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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马车里面的人
霍令仪脊背微凝,脸却不自觉得朝马车看去,还不等她心下的思绪转上一回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道男声:“进来。”
小巷寂静——
这道声音在这夜色中缓缓铺展开来,听起来仿佛没什么波澜也没什么情绪,可霍令仪却还是能从中隐隐听出几分薄怒她袖下握着匕首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几分。
她好似有些明白为什么李安清每回见到李怀瑾都说害怕了,这个男人要是真生起气来,还当真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
空气中还遗留着他的余音
这声“进来”自然不可能说与关山,那么便只有她了。
霍令仪握着匕首低垂着眉眼,脚跟却仿佛在地上粘住了一般,怎么也不肯往前迈出一步她不肯进去,里头便也未曾出声,只有拨动佛珠的声音搅乱了这一片宁静的夜色。
她心下轻轻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动了身。
霍令仪的手握着布帘,跟着便半弯了腰身坐进了马车。
等车帘落下遮住了外头的那一片夜色,霍令仪才终于掀了眼帘朝眼前人看去,马车宽阔车壁上头还悬挂着烛火,李怀瑾一身青衣仍旧合眼握着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弄着,他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情绪,依旧淡漠而又清平,唯有拨弄佛珠的手却不如以往那般平静。
他未曾睁眼,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一句:“走吧。”
这话却是与关山说的,侯在外头的关山轻轻应了一声“是”,没过一会马车便开始在这夜色中缓缓行驶起来。
霍令仪背靠着车厢坐着。
她的双腿微微蜷起,红唇紧抿,一双桃花目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怀瑾她不知李怀瑾此举是为何意。
夜色无边——
车厢里头是一片沉静,唯有那车轱辘在那青石板上转动着传出几分声响。
霍令仪紧握着匕首,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您怎么会在这?”还恰好救了她。
李怀瑾闻言拨动佛珠的手却是一顿,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车厢里头的烛火随着马车的转动轻轻晃动着,李怀瑾的面容在这晦暗不明的灯火下有几分看不真切,唯有那双丹凤目却依旧清亮得很。
他透过烛火看着霍令仪,待瞧见她面上胡乱涂抹的脂粉还是忍不住折了折眉心。他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伸手倒了两盏茶,等饮下一口热茶他才淡淡开口说了话:“有时候胆子大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世间有许多事、许多人都不是你能管的”
李怀瑾说到这是些微停了一瞬,跟着才又开口一句:“以后行事前想一想你的母妃、你的弟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会来救你。”
霍令仪闻言面色骤然白了几分,就连握着匕首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她的红唇轻微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心中难免存了几分侥幸——侥幸常青山不会发现自己,侥幸自己能探查到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从而也能知晓父王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如今李怀瑾却把这话直直白白得说与她听,他告诉她“这世上有许多事、许多人不是她能管得”。
是啊,这世间哪来什么侥幸?
今次不过是她运气好,可这人啊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马车一路往前去,那些烟花软香之处的声音也已经被这夜色尽数淹没了去,如今的燕京城已是一片寂静,夜是真得深了霍令仪低垂着一双眉眼,她把脸埋在膝上,却是过了许久才低声呢喃道:“常青山一直是父王最得力的部下,我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他还曾抱过我。”
“他没有孩子,待我和弟弟一直都很好”
霍令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起这些,还是在李怀瑾的面前。可她还是这样絮絮说来,或许是因为想到那些旧事,她的声音也难免沾了几分缱绻的味道,余后却是一句:“可如今的常青山,我却有些认不出来了,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好是坏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未曾抬头,只低垂着一双眉眼低声说道:“我以前从未想过父王的死会有其他隐情,可此次常青山无诏进京,私下又见了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黑衣人您让我别查,说这些事不是我能管的。可我的父王,他一生征战沙场,若他是真的为国鞠躬尽瘁,我半句话也不会多说。”
“可若是”
“若是真的有人想加害他呢?”
霍令仪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了一双眉眼,灯火摇曳之下,她的脸上已是一片斑驳清泪。从小到大她都鲜少哭泣,可今夜在李怀瑾的面前却不知为何有了这般作态只是即便此时她再是难以言抑,却也不过是这样默声流着泪,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
她未曾去擦拭脸上的泪,任由眼泪滑过脸颊滑落衣上。
她便这样看着李怀瑾,却是过了许久,霍令仪的喉间才又吐出了一句话:“若当真如此,我的父王他何其无辜?”
暖色烛火之下,李怀瑾看着眼前的霍令仪,其实此时的她真得算不上好看,眼泪滑过脸颊斑驳了那脸上原有的脂粉,一塌糊涂。可不知道为何,李怀瑾看着霍令仪这幅难得显露人前的模样,看着她这双带着潋滟泪意和脆弱的桃花目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口一滞。
他鲜少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之间竟也忍不住折了一双眉心。可他终归是李怀瑾,是纵横捭阖于朝堂之上的李首辅他的手掐着佛珠轻轻转动着,等平了心下这段思绪才抬了脸,清平而又淡漠,仿佛先前那个折了双眉的人并不是他。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他的声音一如以往并未有什么变化,就连那双眼睛也仍旧是一片淡漠之色:“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辜之人,人存于世,无论是生是死,皆不无辜。”他说到这看着她眼中的泪光,淡漠的话语还是忍不住一停。
他重新合了双眼,手掐着佛珠,口中是跟着一句:“人活一世,有时候也不必活得太过明白即便你真得查出了什么,那又如何?”
霍令仪看着李怀瑾,她的红唇轻微翕动着。
她想问问他“父王是不是真的是死于战场?”可临来话到唇边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就如李怀瑾所言,即便她真得查到了什么那又如何?她终归什么话都未再说。
车厢之中又是一片寂静,却是过了许久,霍令仪才取过一方帕子沾了茶水细细擦拭起脸上的脂粉与泪痕。
而后她是朝人盈盈一拜:“无论如何,今夜我都该谢您一回。”若不是关山,只怕如今她早已丧命于常青山的剑下。且不论李怀瑾如何知晓,又为何救她,这一声谢却是少不得的。
待这话说完——
霍令仪也未曾起身,口中是继续说道:“您说得对,这世间之事太过复杂,而人却太过渺小。以后行事之前我会想一想我的母妃和弟弟,为了他们我也不能胡乱行错一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线已经恢复成旧日的模样,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激动。
李怀瑾未曾看见霍令仪此时是幅什么神色,可还是能从她重新恢复成平静而淡漠的声线察觉出几分她此时的心情,他握着佛珠的手轻轻一顿。
他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依旧合着双目,却是过了许久,喉间才传出一句叹息之语:“起来吧。”
余后的一路两人却都未曾说话,等到马车逐渐停稳,外头传来关山的声音:“主子,信王府到了。”
李怀瑾终归是睁开了双目,他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仪,口中是道:“下去吧,我让关山送你进去。”
霍令仪闻言倒也未曾推辞,她轻轻谢了人一声,而后便转身往外头走去只是在临来走下马车的时候,她手握着车帘却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李怀瑾一眼:“有句话我想问您已经许久了,您上回说,帮我是因为与父王曾有几分交情”
“真得只是如此吗?”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此时她的半边身姿皆在月色之下,没了那脂粉的遮掩,她脸上的那份风华便再也遮掩不住他未曾避开她的双目,手却仍旧掐着紫檀佛珠,却是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开了口:“夜深了,回去吧。”
他这话说完便径直又合了双目不再看人。
霍令仪看着他这幅平静的面容,眉心轻拧却到底也未再多言,她朝人是又一礼才落下了手中的布帘。
等到霍令仪下了马车,等到那面布帘归为平静——
李怀瑾才又睁开了双目,他透过烛火看着锦缎布帘上的纹路,手中的佛珠依旧拨动着,眼中的神色在这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大观斋。
杜若眼看着霍令仪回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一面是小心翼翼扶着霍令仪往里头走去,一面是低声说道:“先前李安说您不见了,奴真怕您出事,若不是怕旁人起疑”
霍令仪看着她面上未曾遮掩的担忧,心下也止不住叹了口气。她握着杜若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我没事”待这话说完,她才又继续说道:“李安和卫云呢?他们可还好?”
“他们都没事,只是担心您出了事,估摸着这会还在外头寻您”
杜若心中难免还有几分余悸,连带着声音也还打着几分颤,等平了几分心绪才又跟着一句:“先前您走后,常青山就连夜出城了,那位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霍令仪闻言却没有说话,她想起先前李怀瑾与她所说的那些话“想想你的母妃和弟弟”
她不知道父王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也不知道常青山到底和那个黑衣人在密谋着什么,她只知道若是她再查下去一定会出事到得那时,也许她连母妃和令君都护不住。
屋中灯火摇曳
霍令仪的眼中闪过几分挣扎,却是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开口说道:“既然走了那就随他去吧。”
杜若闻言却是一怔,她抬眼看着郡主脸上的几分怅然,心中却有几分疑惑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一趟门竟变了这么多?她有心想问一问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被谁救走了?只是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只要郡主回来了就好。
至于那些事,郡主既然不想说,她又何必再问?
她想到这便也卸了几分心绪,柔声说道:“郡主,奴服侍您洗漱吧”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等到洗漱完她便让杜若下去歇息了折腾了一夜,她也辛苦了。屋中灯火只余了几盏,摇摇晃晃的,霍令仪披着一件外衣站在窗前,寒风袭人面,她的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抬眼看着外边的夜色。
她的红唇也依旧紧抿着,却是什么话都不曾说。
第 40 章()
日子已转入十月。
满园的秋色逐渐褪去;连带着这天也越渐寒冷了几分。
霍令仪刚从外头盘完账回来;这会便由红玉扶着走下了马车;眼瞧着影壁处还停着一辆马车她便止了步子掀了眼帘看去一道来扶的婆子眼见她这幅模样便恭声回道:“那是二公子的马车;他今儿个便要出门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记起了几分;前几日祖母的确与她提起过说是霍令章近些日子便要出门了;只不过她近来事务繁忙自然也未曾怎么理会。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