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他走远,唐诗就做出鄙夷的样子,说:“只有他才能说出这么俗气的话。”
材料没写完,只好又加晚班。本来央唐诗陪他一阵,唐诗白了他一眼,说:“今儿一天你都魂不守舍,肯定是有了艳遇,那女主角又不是我,何苦要我陪?”
丁凤鸣心里一跳,说:“我哪有艳遇?顶多梦里有个一回两回,你是铁定了的女主角。”
“鬼才信你。那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们那里要拆迁,不知要搬到哪里去,不定就要成流浪汉了。”
唐诗大叫一声,说:“那你不是要发财了?”
丁凤鸣说:“还发财呢,那房子又不是我的。”就把情况说了。
唐诗说:“今晚我有事,真不能陪你,不过可以给你带个盒饭。”
唐诗倒不食言,果真给他带了个盒饭,陪他坐了一阵。丁凤鸣紧赶慢赶,等把手中的材料赶完,已临近午夜。出得厂门,街道上灯火一片,夜风吹来,顿觉清醒不少。丁凤鸣懒得坐车,就慢慢步行回去。偶一抬头,只见夜空沉沉,月朗星稀,或有云翳,遮住了月亮,再出来时仍是那般清冽冷寒。小时候看月亮,听奶奶讲上面住着嫦娥吴刚,每日伐桂不止,白兔捣药不停,便觉无边的寂寞。据说那嫦娥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整日里哭哭啼啼,霓裳上尽是泪痕和鼻涕壳壳。
下屋场的高存老头是当过兵的,说有一回和几个战友在山上架了枪,朝月亮连开了三枪。大家等他说下去,他却不说了,不紧不慢地卷喇叭筒。众人急了,说打着没?高存老头吸了一口烟,鼻孔里顿时浓烟滚滚,待烟雾散尽,才说,我也不晓得,只看见月亮颤了几颤,多半是打中了。为这个事,我还受了批评,补交了一块五的子弹费。小小的丁凤鸣便急了,万一那几枪打中了吴刚或嫦娥,剩下的一人岂不更加寂寞?从那时起就不太喜欢高存老头了。长大后倒羡慕那神仙伴侣,远离尘世,无拘无束,享不尽的放纵与自在。
走上桥面,却听得桥下面吵成一片。一个说:“这桥洞是我们的,你们说抢就抢了?”
另一个说:“不是有两个桥洞吗,让一个给我们,我们只住一晚的。”
一个说:“看样子你们像是搞工作拿工资的干部,怎不去宾馆饭店,倒和我们叫花子抢桥洞,真是奇怪了。”
另一方哑口无言。叫花子占了上风,得意起来,说:“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要叫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还国家干部,看你们丑不丑!”
其中一个就冲动起来,说:“你叫,你他妈叫啊?!你叫老子捶死你!老子就是想找人打架,今儿就先捶你狗日的一顿!”
叫花子想不到干部也喜欢打架,且人多势众,一时就失了锐气。
上河图 风中呐喊(2)
另一个说:“关他们什么事?不要狠他们了,只怪我们混得太不是个人样了!”
丁凤鸣本想走开,却听那声音耳熟,探下身朝下望去,只见一方有五六个人,都背了行李,似是要出远门打工去;另一方明显是一对叫化夫妇,蓬头垢面,鹑衣百结。那男叫花手握竹竿,面貌狰狞,女叫花则牵了男叫花的衣襟躲在身后瑟瑟发抖。桥下光线暗淡,他看了又看,却见一人转过身子,朝别人身后缩去。
他心头一热,叫道:“长颈鹿,你躲什么?你躲我也看见了。”
下面几人有些惊慌。长颈鹿慢慢转过身来,满脸羞愧,说:“今儿叫老同学见笑了。没得事,这是我的老同学,桃夭村的丁凤鸣。”
丁凤鸣飞奔下去,抓了他的手,说:“到了也不打个电话,看不起我了?”
长颈鹿解释说:“出门走得急,忘带电话本了。再说人多,你也不好安排,所以就没找你。”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丁凤鸣把眼望向另外几人:“这几位是?”
长颈鹿说:“都是我的同事。我们到市里参加培训,天晚了,管报到的人下班走了,一时找不到地方住宿,就想随便对付一夜。农村人嘛,受得了苦的。”
丁凤鸣鼻子发酸,却疑惑不定。临近年关了,还搞什么培训?不过年了吗?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便说。
那叫花子见有了干部出现,估计没人跟他们抢桥洞了,“嗖”的一下溜回洞里,顶紧破门,再无声息。
丁凤鸣说:“走,先找个地方喝点,酒量还行吧?喝完了到我家去。两年不见,还真想你了。”
长颈鹿却不动,说:“你家是不去的。你真要帮我,就找个安全点的小旅社。刚才我们找了几家,条件差不说,还要十五块钱一个铺,我们六个人就要九十块。一些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男女在那里进进出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红烧肉一样。我们干不了坏事,也不想被人擂肥的。”
丁凤鸣说:“就住我们厂招待所吧,那里条件还是不错的。”就掏出手机给所长打电话。临近年关,招待所尽是空房,所长很爽快就答应了。
一行人安顿下来,丁凤鸣要请大家喝酒。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说不去了,这么好的房间是第一次开洋荤的,洗个热水澡就睡觉。
丁凤鸣也不勉强,手把手教完他们如何使用热水器,却硬扯了长颈鹿出去。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咳了一声,长颈鹿就说:“我晓得。”
就近找了一家小馆,丁凤鸣点了一个狗肉火锅,一斤白酒。菜未上来,丁凤鸣定定看住长颈鹿。
长颈鹿红了脸,说:“看什么?我脸上又没绣花。”
丁凤鸣说:“我正奇怪了。平时你不是最能说吗,嘴巴一嘬一嘬的,地球上没得你不晓得的事,今天却淑女起来了?”
长颈鹿笑了,说:“你怎么还是那个德行,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一张刻薄嘴。”
丁凤鸣嘿嘿直笑,说:“怕就好,要不这世上没人管得住你了。到市里来搞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长颈鹿说:“我真不能说,说了我就是叛徒了。”
丁凤鸣越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时酒菜上来,二人干了一杯,丁凤鸣说:“你不说我也晓得,年年都有那么一回。只是今年看来你们想搞大场合了。”
长颈鹿长叹一声,心中似有无穷怨怼。又连干了两杯,说:“我就晓得瞒不过你。我们也不愿和叫花子抢桥洞,说出去丑死个人,站在讲台上也没了尊严,还如何教学生?也想去找你,但同伴们不同意,说不能给亲戚朋友惹麻烦的。我们能怎么办?教了一年书,连个买年货的钱也没得,老婆一年多没穿过新衣了,孩子明年的学费不晓得到哪里去借,你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找乡政府,乡政府说没得钱,要我们再克服一下。再克服也要穿衣吃饭不是?我们在咬紧牙巴骨克服,乡里那些狗日的们却在搞*,挪用教育经费盖办公楼,盖宿舍楼。今年他们光猪肉就分了一百五十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平则鸣,不闹大场合,恐怕我们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上河图 风中呐喊(3)
丁凤鸣有些发懵,说:“这么严重?”
长颈鹿就给他算账:“月工资是四百六十块,一年是五千五百二十块,今年只发七个月工资计三千三百二十块,欠发两千二百块,加上历年欠发三千三百五十块,总计欠发五千五百五十块。减去政府诸如公路捐款、防汛捐款等乱七八糟的扣款四百九十块,还应发五千零六十块。老婆没得工作,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三亩旱地种点棉花、蔬菜,收入也不多,一家人就指望着这点工资,还老没得领的。我们最怕有红白喜事,怎么着也得凑点份子,这时大家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满世界借钱。上个月老表结婚,我就出了大丑。舅舅晓得我没钱,预先就把份子钱给了我,我也就人模狗样地上了礼簿。后来新媳妇筛糖茶①,别的亲戚搁茶钱,我硬是干挺着一个零角子崽儿都没掏,当时那个尴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大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所以才想闹个大场合。日子过得下去谁愿意闹啊,中国的老百姓最是顺服的了。”
丁凤鸣不解,说这事好像归县里管,为什么要到市里来呢?
长颈鹿说:“到县里闹得没味了。闹一次,县里就撒点胡椒面,就像哄小孩,哭一声给一口奶吃,问题总是得不到彻底的解决。我们想,只有引起市里或省里的重视,或许事情就能解决吧?”
丁凤鸣本想把气氛搞得活跃点,毕竟长颈鹿是他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之一。但长颈鹿这么一控诉,丁凤鸣却发现自己既不好安慰,安慰就有怜惜的意思,也不便附和,毕竟这事太过敏感。于是就不再问,长颈鹿也不再说。两人扯些闲话,把酒喝干,默默回去。
第二天清早,丁凤鸣赶到招待所,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长颈鹿等早不见了人影。潜意识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有些惆怅,心想在社会上混了几年,自己也变得势利了的。若是学生时代,只怕早已扯了床单做旗帜,和他们一起上街*了。而现在,不但不敢上街,连一句支持的话也没得。首鼠两端,前怕狼后怕虎,这就是成熟了?
上午上班,丁凤鸣心神不定。果然十点不到,就有消息传来,说市政府所在的路段交通堵塞,大批交警赶去维持秩序。一会儿更详细的消息说,是一伙老师上访,黑压压一片只怕有五六百人。他们既不吵也不闹,只静静地坐在市政府门口。许多人自带了铺盖行李,准备在此过夜。用丈宽的土布写了无数“我们要工资,我们要生存”、“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校舍不如庙舍,师生有如野鬼”之类的横幅。有一幅最有意思,写的是“春节让我们吃顿肉”,让无数围观的人欷殻Р灰选=逃殖こ雒孀龉ぷ鳎鲜γ遣晃钡镁殖ぶ徊钕鹿蛄恕7止芙逃母笔谐こ隼春屠鲜γ嵌曰埃鲜退担蠛芗虻ィ航谇安狗⑶贩⒌墓ぷ剩美掀藕⒆佑行乱路霉甑牟妥郎嫌行┗绮恕N颐侵滥忝枪俣谴蠡嵝』嶙鞅ǜ妫欢模滓冶。彀妥踊畹煤堋U饣夭还苣忝撬档枚喽貌坏焦ぷ饰颐蔷妥急冈谡饫锕炅耍�
办公室的人无心工作,都聚在一起议论,唾沫乱飞,兴奋莫名。丁凤鸣心里郁闷,坐到一边发呆。虽然白天气温暖和,晚上仍是寒冷。静坐的队伍中还有老人小孩,他们如何挨得过漫漫长夜?
却听唐诗说:“主任,我请假去声援一下,以示上河市民对正义的支持。”
上河图 风中呐喊(4)
秦明月瞪眼:“你发什么神经?让市里把你摄下来,你这饭碗还想不想保?女孩子,疯疯癫癫干什么!”
()免费电子书下载
唐诗不怕,漂亮的女孩子总有些优越感的。她严肃地说:“那我下班了去总行吧?喂,丁凤鸣,你去不去?”
丁凤鸣不好说去,也不好说不去,就转移话题说:“不到山穷水尽,吃了豹子胆他们也不敢的。原来只晓得农民苦,现在才晓得老师居然和农民一样苦。我就不明白,我们的领导怎么啦?我们的国家怎么啦?”
大家一时无语。秦明月就说:“小丁看问题就深刻多了。国家大事我们管不了,我倒是担心我们厂,只怕又要出血了。”
唐诗说:“厂长高人,早躲得没影了。”
秦明月是真生气了,又瞪眼:“胡说,厂长躲谁?厂长出去收账了。厂长为了我们厂,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