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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说:“你就是心肠好,心太软,要不怎么被拖累得一直没娶?”他拍拍艾彦先生的肩膀,“要不多留两天见见恩和,我叫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艾彦先生说:“不必了,”他认真地望向阿古拉,“不是恩和他们拖累我,是我自己没那个想法。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恩和有出息,伊勒也马上要成年了。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等我老了总不会连口饭都不给我吃,”艾彦先生一脸敬谢不敏,“我可不想再生个小孩从小开始养起。”
阿古拉没再多劝,等艾彦先生告辞之后才和袁宁说起艾彦家里的情况:“亲儿子不如养子啊!自己犯了事,吃了颗子弹就一了百了,剩下一老两小都靠艾彦先生养活。恩和还是好的,伊勒那混小子就跟他那畜生爹一个样,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不久前他们爷爷病倒住院了,那混小子居然当众说‘都七老八十了还治什么治’‘你是不是想联合医生把爷爷的家底都掏光’,闹得人人都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家底?要不是艾彦先生有能耐,他们家能有多少家底?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唉,他们爷爷明明是心善的人,怎么就有那么混蛋的儿子、那么混蛋的孙子?”
听到这一摊事,袁宁只能说:“好心是有好报的。”
阿古拉说:“也是。当时他们家里自己都吃不饱,他们爷爷还是收留了艾彦先生。那时候艾彦先生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连话都不会说,大家都劝他们爷爷偷偷把艾彦先生扔回沙漠里去,他们爷爷不忍心,花了大半积蓄给艾彦先生接了义肢,当自己亲儿子养着。艾彦先生学了他们爷爷一身兽医本领,又靠着政策照顾进了防疫站,一家人的日子也算越过越好了。可惜他们爷爷享不了福,去年就得了重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靠钱吊命。”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袁宁没对艾彦先生家里的事作出评价,只陪着阿古拉感叹了一下,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面。阿古拉非常健谈,很快忘记了艾彦先生的事情,和袁宁聊起了草原上的趣事。
袁宁在牧场住了一宿,第二天见到了阿古拉他们谈论过的“恩和”。比起草原上的汉子,恩和显然更像艾彦先生,只不过不如艾彦先生从容可靠。恩和生性腼腆,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平时除了管账之外就是做各种各样的统计,这附近的人口数量、牲畜数量、人均收入水平,他都能拿出个详尽的数目来。
袁宁大喜过望,拉着恩和商量改造防风林的事。杜建成在品格上是十分可靠的,只是统筹规划能力差了点,要是有人能帮忙把统计和分析工作给做好了,让杜建成拿主意和付诸实践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恩和早就从牧场主人阿古拉那里知晓袁宁一行人的来意。他们本就是在这边长大的人,知道风沙侵吞了多少草原、让多少人不得不往别的地方迁徙。袁宁希望他做的事正好又是恩和的兴趣所在,因此恩和马上答应下来,表示会认真勘测沙漠边缘的情况,分析地势和气候,时刻盯紧改造进度。他们比谁都希望改造计划能成功!
又挖到一个可用的人,袁宁非常满意。对教出恩和这么个好青年的艾彦先生多了几分好感,他记得艾彦养父所在的医院,回到省会之后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去探望。
那是位非常质朴的老人家,听到袁宁对恩和的夸赞之后乐不可支,面上的憔悴都少了几分。袁宁看得出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心中有些叹息,不由挑拣着牧场主人阿古拉对艾彦先生和恩和的赞美继续哄老人家开心。
艾彦先生过来之后,见到的便是一老一少相谈甚欢的画面。一老一少的话题已经不再局限于艾彦先生和恩和了,老人家正在给袁宁说起当年在草原上当兽医遇到的种种意外,讲到自己救活过的一匹匹赛马和见识过的一场场比赛,老人家整个人精神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十岁。
袁宁注意到艾彦先生的到来,停了一下,笑着问好:“艾彦先生您来了?我这两天正好要在省会这边处理点事情,所以顺道过来看看巴图爷爷。”
艾彦先生感激地看了袁宁一眼。他们虽是敬爱老巴图,但其实都不太擅长哄老人家开心。而想到老巴图的病情,他们话里行间难免会流露些许伤心与丧气,老巴图看了更难开怀。艾彦先生见老巴图喜欢袁宁,便顺势说起袁宁的事情来,也把袁宁夸了一番。
袁宁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和他们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
袁宁走了,话题却还是没从他身上转开。老巴图细细地问了袁宁要做的事,听艾彦先生说完了,感叹道:“真是了不得的孩子,恩和能跟着他做点事儿挺好。”
艾彦先生说:“是挺好的。”
老巴图拍拍艾彦先生的手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哎,是我们拖累了你啊。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在走之前看到你娶个好姑娘,生个一儿半女……”
艾彦先生摇摇头,叹着气说道:“爸,我在您生病之前就说过了,我没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不娶妻不是被你们拖累的,是我自己不想。”
老巴图皱紧眉头:“哪有不想的?你倒是给我说出个理由来。”
艾彦先生无奈地回道:“理由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
于是父子间的谈话又陷入僵局,老巴图语重心长地劝说了许久,见艾彦微微地出了神,也就住了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艾彦被他救回来时已经二十几岁,算算也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是不是在那之前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是艾彦一直想不起以前的事,而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又挨了枪子,家里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负担重得很。艾彦是极有责任心的人,所以从来没生出过离开的念头,更没有流露过想要了解自己过去的意图。
一过就是许多年,好不容易两个侄子都被艾彦养大了,他又得了重病。上回他故意让小孙子伊勒逼艾彦离开,艾彦却看透了一切,照常到医院来看他、照常教导两个侄子。老巴图说:“不想就不想吧,但是你要答应我,等我这老头子去了以后你就去找回自己的家人。伊勒和恩和都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
艾彦一顿,终于点了头:“我会的。”
答应归答应,艾彦心里却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他被救回来时穿着的就是这边的衣物,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对过去也没有半点记忆。他隐隐知道自己应该不是昌沧这一带的人,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了,想找家人该从何找起?
*
袁宁在昌沧忙完了,马上返回首都。他还是个学生呢!
结果刚回到首都,廉先生又把袁宁找了过去。廉先生一方面是要袁宁把李女士的药带过去,另一方面则是要和袁宁聊聊昌沧的事。廉先生不是很赞同袁宁的做法:“你既然知道有危险,就不该再去那边露脸。”
袁宁认真地说:“如果真的有人要对我下手,我躲着也没有用。敌在暗我在明,怎么都躲不过的,”他语气坚定,“想躲起来的是他们——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躲无可躲!”
廉先生知道袁宁看着脾气软,实际上最有主意,也不再多劝。他问起改造防□□的情况。
袁宁说:“有些新品种确实是在那边找到的,有些则是灵泉那边栽培出来的,我一并给了罗哥,让罗哥拿去育种,不会有问题的。”这种事袁宁已经做得驾轻就熟,而章家手底下早就网罗了一批这方面的人才、掌握了最先进的技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廉先生放下心来,把药交给袁宁带给李女士。
袁宁走后,廉先生走到茶室那面屏风后,坐到另一张茶桌旁对一直旁听他们对话的男人说:“怎么样?是个值得保护的小孩吧?”
男人摇头:“不。”
廉先生微讶。
“我并不觉得这是他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孩。”男人难得地夸了一句,“只要稍加锻炼,这孩子以后必然能独当一面。”
廉先生沉默。他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即使是再好、再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来不及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与其靠别人相护,倒不如自己强大起来!当年他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可袁宁不一样——袁宁可以做到!
廉先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可是早早就打算好了,准备一毕业就去给他大哥打下手……”
199|第199章()
《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一九九章
袁宁并不知道廉先生与“那个人”的谈话;只发现自己变得更忙了;连抽身去给远在怀庆的章修严“送温暖”都做不到,日子别提多难熬——
也不知费校长他们是不是约好了,轮番把他拎去“帮忙”,帮到后面都不需要理由了;直接来一句“那个谁你都帮了;居然不帮我”——袁宁都想撂担子不干了!
这天福利院院长过来首都交流;袁宁忙里偷闲与她见了一面。到了下午,老院长拉着袁宁一块去了东城区一处福利院。袁宁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福利院的设施非常先进;还收容了一部分聋哑儿童和自闭儿童,为他们提供免费的特殊教育。
首都果然多能人啊!
袁宁听完老院长说的情况,哪还不明白老院长的想法。这样的小孩华中那边也有,而且很多被丢弃的小孩正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才会被扔掉。
这些年福利院越办越好,听到这边的情况自然勾起了老院长心中的遗憾:以前没有条件,所以才没能给那些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现在不是有条件了吗?
是以老院长才带着几个年轻人亲自跑一趟,来这边取取经。老院长没把袁宁当外人;知道袁宁脑筋灵活;遇到什么事总是一个想法接一个想法地往外蹦,于是到了首都就把袁宁叫了过来,让袁宁给掌掌眼把把关。
袁宁乖乖跟着老院长去了东区福利院。
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飘着几片洁白得像棉花的云朵。
东区福利院修得很好,从外面看去不像个福利院,与东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也毫不逊色。
袁宁走进福利院,只觉空气比外面繁华的街道要清新几分,抬眸望去,却见福利院前面的活动广场竟有着极好的绿化,在这寸土寸金的东区简直称得上是奢侈。
活动广场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器材,孩子们都在广场里撒欢,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和外面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老院长注意到广场边上站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转头对袁宁说:“没想到沈先生也在。东区福利院这些设施几乎都是沈氏捐赠的,真是个好心人啊。”
袁宁顺着老院长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槐树下,槐树翠碧的叶子随风而动,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带上了几分雨后特有的清新香气。袁宁注意到对方耳朵上带着个细小的助听器,愣了愣,便想起可这位“沈先生”到底是谁。
这位沈先生叫沈霁云,年纪并不大,却是沈氏的当家人。这里面还有段故事,沈霁云小时候被人和另一个孩子掉包了,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两只耳朵也在那时损伤了大半听力,到现在都要靠助听器才能听清周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