上而已。
但她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先到李舒白身边,跪下来看了看他。
他后背有伤,俯卧在草丛之中,鼻息平缓。黄梓瑕贴着他的脸,仔细地查看他的肤色,却发现他的皮肤下,确实隐隐一层黑气。
她的心一沉,又想着是不是月光下看不清楚,可仔细查看他的双手,右手还好,左手上也是一层隐晦的灰黑。她把他袖子捋起,看见他手肘上一块黑色的晕迹,中间是一个黑色的细微孔洞。
毒针,什么时候中的?不可能是在逃亡的时候,只可能是……她立即想起了李舒白带着岐乐郡主从马车上跃下的情景。当时岐乐郡主的胸口和脖颈上,都扎着针——定是她带来某件东西的机括中射出的。
岐乐郡主是死了,还是活着?
黄梓瑕靠在树上,回想着李舒白上马,将岐乐郡主丢下的场景。如果她当时还活着,李舒白会这样决绝地离开,不考虑带上她吗?
然而,她心中始终还是存了一点幻想,想着可能是李舒白知道对方必定与岐乐郡主有关,所以不会对她下手,才丢下她走掉的吧。或许当时,岐乐郡主还活着——或许这个毒,也并不是那么危险。
可她没有把握,这一路上突围而出,坚定保护她的李舒白,原来早已中毒,一直都处于濒危之际。她不知道他这样长途奔袭中支撑着,所中的毒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事不宜迟,黄梓瑕将他的手肘抱在怀中,用力地挤压伤口,期望能挤出里面毒血来。然而无论她怎么挤压,始终没有血渗出来。
黄梓瑕只能用他给自己的匕首,在他的手肘上画了个十字,然后俯身在他的伤口上用力吮吸。
血一口口被她吸出,吐在草丛中。可那颜色在月光下,却始终看来不够鲜艳。她只觉得李舒白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温热了,她也不敢再吸下去,只能脱力地躺在他的身边,茫然地望着天上明月。
下弦月,明净的天。
长风拂过头顶树林,远远近近的声音在恍惚之中回荡,反倒显得更加冷清。
黄梓瑕居然害怕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凑过头,贴近李舒白,在呼啸的风声,将自己的脸埋在李舒白的肩上,细细地听着李舒白的呼吸声。
细若游丝,不安定,凝滞而迟缓的,但毕竟,还是在继续着。
她松了一口气,又转开了自己的头,怔怔地在月光下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赶紧爬起来,拖着疲累至极的身体,在河边细细地寻找着。
可周围河边就只有这么点草,再怎么寻找,也不过找了几根半边莲,两株龙胆草。病急乱投医,她也只能捣碎了使劲挤出汁液,滴到李舒白口中,也不知他有没有吞下,只能捂着他的嘴巴,等了许久,又把剩下的药敷在他的手肘伤口上。
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可做,只能坐在他的身旁,抱着自己的膝盖,一直看着他。
他在月光下昏睡着,冰冷的光线在他的面容上流淌,让他的面容如玉雕般,仿佛出自巧手匠人精雕细琢的美丽曲线,也如玉石般没有丝毫生气,血色缺失。
她忽然觉得一种无上的恐惧涌上心头来。她用颤抖的手,探入他的怀中,想要摸一摸他的心脏跳动时,手指却触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她怔愣了一下,将那张纸拿出来,在冷月的光辉之下展开。
那上面,诡异的龙蛇篆写着李舒白的生辰八字,在他的生辰之上,写着六个大字——鳏残孤独废疾。
而此时此刻,冷淡的月光照亮了那六个字,更照亮了那一个圈在“废”字上的血色圆圈。
废,颓败枯萎,生机缺丧,自此,再无回天之力!
她茫然将那张符咒又塞回他的衣中,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心口有万千利刃刺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冷汗从她的后背涔涔而下。
世事如此可怕,真没想到,他们下午还在说起的符咒预兆,竟会在今夜,赫然成真!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无法逃脱?
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她只觉得这黑暗的山林越发可怕阴森起来。可这深林之中,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