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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予安挥了挥手,原先围在周承棠面前的人都往两处散去。而他就这样负手站在周承棠的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曾说,只这样冷着一张面容看着周承棠,却是等她说完,他才开了口:“你可知道戚氏差点就死了?苦肉计?周承棠,你来与我说,这样的苦肉计是为了什么?”
周承棠原本以为柳予安出来是因为相信她
可如今听着他话中的冷声,看着他面上的阴沉,她原先朝人伸出去的手便这样悬于半空周承棠怔怔看着柳予安,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到最后也只是苍白的解释一句:“柳予安,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她往日的确骗过他许多回,可这回,她真的没有骗他。
她是真得被冤枉的
她是恨戚氏,恨不得让戚氏和她肚子里的那个东西消失在她的眼前,可她不傻,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样的事?那日明明是戚氏那个贱人故意激怒于她,而她也不过是轻轻一推,她那个力道根本不可能把戚氏推倒在地,更加不可能让戚氏小产!
周承棠想到这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想去握住柳予安的袖子:“柳予安,你”
只是还不等她握住,柳予安便往后倒退一步,他依旧居高临下得看着周承棠,眼瞧着她这样一幅失神、苍白的模样,口中也不过冷声跟着一句:“我和你纵然还有夫妻名义,可柳家却已容不得你,宫中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日后你便在庵中好生清修赎清你的罪孽吧。”
等这话说完——
柳予安也不再理会周承棠,他重新转过身子往里走去。
周承棠就这样看着柳予安决然离去的身影,颓然得坐在了地上,她张了张口似是想唤他,可还不等她出声,柳予安的身影便已穿过布帘消失不见了她撑在地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她为了柳予安付出了这么多,可这个男人呢?
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
周承棠想着自己往日是如何骄傲?可自打嫁给这个男人后,所受的委屈不知有多少,如今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初她不管不顾要嫁给柳予安为得不过是能与他共白首,可若是如今这样便是她的结局,那么她所付出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相隐斋。
霍令仪正在临摹李怀瑾的字帖,眼瞧着杜若进来也未曾抬头,口中倒是说了一句:“怎么样了?”
“今儿个午间已被送去常觉庵了,柳家没有一个人送她,奴远远瞧着那位倒是清瘦了不少”杜若这话说完,便又挽了两节袖子替人研起磨来,是又跟着一句:“倒也难怪,这也才几月光景,那位也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了。”
等这话一落——
杜若是又笑说一句:“以后总算没有人再会来烦您了。”
霍令仪闻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她临摹有一段日子了,虽然和李怀瑾字体的风骨还有几分差别,可总归也长进了不少等落下这首诗的最后一个字,她才淡淡开了口:“我和她的恩怨早该散了。”
这一回事情闹得太大,宫中两位为平众人的怒火自然没能保住周承棠。如今周承棠虽然还是柳予安的结发妻子,可这余生只怕也只能待在那常觉庵中好生清修了
堂堂一国公主落到这种地步,也当真是令人嘘叹不已,可霍令仪却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的。向来可怜之人难免有可恨之处,因果轮回,周承棠如今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早就种下了那一片因罢了
霍令仪想到这便搁落了手中的毛笔,她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还未曾擦拭,外头便又传来红玉的声响:“夫人,二公子来看您了。”
二公子?霍令仪骤然听到这个称呼却是一愣,能被红玉称呼为二公子的也只有霍令章,他,怎么来了?从她成婚至今,霍令章可从来没有登过一次门她想到这,握着帕子的手一顿,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开了口:“请他去花厅坐着,我过会就来。”
等到外头应了声——
杜若免不得也说道一句:“二公子怎么来了?”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出声,她也不知道霍令章为何过来,不过人既来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因此她也不过淡淡说道一句:“走吧。”他究竟所为何事,很快就会知道了。
花厅的距离并不算远,可霍令仪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走动起来自然不便,因此这短短一段距离,她还是花了有一刻的功夫。等走到花厅前,门前侍立的丫鬟见她过来便朝她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跟着是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如今正值四月末五月初的样子,花厅的背后种植着一片杏花。
这会窗棂大开,打进来外头的暖日,而霍令章一身苍色长袍负手站在窗棂前,直到听到脚步声响他才转身朝霍令仪看去如今霍令仪也有六个月的身子了,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的春衫,小腹高高隆起,满头青丝梳成一个堕马髻,头上也只斜插了一支白玉簪。
她就这样朝他款步走来,明艳的面上是往日从未有过的柔和
霍令章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却是闪过几分失神,上回见时,她也只是初初显怀,可如今再见,她却好似已适应了这个身份往日的恣意洒脱尽数不见,仅剩得却是将要为人母的喜悦和柔和。
这样的柔和,让他那颗心忍不住一动。
可这样的心绪也只是一瞬,霍令章在霍令仪朝她看来之前便已垂下了眼眸,他的面上好似没有任何思绪,仍旧是清清平平的一副笑容,唯有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霍令仪眼瞧着站在窗棂边上的霍令章,此时霍令章已重新抬了脸,可或许是身后那道日头的缘故,竟让霍令仪有些瞧不真切他的面容她稍稍合了合眼,等到霍令章朝她走来,等到他如旧日那般行下一礼,她才垂眼看着霍令章淡淡说道:“你如今任朝中要职,我不过是内宅妇人,不必行此大礼。”
霍令章闻言却依旧是温声笑语一句:“不管身份怎么变,您都是我的长姐”
霍令仪听得这话,一时也有些不知该说道什么。她索性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由杜若扶着坐在了位置上,等到霍令章也坐好,外间便有丫鬟端了茶点送进来她如今有孕在身,寻常茶自是不好喝,如今喝得也不过是一盏润喉的蜂蜜水,她便这样捧于手中等饮下一口润了喉间,她才看着霍令章问道:“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霍令章的语调依旧是柔和的,他的手中也握着一盏茶却未曾饮,等前话一落,他的口中是又跟着一句:“祖母原是想与我一道来的,只是她近来胃口不佳,又恐你担忧便未过来。”
他这话一落眼瞧着霍令仪面上未曾遮掩的担忧,忙又跟着一句:“长姐不必担忧,前些日子我已请了宫中太医为祖母诊察过了,她如今已好了许多。”
霍令仪闻言这才松下了心中的担忧,只是话却难免说道一句:“祖母年迈,身子也不如往日了”她说到这是又叹了一声,跟着是又说道:“底下的丫鬟说得话只怕她也不见得听,你若在家中时便多劝说她些。”
霍令章听得这话自是一一应了
两人往先鲜少有这样独处说话的时候,因此没一会功夫,这花厅之中便又化作一片静谧外头鸟儿停在树枝上轻轻叫着,霍令章的指腹滑过茶盏上的纹路,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开了口:“今次来李家除了探望长姐,还有一桩事想与长姐说。”
他这话一落是抬了脸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看过来的眼神便又柔声说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
离京?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怔,不过也就这须臾,她便回过神来前些日子,李怀瑾倒是与她说过几句,种痘这个法子可行,陛下龙颜大悦,却是要推行此法。而作为这个法子的发起人,霍令章自然免不得要游走各地,想来这回他离京便是为了此事吧。
既然已经知晓,她面上的疑惑便也消了个干净
霍令仪把手中的茶盏重新置于案上,腹中话换了几回,临来开口也只是说道一句:“你,一路平安。”纵然她心中还在责怪霍令章选了周承宇,可种痘之事于民于国都为大利,她自然希望他能够一路平安。
霍令章听得这话,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又多了几分。
他原先紧握着茶盏的手松开,朝人看去的那抹神色却是又柔和了许多霍令章把手中的茶盏重新置于案上,待应过她的话才又柔声说道:“此去,我不知要隔多久才能回来”他这话说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平安锁,他的指腹轻轻滑过上头的纹路,跟着是又一句:“便想着先把这礼送于长姐,不拘是男是女,我都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
霍令仪眼瞧着他手中的那个平安锁,倒是也未说什么。
她只是让杜若接了过来,而后是与人点了点头,口中也不过说道一句:“多谢你了。”
外间的日头已有些西沉了,霍令章见霍令仪眉眼之间的那份疲惫,知她这是坐得久了身子难受。因此他也不再说道什么,只是起身与人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长姐如今身子重,万事切莫操劳。”
等这话一落——
霍令章是朝人又打了一礼,跟着是往外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布帘前的时候,他还是转身朝霍令仪看去他看着霍令仪端坐在圈椅上,晚霞透过那木头窗棂打在她的身上,好似平添了几分数不尽的温柔。
他握着布帘的手一顿,见她手握着那只平安锁,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长姐不记得了吗?”
霍令仪骤然听见这一句却是一怔
她掀了一双眉目朝人看去,口中是问道:“记得什么?”
霍令章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他摇了摇头,晚霞逐渐褪去,屋中开始变得有些昏暗,他也有些看不清她了可他却依旧这样不避不让得看着她,口中是又跟着温声一句:“没什么。”
等这话说完——
他是又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霍令仪眼瞧着霍令章离去,思及他先前那话,还是忍不住轻轻说道一句“怪人”她今日坐了这么久,早就觉得腰酸背痛,因此等到霍令章离去,她便也由杜若扶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外间院中。
李怀瑾刚刚下朝归来,眼瞧着对面走来的少年郎,他的步子却是一顿。
霍令章自然也看到了李怀瑾,他的步子倒是未曾停顿,只是负在身后的手还是握紧了几分他朝人迈步走去,等走到李怀瑾跟前便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李大人。”
李怀瑾闻言却未曾说话,他垂眼看着霍令章,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心中却忍不住泛起几分涟漪。每每见到霍令章,他都免不得惊叹一声,眼前这个少年郎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些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口中是跟着一句:“我听说你明日就要离京了?外间行事难免不如京中方便,你要小心。”
霍令章闻言是又轻轻应了一声
李怀瑾这话说完原是想再说道几句,只是眼瞧着不远处的霍令仪,他原先面上的冷色化了开来,待又与霍令章又说道一句便大步朝霍令仪走去。等走到人前,他便如旧日那般伸手扶住了霍令仪的腰肢,口中是问道:“今日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