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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大片黑魆魆的瓦砾残垣半悬在空中。好似一张睁大的狰狞之口,正在等待她进入陷阱。
小古摇了摇头,将这种莫名的不安感甩去,她手中银刃在空气中划过轻盈弧度回到手上,凝神警惕戒备。
仍是一片死寂,那锦衣卫的少年好似整个人都从这天地之间消失了。
小古的黑眸熠熠,凝神屏息缓步前进——下一瞬,她的眼前突现黑色身影和长剑银光!
小古射出手中短刃,正中那人的要害,她却并未萌生胜利的兴奋,反而心中古怪!
等她看清眼前的黑影只是一件抛出的外袍裹着长剑时,她心知有诈,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的痛感袭中她的右胸,鲜血喷涌而上,染红烧灼了她的眼;整个身体都好似失去控制,断然从屋顶上滑落……
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人站在残垣的木梁上,弯弓搭箭的沉着英姿!
无尽的黑暗……只有那人身上染满雨水的反光,隽永、冷酷,强大!
广晟剧烈喘息着,发觉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而脚下的半根木梁也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断裂声。
他踉跄着下来,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口中跃出!
他抛出衣袍和佩剑,只为迷惑对方取得一瞬间的机会,间不容发射出一箭,却是看都未曾看清,只凭冥冥之中的直觉和判断。
空中传来清晰的裂帛之声、箭入人体的轻微裂响,他当时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那个纤细敏捷的身影,像断线风筝一般跌落下去!
终于射中她了!
不知怎的,他毫无艰难取胜后的狂喜,反而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青石板的街上,因为水光而显得润泽闪亮,
他喘息着,一边跳下屋顶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下一瞬,四周散开一阵浓密的白雾,等他踉跄着跳开,地上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迹,只剩下一大滩鲜血在雨水里蜿蜒扩散,渲染出惊心动魄的颜色。
夜近亥时,梆更的声音混着雨声 远远传来,宛如梦幻,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好似进入梦幻,而靠近皇宫西侧的大理寺衙门里却是灯火通明,其中一间公房里,却有一人正在埋头书写。
公房并不宽敞,四周堆满了书籍宗卷,却是井井有条,风雅之中更见博学。
一旁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娇美窈窕的身影,却是有些不安,将手帕都揉捏得不成样子。
你的计划到底能成吗,如郡她会不会失手?
埋头书写的那人头也不抬,直到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红笺,你太过慌张了。
我只是不信任如郡那丫头而已。
红笺蹙眉,说不尽的娇弱好看,眼珠却是闪烁不定,她虽然有几分能耐,但锦衣卫派出高手呈送密件,她真能拦住吗?
她偷偷瞥了那人的脸色,嘴甜如蜜的笑道:我信不过她,还能信不过你吗?以你的聪明能耐,必定还有后手,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青年书生微微一笑,不回答却也不曾否认,红笺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吟吟的走上前去,挽了他的臂膀,撒娇卖俏道:阿语,你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连我也不能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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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好戏()
身旁便是温香软玉,美人旖旎,景语却不为所动,似笑非笑说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戴罪立功的阶下囚。”
他的目光瞥向她,仍是那般和煦含笑,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笑容是毫无温度的。
“回去原位坐好吧。”
他淡淡说道,并不疾言厉色,红笺却是一句娇嗔也不敢有,乖乖入座。
景语将写完的文书节略轻轻吹干,递给红笺,“等一下就会有个重要人物来听你的供述,你就照着这上面的来说。”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红笺强笑着接过,略一看完,整个人都变了颜色,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我怎么敢!”
她颤着手丢下那张纸,好似那上面附着什么鬼怪,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若非此地是大理寺的公房,只怕她立刻就逃之夭夭了。
这次前来大理寺自首,是奉了景语的命令,红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连锦衣卫诏狱都去过一回了,以为这次也是出来作证那账本和白苇之事,却没想到,他要自己供述的竟是这般骇人听闻言语!
红笺哭丧着脸,哆嗦道:“我要真这么招了,可是实打实的死罪啊!,况且这些事都是子虚乌有的瞎话啊!”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你能把瞎话说顺溜了,它就比黄金还真。”
景语冷冷一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细语道:“只要你照我说的办,三天后,你就能亲眼看到纪纲的首级,亲耳听闻锦衣卫的覆灭——他们可是虐杀你父亲的元凶啊!”
他眼眸幽沉浓黑,似乎蕴藏着无穷的魔魅引力,红笺受这莫名的蛊惑,又想起父亲悬尸示众的惨景。心潮激荡之下,险些就要张口答应了,但她内心仍然有最后一丝害怕和理智,一时陷入踌躇。
景语见此情势,又添了最后一把火,“此事就连如郡也无法做到,只有你的口供才有如此威力!”
就连如郡也不行吗?
红笺心中暗暗舒畅,看着眼前男子的热切眼神,唇角勾起欢欣的弧度,“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如郡一人,把她看得如珍似宝,舍不得让她冒险呢!”
“她正在伏击锦衣卫的暗使,此事不仅危险,而且多半徒劳无功——只有你,才是我的杀手锏,真正的底牌。”
男人晶亮的眼神,炽热的微笑,让熟悉他淡然脾性的红笺心中更加得意。“好,那我就试一试吧。”
“等一下就是你表演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演得万无一失。”
景语笑着深深看了她一眼,俯身将那页纸捡起。凑到灯芯跟前,不多时那白纸黑字便化为灰烬一堆。
他坐回自己的书案跟前,扬声道:“来人啊!”
门外不远处传来几人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大理寺的胥吏应声道:“小薛先生有什么吩咐?”
红笺听这句。这才知道景语在大理寺中伪称姓薛,看情况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这位姑娘已经愿意招供,但事关重大。她不敢相信大理寺这里的推官和狱卒,要亲口告诉陈大人。”
他所说的陈大人,乃是大理寺卿陈洽。
门外那两人没有做声,显然已经是被吓得呆住了,景语轩眉一皱,扬声道:“她怕消息泄露活不过今晚,你们快去禀报陈大人。”
陈洽向来是永乐皇帝的忠臣心腹,他今晚正好值守在大理寺,听到这种诡秘的口供,必定会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夜就来审问。
而此时,还有一位更重要、更关键之人,正在朝大理寺而来……
他亲手排布的好戏就要上场,上至九五之尊,下至芸芸众生,都将是最出色的演员,也是最懵懂的观众!
****
大理寺的主衙后堂,陈洽正在最近的邸报,耳畔听着雨声淅沥,眼前的黑字一个个都好似跃出了纸面,在眼前叠成了一团。
他心烦意乱的放下邸报,干脆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
这几天京城气氛诡异,好似暴风雨前的凝窒,奏章雪片一般的弹劾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甚至有大胆的语涉太子。
百官之中甚至有传言,太子已经被今上软禁,不日即要废黜。
身为大理寺卿,陈洽当然是皇帝可以信重的臣子,他的赤胆忠心不容置疑,但眼前这个诡异难辨的局面,就连他都感觉棘手,恨不能退避三舍。
可老天好似在跟他开玩笑,居然有一个纤纤弱女子前来自首,而且口称是涉及太子身边的白苇,而她不肯信任应天府和刑部,想来想去只有来大理寺陈情。
陈洽顿时头大如斗!百姓信任他治下的大理寺固然是荣光美誉,但这种烫手山芋他却是摸一下都嫌命大的!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只有硬着头皮接下,却又不敢让寻常狱卒审问,只得让新进的主簿薛语去秘密询问。
薛语这人年纪轻轻倒是沉稳机敏,聪慧俊秀世上少有。他是陈洽同年荐来的,乃是一位宦游京城的少年举人,因为囊中羞涩这才暂时在大理寺做个主薄糊口,平时参赞文书机要,等下一科便下场,依他的学问,考上进士是大有希望。
他是学子出身,又是临时来帮办事务,跟大理寺这些官吏没有任何牵扯,陈洽用他来讯问女犯就是取了安全可靠这一点。
不知薛语那边有何进展了,那女人到底招了些什么?
陈洽来回踱步正在心焦,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雄健沉稳,十分有力,却也打乱了他的思绪。
门板被不由分说的推开了,他不禁背过身去,沉声喝斥道:“谁这么没规矩,给我出去。”
“哈哈哈哈!”
来人发出一阵豪迈大笑,“大理寺卿好大的官威啊!”
这声音十分熟悉,竟然是……!
陈洽身上一颤,反应过来后急忙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道:“皇上!”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玄色湖绸长袍,折上巾也是半旧不新,平凡衣着下却是一双锐利双目,顾盼之间龙威凛然。
正是大明永乐皇帝朱棣!
“听说爱卿这几天都在忙于公务,连休沐都不肯回家,朕特地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犯人如此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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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审()
朱棣说的简单,陈洽却已吓得魂飞天外,急忙禀报道:“万岁,此事正是——”
话音未落,走廊上顿时响起仓惶脚步声,随即又护卫阻拦的声音。凤舞文学网
“是来找你的?深更半夜你仍是公务繁忙啊!”
皇帝的夸赞却让陈洽汗流浃背,那两个吏员被带入时早就被被院中林立的侍卫吓住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把话说完,没等陈洽反应,朱棣却轻笑起来,“夜半灯下审美人,确实是风雅之事。”
陈洽吓得正要辩白,朱棣却摆了摆手,“只是一句戏言,大理寺卿何必惊慌?朕就陪你一起,去听听这小女子的供词。”
从公衙到前头倒座房有一段距离,深夜里雨水潺潺,朱棣却大步流星的走着,连侍卫为他撑伞也摇头不要。
陈洽在身后亦步亦趋,却跟得胆战心惊,浮想联翩——为何皇帝竟会深夜造访大理寺?他难道是听说了什么?又或者,那烟花女子事关重大,连天子也不惜连夜赶来?
他瞥见朱棣身边有几个宦官黄门躬身跟随着,其中一人神情稳重怡然,一双鹰眼却是精光四射,正小心虚扶着皇帝,一边还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难道是这些阉人作祟,给自己使绊子下舌头,这才引动皇帝突兀而来看个究竟?!
陈洽将重重隐忧和疑虑都吞在肚子里,跟在皇帝身后,来到了主薄书办所在的那一列公房门口。
公房最右侧的静室,原本是用来审讯一些身份尴尬却重要的朝臣,这次的秘密审讯也只能设在这里。
朱棣和陈洽刚到门口时,一个青年书生已经迎了上来。
“陈大人,人犯正在里面。”
他向陈洽郑重见礼。好似疑惑的看了朱棣一眼,显然对他的身份毫不知晓。一旁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