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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
霍令仪把撑在李怀瑾胳膊上的手往上抬,却是握住了霍安北的手腕,待察觉到那股子温热,她原先蕴在眼中的泪意却是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下来。泪水滑过脸颊,而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却是又唤了人一声:“父王。”
她这连着两声轻唤,声调缠绵而婉转,却是让屋中两个男人都心生动容。
霍安北的手仍旧覆在她的头顶,闻言他是轻轻“嗯”了一声,他此时的眼眶也微微红着,就连往日温隽的面容此时也因为心下的那股情绪而紧绷着战场厮杀这么多年,所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就连那最难熬的四年,他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可此时,看着眼前的长女,看着这个记忆中最为骄傲的长女
他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外间冷风压过窗棂,而这一室之内,父女两人皆眼眶微红立在这烛火之下,谁也不曾说话,到后头还是李怀瑾先开了口:“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吧。”
霍安北听得这话倒是也未说什么,他收回覆在霍令仪头顶的手,却是又看了一眼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如今长女可是双身子的人,的确不适合久站他想到这,心下不免又化开几分叹息。
当初他离开燕京的时候,眼前这个小丫头还未曾及笈,哪里想到如今再次相见,她竟然是快要做娘的人了。
他曾经想象过无数回她出嫁时的场景。
他霍安北的女儿,倘若出嫁必定是要让全城皆知的,可惜的是真到了那一天,他竟然未能参加。
霍安北想到这心下是又化开了几分难言的怅然。
等到三人皆坐下——
霍令仪接过李怀瑾递来的温水用了一口,她此时心绪已好了许多,虽然一双桃花目仍旧看着坐在对面的霍安北,倒也不至于再像先前那般失态。等把茶盏稳稳握于手中,她才开了口:“父王,您”
她心中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霍安北,例如霍安北那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他又是如何回来的?
可或许是想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这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
霍安北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一回,他握过一侧的茶盏,茶是早些送来的,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早就凉了,可他却还是面不改色用了下去等茶水润了喉咙,他是看着霍令仪温声说道:“傻晏晏,你想知道的,父王都会与你说。”
他这话说完仍旧握着那杯茶盏,一双沾了岁月的温润眼眸无波无澜得看着霍令仪轻轻说道:“当年我呈天子之意收下了那块天子虎符,只是未曾想到此事竟然会被东宫那位所知晓,那时我在边陲连着作战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逼退了敌兵却未曾想到落入了自己人的圈套。”
“周承宇遣亲信把我囚于一处,想要让我交出那块虎符”
许是有风从外头漏进,打得屋中烛火摇曳,霍安北看着那晦暗不明的烛火,声却未停:“后来他们苦搜无果便把我扔下悬崖,而后又假借敌兵之名让我死于战场之上,让这世上的人皆以为我是死于战火之中。”
他说这些事的时候,声音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就连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可霍令仪端握茶盏的手却还是忍不住用了几分力。
纵然她未曾亲身经历,可也能从父王的这只言片语中想象出当时的状况周承宇本就是阴狠之人,他既然遣人把父王囚住,必定是用尽了手段。
还有那个悬崖
她前世因为不信父王会这样死去,索性便待在边陲探寻情况,那个悬崖,她也曾遣人去探寻过只是那个地方实在是太高了,悬崖陡峭,深不见底,根本没有人可以下得去。
霍令仪想到这,握着茶盏的手竟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李怀瑾就坐在她的身边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握过她手中的茶盏置于那茶案上,而后便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让她回过神来——
霍令仪拧头朝李怀瑾看去,她看着他面上那副令人心静的神色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缓过那股子劲道,她才又看着霍安北问道:“那个悬崖深不见底,父王您”她说到这却未再继续,只是朝人看去,纵然是一个清醒的人摔落悬崖只怕也得粉身碎骨,更何况是当时已受了重伤的父王。
这四年
父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霍安北听得这一字一句却是又轻轻笑了回,他的眉目仍旧是温和的,等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他便双手交握看着人继续说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他这话说完便把这四年间的事简略得与人说上了一回,当时他坠落悬崖的时候本就受了重伤,周承宇手下那群人又岂会给他一丝活命的机会?
纵然后来他得人所救——
可那样一个地方本就是封闭的,里头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若无缘故自然也不可能走得进来。
因此起初那几年,他大多都是昏迷着的,纵然醒来也无法行动。
后来却是来了位大夫,那大夫虽然是名游医,可他的医术却极其不错,经他诊治之后,他那些伤才足以渐渐康复起来再后来,便是天子遣人寻到了他,而他也终于能够离开那个地方了。
霍令仪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人说话,她不敢泄露什么多余的情绪,唯有被李怀瑾握着的手一直未曾放松。
等到霍安北说完——
屋中一时却未曾有人说话,到后头还是李怀瑾先开了口:“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他知晓他们父女两人许久未曾见面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他坐在这处反倒不好。
等这话说完——
他是又朝霍安北拱手一礼,而后才往外退去。
霍安北看着他这一礼,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若按着身份他如何能受李怀瑾的礼?只是偏偏如今这个男人竟然成了他的女婿,他想到这索性也未曾起身只是同人点了点头,口中却是未曾说道半句。他眼看着李怀瑾离去,等到那房门重新被掩住,他才又朝霍令仪看去四年不曾相见,记忆中的小姑娘也长大了,那个往日恣意潇洒,最爱跟着他策马射箭的小姑娘此时却安安静静得端坐在那。
他看着这幅场景,心下不是没有感慨的。
霍安北心中其实也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只是想起先前她和李怀瑾待在一起时的画面,他却还是免不得问道:“晏晏,你和信芳——”
第 108 章()
霍令仪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是一顿。她知晓无论是父王还是母妃;对柳予安都是心生好感的;当年父王还时常与她夸赞起柳予安的品性。
可谁能想到就是那样一个看起来霁月光风的男人;却令前世的她步入到那样的境地?
她袖下的手握着一方帕子;目光却未有半分偏移;一眨不眨得朝人看去外间的寒风好似更加凛冽了几分;打在那树枝上的声响也越发响亮了,而霍令仪便这样看着霍安北轻声说道:“父王,您不在燕京的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柳予安已娶了安平。”
这事
霍安北早已知晓。
他这一路回来自是免不得要打听家中人的境况,待知晓柳予安娶了周承棠的时候,霍安北的心中却是有几分不舒服的。信芳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无论是品性还是为人都是无需说的;倘若长女要嫁人,自然是要嫁给信芳这样的郎君可偏偏这桩婚事却落在了旁人的身上。
那个时候——
他就在想;当年信芳娶周承棠的时候;晏晏该是怎样的难过?
他这长女素来骄傲;从来对这燕京城的男子都是不屑一顾的;唯有对信芳是不同的从小到大;他看着长女长大成人,也看着她对信芳的感情一日又一日的增添。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又听得霍令仪说道一句:“就算柳予安不曾娶周承棠,我也不会嫁给他。”
霍令仪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是让霍安北愣了一回。
烛火依旧轻轻晃动着——
霍安北看着霍令仪面上的坚定,却是低声问道:“为何?我记得你往日待信芳”
霍令仪仍旧握着那方帕子,她有心想把前世的话同人说上一回,让父王知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可临来开口她也只是说道了一回:“当年我与母妃去柳家做客,柳家远不如我们所看到的那般那个文远侯看起来温润,私下却是个宠妾灭妻的混账,还和他的妾氏肖想让女儿嫁给那位二公子。”
“还有那位侯夫人也是明面一套,背面一套”
“这样的家宅,女儿委实不敢嫁。”
霍安北却不曾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他温润的面容闪过几分怒色,手撑在红木案上刚想重重拍下,待瞧见霍令仪便又忍了下来可他虽然忍了下来,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是黑沉着的,就连薄唇也一直紧紧抿着,待缓过心下那口子气他才开了口:“那个混账东西也不过是看在你无人可依才敢生出这样的龌龊思想!”
得亏得那柳予殊如今已经废了,若不然他也不会放过他!就这么一个混账无赖也敢肖想他的女儿,真是吃了他熊心豹子胆!
霍、柳两家因着先辈的缘故素来交好
可霍安北虽然喜欢柳予安,对他那位父亲却从来都是看不起的,柳开庸此人装得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肚子里却没有半点墨水,和他那个儿子相较起来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些。只是原本他以为,凭借霍家在燕京的地位,信芳必定能护晏晏周全才是。
终归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倘若他未曾出事,那些宵小之辈又岂敢打他女儿的主意?霍安北想到这,心下是又叹了口气,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看着霍令仪说道:“你受委屈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眉目依旧含笑,声调也很是温和:“父王,女儿并没有觉得委屈,相反女儿觉得如今很好,您该替女儿开心才是。”
李家的风气和品性自是不必说得,单看如今长女的面容便可知晓她如今事事顺意。
只是——
霍安北看着长女面上的笑容,免不得还是问道一句:“你已经知道李怀瑾的身世了,晏晏,你不怕——”
“父王”
霍令仪还不等人说完便已拦了人的话:“女儿喜欢他”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仍旧未曾消下,声调却是又添了几分温和。
她的手撑在小腹上,口中是没个停歇得继续说道:“我知道未来输赢未分,结局难定,若赢,自是盛世清平、阖家欢乐。若输,凭借周承宇对我们的恨意,必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陪着他”
“这几年来,全因为有他在我的身边,才能让我事事无忧”霍令仪说到这是又朝外头看去一眼,门扉紧闭,可烛火打在那处隐约还能瞧见一个身影,她便看着那个身影轻柔着声调继续说道:“您问我怕不怕?自是害怕的,可我还是想陪着他。”
霍令仪说这话的时候,心下却是划过一个念头,当年她嫁给李怀瑾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有一日竟然会这样喜欢他,喜欢到再也不能把他放下。
霍安北从未见过这样的霍令仪,在他的记忆中,纵然是对信芳,晏晏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他张了张口,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临来开口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