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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赛儿是在营妓们的红帐里干活打杂的,年纪又小,实在是无足轻重,虽然要人麻烦点,但以王舒玄的地位来说也是不难。他爽快答道:“这是小事一桩。”
捏了一把红笺粉嫩的下巴,他含笑追问道:“金兰会那边可有消息了?
姓沈那小子家里的丫鬟到底是不是十二娘?“
红笺柔顺的用香腮贴着他的手,半侧的面容上美眸闪动,目光复杂而诡秘——
如果这么快就把那丫头供出来,自己对王郎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呢?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娇声抱怨道:“别提了,他家那丫头黑黑笨笨的毫无姿色,还当成宝一样带在身边——沈大人到底是不懂女人的美丑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吃痛的蹙起眉头,只因王舒玄捏紧了她的手腕,冷峻逼问道:“到底是不是!!”
“当然不是了!”
红笺痛得脸色惨白,急急嚷了出来,王舒玄这才脸色微霁放开了她,用另一只替她揉捏手腕,“这事非同小可,我一时情急,倒是弄疼了你。”
红笺凝望着他——俊美的容貌露出这般温柔体贴的深情,以前曾经让她深深沉醉,此时不知怎的,心中却一阵发凉。
王舒玄叹气着道歉,“最近我也实在是心力交瘁,忙得累了,这才对你发脾气。”
他话锋一转,“金兰会这边,十二娘是一条大鱼,只要能抓住她,我定然能把这个反贼组织一网成擒!!”
红笺垂下头,长而浓密的眼睫垂下,漾出艳丽而乖巧的阴影,“王郎你有经世之才,这样的大功,才能显出你的才干和手腕来!”
纵然知道她是在甜言蜜语,王舒玄心中仍是一阵舒畅,他哈哈大笑着将她拉入怀中轻薄,沉声吩咐道:“金兰会可能近期就会下手救出那些军妓,你也帮我盯紧些。”
“那是当然,我可是他们唯一的眼线,他们对我很是信赖!”
红笺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于是不正经的把手伸入红笺亵衣中,再次许诺道:“只要立下这个大功,我就能在锦衣卫里真正做到呼风唤雨,到时候把你纳进家门就再没什么阻碍了。”
“坏人,尽是轻薄哄骗人家……”
女人不依的娇嗔声荡漾在车内,逐渐与男人的大笑喘息合为一体。
车后的唐赛儿在木架边蜷成一团,看似困倦,实则却是把耳朵贴在板壁上,把两人的对话偷听了大半。
金兰会?救人?军妓?!
她震惊于听到的消息,眉头皱得更深。
****
回到营中,唐赛儿帮红笺把那些店铺里买来的胭脂首饰和点心小玩意搬进房里,随即就回到自己的住处。
黎明初启,晨曦微露,营妓们打着呵欠正在洗漱,逼仄昏暗的通铺旁摆满了水盆和杯子香胰等物,廉价脂粉的香味混合着人的体息,有些熏人刺鼻。
那个唤作阿琼的女人拿着柄断了齿的梳子,略显粗暴的拽着自己长发往下顺,看见唐赛儿就开始骂骂咧咧,“热水都还没烧,又到哪里东钻西爬去了!满院子男人还不够你偷,小小年纪不学好!”
只听咣当一声,她手里的梳子就朝这边飞来,擦着唐赛儿脸庞飞过。
周围都是沉默,夹杂着叹气和呵欠声,唐赛儿却仍是笑眯眯的答道:“昨晚红笺姐姐那里有事,让我去帮忙服侍,从今往后,我就不在这院里,改调往她那里做活。”
这话一出,所有人手里的动作就是一滞。
红笺和蓝宁,是这个军营里最美、最有身价的艳妓,蓝宁先前是跟着死掉的佥事沈容,后来又跟着沈总旗,而红笺则是指挥同治王舒玄的禁脔。
“原来是抱上粗腿了,怪不得敢这么怠慢我们!”
话音未落,另一个杂役丫头小安从门外搬进大水盆,热气腾腾的让各种杂味更加流窜,“各位姐姐水来了。”
唐赛儿连忙过去接过,两人一起抬到房间中央,所有人一哄而上,用大盆争先恐后的抢着接。
“早饭在灶上热着,你去拿吧。”
小安悄声对唐赛儿说道,她小小年纪,独力干完这些重活却一句怨言也没。
两人到了灶上,抽了柴禾灭灶火,把饭食端到桌上,这才捧着一小碗稀粥蹲在屋角吸溜着吃。
“你真要去红笺姑娘那里?”
小安得到肯定答复后没有丝毫嫉妒,只是笑得温暖舒心,显然是真心是替唐赛儿高兴,“你调去那里肯定能轻松好些,但她脾气大,你小心谨慎,千万不要惹着了她。”
唐赛儿摸了摸她消瘦的小脸蛋,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却什么都不能跟她说。
她这次是奉师尊之命来这个军营潜伏,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但短暂的相处,却让她跟温柔良善的小安格外投缘,好似一对亲姐妹。
她又想起马车上偷听到的金兰会救人的计划,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安——也许,再过几天就有人来救走她,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受这份罪!
“小安,你有没有考虑过,有一年,能够离开这个军营,自由自在的到外头去?”
突兀的一句,却让小安愣住了。
良久,她双眼沁出泪花,朦胧闪烁着,显出面黄肌瘦下的秀美文雅,“怎么不想呢,做梦就在想着……希望有一天,能找着我娘亲,娘俩个在一起,再苦再穷也不分开。”
“你还有娘亲啊?”
唐赛儿问出这一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那她现在哪里?”
“抄家的时候,被押到另一间牢房去了,据说是被卖给官妓楼馆里,后来再也没见着。”
小安低沉的嗓音几乎听不清楚,唐赛儿却能感受到她那份凄惶和痛苦。
“这个狗朝廷!该死的狗皇帝!”
生平第一次,她发自内心的骂道。
一旁的小安好似被烙铁烫了,飞快的转头,见左右无人听见,这才捂住她的嘴,吓得浑身哆嗦,“这话怎么骂得!”(。。)
第六十五章 黄金()
小安的掌心紧掩住唐赛儿的嘴唇,原本柔嫩的掌心却有着粗糙茧子,让她感觉到凹凸不平。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不会出去乱说的。”
唐赛儿轻轻道,小安这才松了口气,此时那群营妓们吃完早饭,又有人不耐烦的嚷着喊人,小安于是站起继续忙碌,小而瘦弱的身影被人支使得团团转。
那群金兰会的人真能救出小安,让她跟母亲团聚吗……
唐赛儿的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
四更时分,正是暗黑最浓之时,平宁坊的牌楼前却是火把重重,照得亮如白昼。
广晟站在队伍最前列,正在静静等候着。他披着一件大红缎子猞猁皮袍,半敞的衣襟下露出珍珠锦绣而成的内甲,足下一双战靴;腰间佩着长剑,显得华贵而嚣狂。
渐渐的从山间大道上传来车马的轰鸣声,开始宛如虫鸣,越来越近,隆隆车辙声越发响亮,连地上石粒都微微震动。
连绵四十多辆的车队出现在平宁坊门前,车辕上纷纷跳下精悍兵士,
第二辆车中还有几位管事也急匆匆下来,虽然穿着绫罗绸缎,但腰间的缠带却颇有塞外胡凤。
“启禀掌印大人,各色货品已经到齐。请大人验收。”
广晟闻言眨了眨言,打了个呵欠,好似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身后那些军士和账房便开始忙碌起来。
一连串的清点、计算、交接,这些都是历年做熟的老手,根本不用广晟操心,只是过程繁琐冗长,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也不过清点了一小半。
平宁坊附近开始有人走动,但看到这边的阵势便知趣的远远避开,广晟抱臂而立。斜着身子靠在墙边看,双眼似睡非睡的眯着,对眼前的一切好似都毫无兴趣。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少爷!!”
泫然欲泣的嗓音,好似受了无穷委屈,却又蕴含着诉不尽的情意。
广晟压下唇边的讥讽线条,抬头一看,只见月初提着个三层食盒正在不远处翘首企盼,却被兵士所阻。
“这是我的贴身婢女,让她过来。”
广晟一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月初上着柳烟色小袄,裹一条粉霞石榴裙,袅袅的走了过来。仍是冬日,她居然穿得颇为单薄,只是那一点樱桃小口被冻得越发嫣红。
“少爷,您还没用早点呢,我紧赶慢赶的总算给您送来了,您公事辛劳,好歹多用点……”
娇嗔一声。月初在广晟面前打开食盒,取出热气腾腾的栗子糕、和合脆饼和米羹,一双殷切大眼盈盈的望着他,“我服侍您吃吧。”
她一双藕臂轻舒。将栗子糕递到他唇边,又舀了米羹喂他,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外人看来简直是在**。
广晟轻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芊芊玉手,调笑道:“我看这香味比栗子糕还甜……”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虽然军中私畜女伎成凤,但此刻正事为重。这位新任的佥事掌印官居然敢如此放浪形骸,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也有消息灵通的立刻想起:先前好似也有传闻,这位沈大人是个流连青楼的荒唐纨绔,被家人排挤这才加入军中,成了凶名远播的狠人,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又开始好上这口了!
两人还在你侬我侬的喂饭,另一道甜美柔靡的嗓音又插了进来,“沈大人在哪?”
抬眼一看,只见一辆轻车之中出现蓝衣雪貂的娇媚身影,虽然不着粉黛,眉目间的风情却让在场所有男人都心猿意马起来。
正是营伎中的两朵名花之一:蓝宁!
蓝宁目光一扫,顿时朝着广晟大发娇嗔:“沈大人好没良心,奴家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却如此薄情,真让奴家伤心!”
广晟哈哈大笑着,一把将她揽到身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眼角瞥见如此艳光,月初直觉遇到劲敌,也连忙依偎在侧,广晟左拥右抱,如此艳福简直羡煞旁人。
“大人,这个总数和单子请您过目。”
广晟好似在兴头上,看都不看就签上自己大名,“年年都是买进卖出这些虎皮羊角的,哪里会有错。”
几个管事放下水晶镜片,对视一笑:此人果然如罗指挥使所说,志大轻狂,一窍不通。
不远处的牌坊下,看热闹的人群中,小古的身影一隐而现,她的目光犀利,一眼就看见车夫队伍中的郭大有。
郭大有对上她的视线,状若无意的举了三个指头,在头顶晃了晃,又比了个圆圈,小古隔空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要求——这一瞬她已经注意到,有几个尼姑打扮的女人也在紧紧盯着这批货物!
是白莲教的人?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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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宁坊的商栈库房也都属于军有,一间间很是高大宽敞,按照朝廷的规矩,为杜绝有人中饱私囊,车中货物不能解开,一捆捆原样送了进去。
广晟看到几个管事正狡狯交换着目光,唇边露出一丝讥讽,大步走了过去,亲自提起一箱货物。
一位管事连忙阻止,“使不得,怎能劳动大人您呢?”
话音未落,广晟手一松,箱子落到地上发出响亮声音,藤木做成的箱子顿时散开,露出了内中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