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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看了回人,待瞧见霍令仪眉宇之间的几许愁绪,心下转了一回便明白了。
她朝人又靠近了些,半弯着腰身,低声说道:“郡主可是因为侧妃的事担心?老夫人虽然碍着二少爷的面宽恕了侧妃往昔的过错,可这到底已经成了根刺埋进了喉间何况老夫人待您的好,却是谁都越不过去的。”
“我知道祖母待我的好”霍令仪话是这般说,可眉宇之间却仍旧带着几分哀愁,她眼看着四面的秋意,却也未再继续往下说,只是在临走之际说了句似是而非、不着边际的话:“二叔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了。”
李嬷嬷眼看着离去的两人,思及先前郡主留下的那句话,脊背还是忍不住一僵。
她自然是听明白了,郡主这哪里是在担心林氏?
而是
等夜里,李嬷嬷一面伺候林老夫人洗漱,一面是笑着与人说道:“咱们的二公子如今当真是越发出息了,几千人里才挑了这么些人,二公子还能排在第三,当真是给咱们王府长脸呢。”
林老夫人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是越发深了几分
她任由李嬷嬷拭着她的手,口中也是温和一句:“令章的确是不错的。”
李嬷嬷仍旧弯着一段脖颈细细替林老夫人擦拭着手,她想着早间郡主的那番话,心下却还是有几分踌躇只是想着郡主近些月来做得那些事,件件桩桩哪里像是一个小丫头能做得出来的?林氏到底已经废了,二公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庶子
这内宅后院从来没有什么明哲保身,有的只是选对了人做对了事。
李嬷嬷想到这,心中那番踌躇便也消了个干净,跟着是一句:“只是如今的二少爷,却让老奴想起了一个人”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稍稍抬了眼看着林老夫人,待瞧见她眉心的折痕才又低声说道:“早年二爷也是有出息的。”
她这话刚落,屋中便跟着一静
李嬷嬷眼看着林老夫人骤然沉下的脸色忙屈膝跪了下来:“是老奴多嘴了。”
林老夫人垂着眉眼看着伏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却又像是在透过她想着什么事,屋中除了李嬷嬷的求饶声,唯有那晚风打过珠帘传来的声音却是过了许久,林老夫人才看着那晦暗不明的灯火淡淡发了话:“起来吧。”
她旁话虽然未说什么,可是面上的神色却早已不见先前的喜意。
宴会定在九月下旬。
林氏近些日子一直在操持着这些,这其中自然有为令章好生恭贺一番的意思,却也有让别人看看她林氏如今还安安稳稳得站着即便没了那中馈,可那个小贱蹄子也奈何不得她。
她近来忙于这桩宴会就连给林老夫人请安的功夫也没有,自然也就未曾察觉到她的异常。
等到了宴会这日——
林氏去请林老夫人的时候才察觉到了这份异常。
“你说什么?母亲她”林氏紧拧着眉心看着眼前的玉竹,却是又过了一瞬才开口说道:“可着人去请大夫了?我去瞧瞧母亲。”
玉竹闻言便柔声回道:“回侧妃的话,老夫人只是昨儿夜里未曾睡好,等今儿个好生歇息一回便没事了”她说得极为得体,就连面上的笑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身子却是未动半分,另又跟着一句:“这会老夫人已经睡下,侧妃若要请安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林氏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帕子,她心中自然是有几分疑惑的
林老夫人素来讲究养生,从未有睡不好的时候,怎得偏偏今儿个日子就传出“未曾睡好,需好生歇息”了?她先前来时心情高扬,只等着今儿个那圈贵妇人一来便能知晓她仍旧和以往一样没什么不同。
可若是缺了林老夫人,没了她在身后撑着,这效果却是要大减几分了。
她想到这握着帕子的手便又收紧了几分,哪有这样巧的事?莫不是又是那个小贱蹄子生出来的事?
可眼前的人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能再进去探一回究竟因此林氏即便心中再是不愿却还是朝着那道布帘打了个礼,而后是与玉竹说道:“既如此你便好生在母亲跟前伺候着,等母亲醒了,我再过来。”
“是。”
此时已是日头高升之际,宴请的客人也来的差不多了。
信王府中丫鬟、小厮行来走往,或是引客、或是端茶端帕,一片忙碌景象不过这番热闹却未曾传到锦瑟斋中,这儿仍旧与往日一样,就连底下的丫鬟也依旧甚是闲适得做着手头上的事。
霍令仪便陪着许氏在后院慢慢散着步,母女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趣话,倒也是一副温馨之景。
等转上两圈,许氏便握着霍令仪的手柔声说道:“如今时辰差不多了,你也不必在这陪着我了”她这话说完便又伸手笑抚着霍令仪的脸,继续说道:“如今你才是这信王府的主子,于情于理都该出去看看。”
霍令仪闻言倒也未说什么,她今儿个的确是有这番打算的,因此等把许氏送回屋子,她便由杜若扶着朝花厅走去去的路上,杜若便低声说道:“先前侧妃去了趟昆仑斋,不过没能见到老夫人。”
“林氏一世聪明,却是怎么也想不到”
霍令仪的步子迈得很慢,她眼看着那片浓浓秋意,跟着是一句:“祖母虽然纵她,也由着她把那一双儿女按着嫡出的教养,可这嫡庶嫡庶哪里又是如此简单的?祖母心中啊,对于这庶出其实最是耿耿于怀了。”
当初祖父宠信妾氏,连带着对那个妾氏所出的儿子也颇为疼爱。
若不是父王后头自寻门路得了出息,这霍家只怕如今就该由她那位庶出的二叔做主了。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也未再往下继续,花厅就在不远处,远远便能瞧见霍令德一身华服、满面笑容,这会正在引导着几个贵女参观园子,交头接耳得时不时还能传出一片莺莺笑语声。
她眼瞧着这幅画面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倒还真是把自己当主人了。
杜若见她点了头便朝里头喊了一声:“扶风郡主到——”
这声清脆而又响亮,倒是把先前热闹的花厅惹得一静,一众贵女皆停了声止了步朝外头看来便见霍令仪着一身素白色折枝牡丹竖领长袄,拖曳着一条雀离笼飘带款步朝里走来,走动之间,隐隐可见那长袍底下的柳黄色裙摆还用银线勾了几朵如意纹。
清冷而又贵气,通透而又凛冽,这便是众人对于霍令仪的印象。
可她们终归也不敢一直这样看着,这花厅之中,身份最高得便是霍令仪因此即便她们心中再是不愿意,却还是得福下身子朝人打上一礼,口中一并还得带着尊称:“给扶风郡主请安。”
霍令仪眼看着她们,却是等走近了才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倒与往日不同,婉婉转转得平添这几分柔和,待众人皆起身,霍令仪才又开口一句:“先前我在忙庶务倒是未曾来得及接待你们,只好让我三妹先帮忙招待着,你们可千万莫见怪。”
众人见惯了往日那个眼高于顶的霍令仪,如今眼瞧着她这般客气一时也有些未曾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又齐齐说了一声“郡主客气了”
霍令仪见此也就不再多说,只笑引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去,一面是与众人说起这院中的布景,另有一些典故之类众人原本只是碍着身份陪人走着,到了后头却也忍不住被她所说的给吸引,还有人时不时问上一句,场面却是比先前还要活络几分。
而这其中自然也有不高兴的
霍令德眼看着那走在最前面的霍令仪,袖下握着帕子的手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她面上显露出几分难堪,心下自然也有滔天的怒火霍令仪!又是霍令仪!她就是存心来与她过不去的!
往日家中哪回宴会不是她和母亲接待?哪回霍令仪出现过了?
偏偏这回
霍令德紧咬着红唇看着霍令仪,清雅的面上是一片黑沉之色,若不是横波扶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三姑娘,这儿还有人看着呢”只怕她就该不管不顾走上前去和霍令仪去闹上一通。
可她终究不是霍令仪
霍令仪生来就可以肆意就可以张扬,可她却不行。
母亲自幼教她柔顺教她乖巧,她越乖巧,众人便越发会觉得霍令仪张扬傲慢可是,她明明已经足够乖巧足够柔顺了,为什么众人看到得永远还是霍令仪?
等到宴会结束,已是日暮四斜的时候了。
霍令仪忙碌了大半日刚想回去歇息,却有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她拧着眉心打开瞧了一回,字迹熟悉正是柳予安所书,却是他要见她她并不想去,即便已隔了一个岁月,可她每每见到柳予安却还是恨不得饮他血。
那个男人总是会让她想起那一场悲惨的岁月。
杜若看着她拧着眉心,还是轻轻喊了人一声:“郡主?”
霍令仪未曾应声,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说,我该去见他吗?”
这个“他”即便霍令仪未曾明说,杜若却也知晓,她跟着郡主这么多年自然也识得柳世子的笔迹若按着往先,她自然不会犹豫。可如今,或许是因为郡主这几个月来对柳世子的态度,杜若的心中竟也有了几分踌躇。
她不知道郡主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来的郡主有时候陌生得仿佛成了另一个人,可若真要细细说道却又说不上来。
杜若思及此,便把那一份思绪放在心中又想上一回,才开口说道:“郡主想去见柳世子吗?”
“一个该字,一个想字”
霍令仪的唇边溢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她仍旧仰头看着那片日暮,而后才开口一句:“其实在我问出的时候心中大概便已有了答案,不过还是去一遭吧。”有些话,不如早些说清楚。
第 36 章()
信王府内外两院的交界处恰好是一片梨园;若是春时之际;这百余株的梨花一同开;却也是一道说不出的好风光。可如今已至深秋;那梨花早已谢了个干净;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枝丫立于这天地之间。
好在王府的风光向来是不错的
周边流水潺潺撞击着石头传出那清越声响;若是站于一旁还能瞧见河中锦鲤摆弄着尾巴肆意游荡。
柳予安所约之地便是这处。
“郡主”杜若看着身旁的女子;见她凝眉漠然不知在想什么。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郡主至此处已有一段时辰了,柳世子就在不远处;偏偏郡主只是这样看着没有半分要走动的意思。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出声,她依旧负手站于这夹道之间,夹道位置隐蔽又有树叶遮挡却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她便这样看着不远处那个立在池畔边上的白衣男子。
这世间大抵有许多人都喜欢这一抹白色;却无多少人真得敢把这抹白色加于身上。白色素来就有皎洁、高雅之意;若没有几分气韵之人怕是穿不出这一份感觉。
可柳予安却穿得很好。
他只是这般立于那处却已让人觉出几分光风霁月、清隽之感,恰如这山间之清风;那皎洁之明月他无需说什么;只这般便已让人心生好感;若是再配上他面上时常挂着的那抹笑;便越发让人忘怀不掉。
不管霍令仪愿不愿意承认;柳予安都是她见过容色最好之人,倒也怪不得会令那群女子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