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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羽如今也是一方霸主,但在二十多年前;他却只是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因看不惯某处豪强倚势凌人,他将人杀了,逃难江湖;流亡了有五六年之久。
逃到涿郡时,因染了一场病,身边盘缠用尽,饿了两天。不得已,只得将家传宝刀拿出来在街头贩卖。
有那买刀之人欺他落魄,又急等着用钱,便狠命压价;只肯拿一个麦饼换他那柄至少价值百金的宝刀。
恰好姨母当日坐了油壁香车出来游玩,觉得他仪表不俗却沦落至此;心生怜意,便命下人用十金买下他那柄宝刀;又替他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待到他病好时;想了个法子;重又将那宝刀还给了他。
在姨母看来;她不过是随手做了一桩善举,却不想她这无心之举,却让章羽此后牢牢记了她一辈子。
倒也难怪,任是怎样的英雄豪杰,身处那等落魄境地,忽然有一美貌女郎,路见不平、雪中送炭,既巧妙地帮了他,又不伤他的男子颜面,如何会让他不心动呢?
姨母当时并不曾提及她是谁家的女公子,是章羽千方百计才打听到姨母的身世。得知她是涿郡太守之女后,自知凭他当时的身份地位,万万配她不起。恰逢当时黄巾动乱,朝廷下令招募新兵以征讨,章羽便投身入伍,想要打拼出一番事业来,好来求娶姨母。
可惜不等他建功立业,姨母便嫁给了宛城太守何济。
章羽当时在刘玄手下为将,得知姨母成婚的消息,心神大乱,被卫畴所俘。因他勇武过人,反受到卫畴的赏识,对他各种礼遇有加。
他便跟在卫畴身边,尽力竭力,替他接连斩杀了敌方数员猛将,以报卫畴对他的恩遇。
在卫畴下令攻打宛城之前,他从没求过卫畴一件事,可当他得知何济已死,姨母已然寡居时,便恳求卫畴能在攻破宛城后将姨母赐给他为妻。
他难得对卫畴有所求,卫畴自是当即答允,可章羽错就错在,他因太过挂心,再三同卫畴提起此事,结果,反倒勾起了卫畴对姨母的好奇之心。
我这才明白,为何当年卫畴攻破宛城后,指名道姓要姨母去见他,原来皆是因为章羽之故。
而令章羽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主公,在见到他心悦的女子后,亦心向往之,竟然不顾先前对他的承诺,索性将姨母据为己有。
恼得章羽愤恨不已,将卫畴昔日赏赐给他的宝马锦衣尽皆留下,骑一匹老马,单骑而去,从此反了卫畴,自行招兵买马,打下荆州六郡,亦成一方诸侯。
此时的章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犯了命案,落魄潦倒的逃犯,而是功成名就,雄踞一方的豪强,可他却始终未曾娶妻,仍旧心念着姨母。
听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将军,当日水淹樊城时,您曾命手下兵士围着一艘卫军战船,找寻一名女子,您要找的,莫非就是我姨母?”
章羽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缕强烈的恨意。
“吾修书一封,送于卫畴,又佯装败退,好容易激得他将你姨母接到樊城,又恰逢大雨,使吾得以用水攻大败卫畴。吾还在卫军中安下了一名内应,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本是天赐良机,让吾终可得偿夙愿,哪知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说着,狠狠一掌击在案上,震得那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齐齐跳动不休。
内应?人和?
我猛然想到什么,忙问道:“敢问将军可是让那名内应告诉你,我姨母是在哪艘船上?”
“不错,吾派了那么多人去,哪知却还是”
我已经有些明白了,“将军难道就不曾想过,或许是您的那名内应故意告诉了您错误的讯息。当时您手下那些兵士前来围攻的,并不是我姨母的坐船,而是我和卫恒所在之船。”
我甚至怀疑,章羽口中那名所谓的“内应”是故意让章羽以为我所在的那艘船就是姨母的藏身之处,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章羽得偿所愿,终于得到姨母,而是为了让我在乱军中被章羽的兵士掳走,那个人,他是想要害我。
还有当时在船上,从我身后射来的冷箭究竟是谁?这般的恨我,不择手段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问了章羽,可惜他也不知道那名内应的身份,姓甚名谁。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个人就在卫畴的军中,可我实是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什么人,以致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章羽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斩断了我的希望。
“既然夫人已知晓前因后果,那就安心的留在吾处。你既是她的外甥女,吾自当好生相待,夫人也无须担心吾会对你做些什么,虽则夫人的相貌同你姨母有三分相似,但,你毕竟不是她”
“至于放你回去之请,夫人往后休要再提!”
我心中有些发沉,难道真的要再等半年,我才能见到卫恒?
他为了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却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前后两世都不能,难道这一世,仍是由着吴宛衣不解带地在他床边侍奉他汤药饮食,为他上药擦身?
章羽见我仍不肯放弃,冷声道:“夫人若再想绝食,章某不介意命人每日给夫人灌食。我并不欲伤夫人性命,不过是以此报复那卫畴罢了。夫人略忍耐些,横竖要不了多久,少则数月,多则一年,你便会重新回到你那夫君身边。”
我微微有些动容,“原来将军也知道您这荆州到底是守不住的。”
章羽笑笑,“我章某虽也算是个人物,有勇有谋,可和卫畴相比,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到底还是差了他几分。他占尽先机,多年经营,如今半壁江山都是他的,而我只有这一州之地,以卵击石,如何长久。”
“不过——”他话锋一转,“要想灭了我章某,也没那么容易,夫人若想早日见到你的夫君,就看你那夫君能不能早些杀光我的人马,拿下我这荆州。”
章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得息了求他放我回去的心思,想着怎生把这九个月熬过去,等卫恒来救我。
脱身无望,又发现有人在暗中想要夺取我的性命,我闷闷不乐地回到我住的那间屋子,因为心绪不佳,端茶来喝时,失手将茶盏打翻在案上。
章羽拨了四名婢女来服侍我,其中一名唤作逢春的,最是伶俐,立刻便拿了块东西来擦拭案上横流的茶水。
我见她手中用来擦水的东西甚是奇怪,并不是常用的布巾等物,而是一团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可是那东西却似极是吸水,一抹上去,那案上的茶水便几乎被它吸干了大半。
“你手中拿着的是何物,瞧着用来擦水倒极是好用?”我问道。
逢春道:“回禀夫人,此物名为水绵,乃是生在江水中的一种物事,周身满是小孔,如棉花一般最擅吸水,因此江边百姓便给它取名为水绵,拿来吸水或是擦拭案几桌椅,最是好用不过。”
想是此物生在南方一带,我久居北地,竟从未见过,不由道:“此等奇异之物,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忽然心中一动,问她道:“可否给我一团这水绵?”
逢春只当我是好奇,忙去取了一团新晒好的水绵过来。
我接过那黑乎乎的一团,试了试它能吸多少水,越发觉得满意。倘若这一世,到了最后仍会有一杯毒酒送至我面前的话,那么,有了此物的妙用,或许
虽然明知若是章羽不肯放我离去,我若想凭一己之力逃出去,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可我却仍旧有些不死心,只因困在这里,只能无助地等人来救的滋味实在太过难熬。
前世的时候,因为有腹中的琮儿陪我,倒也还好过些,可是如今,我孑然一身,被困敌营,再加上心中对卫恒的挂念,简直是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虽然我此时身中的媚、毒因被水蛇的毒性抵消,每月再不会身子燥热、焦灼难耐,可是心中汹涌而起的思念之情,却磨心蚀魄,更是让人难以承受。
后来,每每回想起那段被困荆州的日子,我都有些诧异我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69章 重逢()
123前后两世;在章羽水淹樊城时,卫恒为了护住我,所受的伤势都极为严重,便是说一句累他性命垂危也不为过。
因伤得太重,前世时他足足昏睡了一个月才苏醒过来;跟着又在病榻上躺了两个月;不等伤势痊愈便主动请缨,重又披挂上阵,领着几万大军去攻打章羽。结果;因求战心切;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伤口迸裂,左臂复又中了一箭;又在病榻上休养了月余。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他仍是对自己的伤势不以为意;甚至比前世时还早了十余天,便领着五万大军,兵临樊城;迫不及待要打败章羽。
当我听到这消息时;早已被章羽送到了他在零陵的宅邸。
樊城和零陵;相距数百余里;前世的卫恒为了跨越这数百里;用了长达五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世,他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夺回樊城,攻破长沙,和我之间只隔着短短百余里。
可我却宁愿再多煎熬上几个月,也不想他急于求成,忙着上阵破城,又将伤口迸裂。
这日,我正在对天祷告,忽然听得府中一片嘈杂之声,逢春脸色大变地跑进来,“不好了,夫人,糜将军反了!”
章羽此时并不在零陵,而是据守在湘东,那是长沙郡最后一个城池,一旦湘东失守,卫恒的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取零陵。
是以,章羽在退守湘东时,特意命他的副将糜方先行返回零陵,加强一切守备。
哪知,他在前方尚且不曾被卫恒打败,反倒是被糜方这个他最为信任的副将先行背叛了。
可为何前世时,糜方并不曾背叛章羽?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卫恒的攻势太猛,以致于动摇了章羽手下将士的军心?
逢春扯了扯我的衣袖,着急道:“夫人,糜将军已经背叛了主公,领着一队人马朝府里杀来,想要劫了夫人去到江左,将夫人献给那江左之主孙周,好换取高官厚禄。”
她喘了口气,急切道:“主公临走之前,曾交待奴婢,定要照料好夫人,若是有什么意外,就带夫人先藏到府中的密室里,还请夫人千万信我,这就随我去藏到那密室里。”
我立刻便道:“你这就带我去。”
逢春见我毫不犹豫便相信了她,有些动容,她垂下头飞快地抹了把脸,低声道:“多谢夫人信我,您放心,奴婢定会保护夫人周全的。”
我之所以会信她,是因为前世时,在零陵城破,章羽弃城而逃前,也是这样吩咐逢春的,让她扶了我藏到府中的密室里,好避过兵慌马乱的那几天。
哪知好巧不巧,我在那密室里藏了不到半天,忽然就发动了。原本再有一个月才到生产之期,许是忧思过重,又或是因为之前的大病身子虚弱,以致我的琮儿再也忍耐不住,想要提前来到这个世间。
那密室里只有我和逢春二人,并一些麦饼蜜水,莫说接生的稳婆了,就连热水、剪子这些东西都没有。就是在那样的危急时刻,卫恒带着人及时赶到,又救了我一命,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当时那一幕,被困在零陵的这几个月,我已经不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