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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他不但懂,而且还是专家。站在发动机厂的角度看,这桩兼并非但无益,简直是有害;但换一个角度,换一个站在全市的角度,那就是非但无害,而是大大的有益。一是商业银行一个多亿的呆账贷款由死钱变成了活钱,市里甩了包袱,而且也挽救了一个企业。二是安置了两千多下岗工人,为市里消弭了一个大的不稳定源,争得了一个良好的安定团结的政治环境。三是两厂合一,还是有很大希望做大做强的,并不一定就如马千里所说的那样会死成一堆。马千里是有些危言耸听了。一个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不能关起门来只算企业的小账,得算大账,算社会效益账、算政治账。再换一个角度,都是国有资产,肉烂在锅里,又何必那样较真?为这事市里和马千里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点头。不但不肯点头,还跑到省里发牢骚,弄得省里一些领导也认同了他的看法,在不同的场合开始给上河打招呼。省国资委的张主任还表示说,要就此事来上河调研。袁之刚恨得牙根痒痒,只差骂娘了。眼看“两会”一天天临近,机械厂的工人们又在蠢蠢欲动,袁之刚着急起来。
黄大宏一帮人在市政府大院里张扬地走过,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是有涵养的,虽然好奇,却没人驻足观望,更不说围观了。这让黄大宏多少有些失望,就昂了头,带着委屈、带着一点愤怒、一点示威,或许还带着一些连他自己也不太明了的情绪,一路走进了袁之刚的办公室。
袁之刚正在接见客人,秘书让他们坐在外间稍等。他的几个手下却不自在起来。市政府是庄严而肃穆的,站岗的武警、高高的台阶、宽大的办公室、静谧的环境,以及流动在空气里的沉缓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几人到底没见过大世面,规规矩矩坐着,烟不敢抽,茶不敢喝,手脚都不晓得怎样放才好。秘书和黄大宏是很熟的,客套完了就做自己的事。黄大宏悄悄把几个人挨个踢了一脚,小声骂道:“没用的货,又不是上杀场,哆嗦什么?坐好坐好。”几个人重新调整坐姿,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
上河图 乱相丛生(8)
客人终于告辞了。袁之刚出来,看见黄大宏几个人这般模样,很明显地皱了眉头。袁之刚也没和他握手,问:“怎么回事?”
黄大宏看出他不高兴,还是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最后说:“当时的场面真是千钧一发,一千多人好像发了疯,有的人还拿了凶器。你看我们几个,都伤成这样了。”
手下就附和说:“是嘛,是嘛。”
黄大宏又说:“袁市长,我觉得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矛头是对着市委市政府的。我们是因公受伤,市里要为我们做主啊!不要让勤勤恳恳为党工作的同志伤心啊!”
手下又附和说:“是嘛,是嘛。”
其中一个竟哭了起来,擤了一把鼻涕想就势往地上甩,猛见地上铺的是上好的猩红色地毯,右手一个急转弯,把鼻涕抹在鞋帮上。
袁之刚示意黄大宏跟他进了里间的办公室。门一关上,袁之刚就不客气地说:“你带这几个活宝来干什么?是来出丑卖乖还是来向我示威?”
黄大宏没了气焰,不安地扭着身子,说:“他们……要来嘛。”
袁之刚愤怒地说:“他们要来你就让他们来?你当市政府是你们家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看你那些手下,只差没在我这里随地大小便了!我现在明白了,机械厂在你们这帮人手里,不垮掉才怪!”
黄大宏辩解说:“厂子这样……”
袁之刚打断他的话,说:“你说有人指使,是谁?”
黄大宏从容了些,说:“还能是谁?不用猜也晓得是马千里他们一伙。”
袁之刚边摇头边说:“黄大宏啊黄大宏,你真是个猪脑壳。马千里才不会跟你玩这些把戏,机械厂这边闹得越厉害,他的压力就越大,你怎么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袁之刚接了,脸色慢慢阴郁,最后简直是震怒了。黄大宏看得明白,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果然,袁之刚放下电话,讥讽说:“你本事不小嘛,敢拿瞎话骗我了,嫖娼都嫖到办公室去了!”
黄大宏遍体冷汗,讷讷道:“哪里有嫖娼?……那是我两个……表妹。”
袁之刚说:“治安支队的陈支队长正在路上,要不让他和你说几句?”
黄大宏低头说:“……是表妹嘛。”声音却细如蚊鸣。
黄大宏从里间出来,手下围上来问:“市长说什么?表态了吗?”
黄大宏一把抹干额上的汗水,神龙活现说:“市长表扬我们了,说我们都是党的好干部!”
袁之刚气得瘫坐在沙发上。这个黄大宏,迟早会坏事。早先怎么就没看出这人的素质这么低?看着他那副无赖的嘴脸,真想狠狠揍上一拳。但黄大宏不怕。黄大宏明明晓得袁之刚恨他,他就是不怕。袁之刚也晓得这点,心里就更恨了。
袁之刚和黄大宏并非是什么拐把子亲戚,但却是同一个村的老乡。袁之刚仕途得意,黄大宏就找上门来。袁之刚比他大上一些,原本没什么印象,但黄大宏嘴巴乖巧,又下得苦力,连家里用的卫生纸都是他帮着买,一家人便都认同了这个小老乡,尤其是袁之刚的夫人,家里有一丁点事都习惯了叫他来帮忙,他也屁颠屁颠跑得蛮欢畅。时间一久,袁之刚认他作自己人,逐步提携,几年前力荐他担任机械厂的厂长,实在是指望他弄出点名堂,谁知越弄越糟,机械厂现在是百病缠身,沉疴不起,成为他市长任上的老大难了。
……从什么时候起,就和黄大宏搅到一起了?是那次在澳门葡京大酒店吗?那次开始手气不错,玩老虎机赢得十几万澳门元,又乘兴玩押大小。人声鼎沸,那气氛又刺激又狂热,很容易迷失自己,才一会儿工夫,就把赢的钱全搭了进去。看着十几万就这样如流水般眨眼间不见了,袁之刚输红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扳本!黄大宏不动声色地推过来一堆筹码,袁之刚想也没想,就继续投入战斗。午夜不到,又输得精光了。袁之刚到底不同于常人,这时清醒过来,强掩心中的沮丧,决然离开了赌场。后来又有多次机会来往于港澳,他再也没进去过。袁之刚后来回想,黄大宏推过来的那堆筹码至少超过了一百万元。黄大宏看出他心中的担忧,安慰说,我的手气不错,我俩算总账还是赢了,袁之刚也就释然了。那晚还是挺愉快的,只是那个俄罗斯金发女郎骚劲十足,身体又好,像个小母兽,天没亮时袁之刚就告饶了,她还咕咕哝哝,很不满意的样子。袁之刚心里说,他妈的,是老子嫖你呢还是你嫖老子?还敢有意见!
是那次在省城吗?那次黄大宏要打斗地主。袁之刚从没打过,黄大宏就手把手教他,才教会就来真的了。那晚他赢了差不多二十万,手包里放不下,就用报纸包了用宾馆的纸袋装着。走进黄大宏为他开的总统套间,就见两个身披薄纱的苏州美女款款而来,那薄纱是透明的,玲珑的肉体若隐若现,一下就把他撩拨得浑身如火烧般。……心满意足之后,袁之刚感叹,还是国产美女好啊,金发女郎美则美矣,不符合中国国情啊!
而这次,黄大宏居然要到兼并后的上发厂任副厂长,连袁之刚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他晓得他的打算,上发厂年产值几十个亿,马上就要上市了,那里的油水该有多厚?有袁之刚的支持,假以时日,若能把马千里挤走,那岂不是坐在了金山上了?袁之刚讥讽道,你胆子真大啊,怎么不要求来当市长?才当个厂长,还是副的,不是屈才了吗?黄大宏却认真说,市长我当不来,当厂长我还是有能力的。袁之刚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挥手叫他滚蛋。回到家里,不料夫人却喜滋滋地说,刚才小黄来过,说是祝贺儿子去英国留学,丢下四万美金就走了。这下好了,儿子可以顺顺当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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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袁之刚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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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血溅小街(1)
晚上十一点,丁凤鸣贼般溜回家。岳母娘早就睡了,小玉却还在等他回来。
到底有些心虚,丁凤鸣小声说:“你先睡嘛,等我干什么?明儿又要守店,身体吃不消的。”
小玉也放低了声音,说:“又在陪客?”
丁凤鸣扯谎说:“陪德国人,今儿领着他们尝了上河的小吃。”
小玉目光紧了一下:“凤鸣,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你晓得我心里多难受?妈心里又多难受?你也好受不了,一家人都累得不行。问题来了,躲是躲不脱的,得想办法解决。”
丁凤鸣被小玉看穿了,脸上不自在,说:“我也急得不行,连上班都没心思。现在只有等待,等记者来了,看情况有没得变化。”
小玉说:“有变化当然好办了。我心里打鼓,几个记者未必能翻天。”
丁凤鸣呆了一回,叹气说:“那怎么办?只有学现成的经验,搞个假离婚。”
小玉身子一僵,情不自禁握了他的手:“那我们也是二道婚了!”
丁凤鸣覆了她的手,良久才喃喃说:“我要把它写进文章,让后人晓得的。”
他去打水,缸里却是空的。
“桶里还有点。”小玉说。
丁凤鸣边打水边说:“怎么缸里就没了?早晨我挑满了的。”
小玉说:“今儿我和妈都洗澡了。”
不小心弄出些声响,岳母娘就被吵醒了,说:“你是夜游神投胎?深更半夜了,还不让我睡个好觉。”
洗完上床,两人就做了爱。原来两人有个习惯,洗了澡,是一定要*的。但今夜两人都感到有些勉强,像例行公事般。丁凤鸣内心歉疚,说:“今儿酒喝多了。”
小玉失望:“哪是喝酒的缘故?平日里你喝了酒不晓得有多勇猛。”
丁凤鸣明白是心情所致。这一阵心情阴郁,烦恼丛生,当然有影响的,就说:“以后加倍补给你。”
小玉拧他一把:“说话要算数。”
“我几时骗过你?”
睡了一回,丁凤鸣把小玉摇醒,说:“我们该买个房子了。”
小玉半困半醒,“唔”了一声。
丁凤鸣又说:“这地方拆得七零八落,水管都挖断了,想住也住不成了。”
小玉是彻底醒了,说:“我也想买房子,哪里有钱?”就在被窝里掰着手指算账:手里的现金、存款估计有五万二,店子里的货物差不多有一万,若把店子转让,转让金也有一万,加起来就有七万二;再想办法借点,加上银行按揭,买一套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小玉闷了很久,才说:“把店子转让了,我干什么去?天天坐在家里做少奶奶,没得这个条件。再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哪里坐得住?”
丁凤鸣说:“那就不把店子转掉了。买面积小点的,装修简单点,应该够了。”
袁之刚又跟德国人谈了一次。德国人虽然委婉,立场却很坚定。袁之刚脸上虽还保持着礼仪性的笑容,心里却失望至极。谈判将要结束,有的人都已经站起来了,米勒先生的助手,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用蹩脚的汉语问:“市长先生,我们不明白,一个企业的并购活动,为什么要政府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