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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东西好啊,既有事干又不用说话。关素衣大松口气,趁对方不注意,飞快捂了捂滚烫的脸颊。被一个男人如此专注地看着,凭她养气功夫再好也难免受不住。
御膳很快备齐,分别用两个小食案装着摆上来,圣元帝只说了一句“请便”就端起碗进食,动作并不粗鲁,速度却极快,不过片刻就已饱腹,放下碗漱口净手,然后盯着对面。关素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正准备放下碗,说自己用好了,却听他沉声命令,“食案里的饭菜定要吃完,朕不喜浪费。”
他的膳食很简单,不过两荤一素一汤罢了,如今已吃得干干净净。关素衣也同样是两荤一素一汤,分量却只有他的三分之一,顶多吃个八分饱,却绝没有吃不完的道理。世人都说皇上性好奢靡,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关素衣答应一声,慢慢把菜肴和米饭吃干净,心里不断忖度这人召自己入宫的目的。难道上次放过自己,他后悔了不成?这样一想,她的心便高高提起来,眉头也皱得死紧。
圣元帝敲击桌面,“朕既然上回放过你,日后便不会再动你。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吃吧,别胡思乱想。”
关素衣脸颊一红,连忙端起碗扒饭。
两人安安静静用罢膳食,又各自饮了一杯热茶,期间虽一言不发,气氛却十分融洽。
见对方面色好了很多,情绪也松缓下来,圣元帝才徐徐开口,“你既然说那幅画是假的,那么真实的场景又是如何?你们关家代出文豪,对你来说,琴棋书画并非难事吧?能否重新为朕作一幅画,留个念想?”
这还不叫难事,何谓难事?关素衣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还原真实场景,对皇上而言又是一场打击,但凡她画的太惨烈,少不得往他心头扎几刀。他若是因此而心魔发作,自己今天说不定就交代在甘泉宫里。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话半点也未夸大。
她掌心冒出一层细汗,却又无法拒绝,进一步也许会死,退一步便死定了,只能闷头往前走,或可博取一线生机。真实的场景太过惨烈,那就从惨烈中挖掘一丝温情,且还要戳中这人心头最柔软的一处,让他不至于彻底泯灭良知。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有了主意,站起身行礼,“臣妇愿勉力一试。”
“甚好,拿笔墨纸砚来。”圣元帝扬声高喊。
白福连忙进上文房四宝,正准备往砚台里倒水,却见皇上已拿起墨条,准备亲自动手。他立即退到一旁待命,眼见二人一个挥毫作画,一个调和墨水与颜料,看上去竟格外般配,不免垂下头,暗暗告诫自己别乱想。
关素衣并不打算把全过程画下来,而是将画面定格在母子诀别的一瞬间。母亲紧紧抱着孩子,将割破的手腕凑到他嘴边,方便他吮吸,眼里有即将离世的绝望,也有被人加害的怨恨,更多的是对孩子的不舍与疼惜。她眼角沁出泪水,嘴边却含着一抹微笑,似乎在鼓励孩子好好活下去。
关素衣并不知道皇上的生母长什么样,但照着原来那幅画描摹再美化十分总不会错。她想了想,又在她腮边和指尖添了许多血迹,使她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壮烈之美。小小的孩童依偎在她怀中,眉眼依稀能看出几分圣元帝的模样,唇边染着血迹,表情却满足而又恬淡。
然而事实上,哪有刚出生的孩子如此饱满圆润?他们大多干瘪瘦弱,脸色红中透青,得养十天半月才能看出相貌。那位东洋画师将画作丑化,她却将之美化,说到底也是奉命行事,万般无奈。
将细节改了又改,直至母子生离的惨烈与温情均跃然纸上,关素衣才放下毛笔,躬身道,“皇上看看可还满意?”许久不见对方答话,她抬头望去,却见他早已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关素衣连忙低头退开几步,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圣元帝感觉脸颊凉飕飕的,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流泪了。他胡乱抹了抹,又将指尖擦干净,这才拿起画端详,过了许久交给白福,哑声道,“裱起来,挂在佛堂里。”
白福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匆忙退走。又有一名锦衣卫走进来,低声禀告,“主子,火盆已经烧好了。”
圣元帝颔首,大步走出去,跨过门槛时察觉关素衣还站在原地,不免唤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跟过来。”
“是。”关素衣乖顺应诺,然后亦步亦趋跟上,出了殿门就见空地上摆放着一个大火盆,里面的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温暖的热度。火盆旁边散乱堆砌着许多东西,有供桌、佛龛、木鱼、甚至连那幅曾经被供起来的画也压在最底下,只露出一块鲜红的角。
圣元帝将东西一一投入火盆,似在焚烧过往,又似在破灭心魔。滚滚浓烟窜上天空,继而层层散开,最终消失不见。他拿起血红的画作,神色漠然地瞥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火焰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画作先是化为焦炭,最后只剩一捧灰烬。
圣元帝这才捡了一张软椅坐下,又指指脚边的蒲团,说道,“念咒吧。”
关素衣走上前低语,“能否给一壶热茶?”
圣元帝短促地笑了一声,遍布眉宇的阴霾缓缓消散,只余兴味。他扬起手,戏谑道,“将茶水间的大瓮抬来,就地煮茶,关夫人爱喝多少喝多少,管饱。”
关素衣脸颊涨红,心中又是羞恼又是无奈,最终只能屈膝行礼,“谢皇上赏赐。”
一众侍卫万没料到皇上也会开玩笑,却不敢不把他的话当真,果然抬来一口大瓮,架在火盆上煮茶。关素衣再次道谢,末了认真吟诵往生咒,满以为今天又会念得喉咙冒烟,舌头发麻,却听上面传来一道堪称温柔的嗓音,“若是累了就停下,不必硬撑。”
关素衣心弦略松,继续往下念,不过两刻钟就听见身侧传来细微的鼾声,抬头看去,却发现圣元帝又像上回那般睡着了,只不过表情更为沉静,嘴角微弯,仿佛做了一个好梦。四面八方全是火盆散发出来的热度,将严冬烘烤成融融春日,不知不觉,她嗓音越来越低,竟也睡意汹涌,脑袋一歪便朝身边的人扑去。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清晨起来操持洗三宴,她实则早就精疲力尽,见老虎打了盹,自己也就撑不住了。
一名锦衣卫暗道不好,正想飞奔过去救援,却见皇上迅速睁眼,浓烈的杀气顷刻间弥漫,衣袖微抖,一柄匕首已握在掌心,并且出了鞘。然而他却没像往日那般一刀割断近身之人的脖颈,而是鼻端轻嗅,辨识此人身份,然后表情柔和下来,一只手轻轻调整关夫人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几下。
他看向咏竹,指了指内殿。咏竹心领神会,拿来两件大氅,一件披在关夫人肩头,一件往主子身上搭,却被他摆手拒绝,反而扯了关夫人的大氅一角,盖在腿上。两人同盖一件衣袍,一个坐着,一个趴在对方膝头,沉沉睡去。宫人怕他们吹了冷风,连忙又烧几个火盆,摆放在周围。
叶蓁站在廊下,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青白,表情狰狞。
第187章 番外()
关素衣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趴在皇上膝头,不免吓了一跳,刚站起身又跌回去,脚底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请皇上恕罪,臣妇这就起来。”她挣扎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反而一次又一次往对方怀里摔,叫外人看去仿佛在投怀送抱似的。她心里又难堪又懊恼,偏偏腿脚不争气,怎么都站不起来,眼角不知不觉竟含了泪,很是无地自容。
圣元帝任她扑腾许久才伸手扶了一把,平静道,“夫人这是腿麻了吧?坐会儿再走也不迟。”
关素衣恨不得立马归家,却暂时动弹不得,只好向皇上道谢,老老实实坐在软椅上。圣元帝睨她一眼,问道,“昨晚做了一宿噩梦?”
关素衣不敢隐瞒,据实以告,“回皇上,臣妇一宿都在梦里辗转,刚眯瞪一会儿天便亮了,只得起来操持庶子的洗三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比整晚没合眼还累,梦里全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像是要将她淹没。
圣元帝笑了笑,叹道,“既然怕成那样,你还敢在朕身边睡着?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关素衣垂眸回话,“启禀皇上,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离开皇宫,臣妇难免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到了您跟前反倒心安了,一切只听凭您决断便是。”
圣元帝哈哈笑了两声,摆手道,“放心吧,朕非但不会动你,也不会让旁人动你。朕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尽管道来。”
关素衣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壮志未酬的祖父,却又很快否定。当初嫁给赵陆离时,她曾寄希望于他能拉关家一把,却只在心里想想,从未张过口。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无可指责。从赵家借走的银两,她会想办法尽快归还,一时还不上便加倍对赵纯熙和赵望舒好。无论他们待她如何,或做了多么伤人的事,她都能忍,这就是拿人手软,吃人嘴软的道理。
她懂得知恩图报,自然也懂得知足常乐,先前那些赏赐对她来说已经很够,不敢要求更多,故而推拒道,“启禀皇上,臣妇没什么想要的,为君主效力乃臣妇本分,只求您平平安安将臣妇放出去。”
“朕一言九鼎,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上次既放你走掉,日后也不会伤你分毫。白福,把锦盒拿上来。”
还有锦盒?关素衣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头。
圣元帝莞尔,亲手将锦盒递过去,吩咐道,“打开看看。”
还打开看看?关素衣心里叫苦,面上却不敢拒绝,只好慢腾腾地去掀盒盖。说实话,她对锦盒已经产生了恐惧感,偏偏皇上恶趣味十足,赐给她的三个锦盒全都一模一样,连捆绑的绳结也扭曲成同样的形状,以至于她一看见就手指发麻,汗毛倒竖。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待盒盖掀开,往里一看,不免吐出一口浊气。盒子里装着许多码放整齐的小金锭,其上摆放着一张纸,没有血腥,没有人头。
圣元帝取出纸,徐徐道,“上次吓着你了,朕给你赔个不是。往后这样的盒子还有很多,你看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这话的信息量很大,让关素衣又是一阵心悸。什么叫往后还有很多?岂不代表自己今天出去,日后还要再来?他堂堂一国之君,总召见一个外命妇作甚?哪怕借着叶婕妤的名义也不行啊!
“皇上,这于理不合!”她腿脚已恢复知觉,连忙跪下去,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胳膊,强硬地提起来。
“九九八十一天往生咒,不能少一天,也不能多一天。”圣元帝按压她肩膀,语气独断,“是你为母后昭雪,这魂自然要你来度。母后在冥府等的够久了,朕要送她速速入轮回,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当年的事,朕已派人去查,为免打草惊蛇,太后那里还需瞒着,故而也不能请高僧念经。夫人,朕能相信你吗?”
关素衣除了点头,完全没有别的办法。本以为道明真。相就完了,哪知道还要作画,作完画又得念经,且还是九九八十一天。这些事怎么就一环扣一环,没完没了呢?然而她已经入坑,除了尽力抓住这人扔下来的绳索自救,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