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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材矮小的书生合着书,摇头晃脑地低声念道。这本书,发到手中已经有月余,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像背诵论语一样倒背,但其中真意,非常难以理解。虽然箫资已经用试验的方法演示过,但对习惯背诵也不习惯推理的头脑来说,效果并不大。
“物体在受到合外力的作用会产生加速度,加速度的方向和合外力的方向相同,加速度的大小正比于合外力的大小与物体的惯性质量成反比。”
面对面前嘤嘤嗡嗡的背书声,箫资哑然。显然,他没想到,大伙是这样来“接受”格物入门中的知识。
好在,他还有事先准备的杀手锏。况且去年在百丈岭上,他和几个年青幕僚被文天祥传授这些基本定理时,表现并不比现在的学子出色多少。当时,好像文天祥自己也不很懂,但通过试验验证和数学推导,大伙很快发现,这些定理的正确性。
想到这,箫资挥挥手,打断了大伙的背诵。“好了,明天开始,大伙去工厂亲手制做兵器,晚上回来,我替丞相教大伙基本数术。有悟性者,可以入藏经阁研读丞相所写的天书!”
这个奖励,比刚才那个请功封爵还有诱惑力。学子们兴奋地大叫一声,将格物入门扔到了一边。外界都传闻,文天祥梦中得神仙所授天书,以此平定天下。箫资是文天祥的开山大弟子。
读此书,则代表着自己入了文丞相门墙。在一睹天书这个目标的诱惑下,很多学子从此踏入了科学的大门。
很多年后,荣任大宋第一任科技司尚书的箫资,与大宋科学院的几位老院士坐在一起吃酒,谈起邵武城中亲自打造兵器的日子,都感慨万分。
“上当了,上当了。当年一心想着看天书,然后,追随丞相大人治国平天下。谁知道,天书就是一个圈套,一头扎进去,就再钻不出来!”大宋科学院老院士,发明了火炮自动回位装置的袁易之叹息着说。
“是啊,读圣贤书,不过背那么三五本。而丞相的天书,只言片语,剩下的全得咱们自己去寻找答案。结果,越找,发现的问题越多,越多,越找。整个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提出了大地浑圆理论,并亲手绘制了有经纬线的大宋寰宇图的张浩然红着脸附和。
他们中间很多人,都以文天祥的弟子自居,但大伙到了后来都明白,文大人所著的天书,不是神秘文字,而是一本包含了很多知识的入门。那些图纸上的东西,已经被还原到现实,并且现实中发明的一些东西,已经超过了图纸所授。
显然,著述那本天书的,是个饱学之士,而不是神仙。
所有人心里都怀着一个疑问,文天祥最初的那本天书,到底是何人所授?那已经是个永远的迷。
第58章 弄潮(十)()
?“竖子不足与谋!”流求苏家的家主苏醒怒骂着,将书案上的茶杯,重重地掷向地面。官窑细磁四分五裂,满屋子飘荡着新茶特有的清香。
派往海上与朝廷联络的苏衡回来了,这次,他可没像出使文天祥那里一样,给家族带回来好消息。海上行朝拒绝了苏家的邀请,只给了苏家一个不值钱的封号和匾额。这种冷淡的态度,把苏醒的报国热情,干净而彻底的浇灭。
从地理位置上分析,行朝来流求驻跸,绝对是一步战略好棋。文天祥的破虏军在福建,行朝在流求,两家相互呼应,彼此支援。进,可自海上攻打临安,将富庶的苏浙囊括在手。退则可以回到流求岛,凭借苏家、方家的力量,与北元在海上周旋。
蒙古武士在陆地上所向无敌,但在海上,却不一定玩得过这些海上世家。前几年攻打日本失败的例子,可以清楚地证明这一点。
但行朝偏偏选择了去安南寻求帮助。您可相信外国,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百姓。这是让人寒心的事,虽然苏家在发出邀请时,的确隐含着借助朝廷声望提高家族地位的想法,但他们的忠诚,至少比安南国可靠得多。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从属关系,就像没有契约的合同一样,根本靠不住。
从自己国家安危的角度上,安南也会拒绝大宋。第一,安南国没有和蒙古抗争的实力,凭借地形,他们顶多可以自保国家不灭,却无论如何不会借土给大宋。
第二,安南国小兵少,一旦大宋行朝飘荡过去,很容易反客为主。这种引狼入室的勾当,除非安南国国王是傻子,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干。
“依我之见,陈丞相去安南求援,未必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只是以他的能力,这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最后自保之法。那些人,皇帝都敢加害”。二当家苏衡苦笑着说道,招呼仆人进来,收走地板上的碎磁。
家主苏醒的心思他明白。眼看着文天祥在福建风声水起,大宋又有了复兴希望。苏家想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最大功劳不过匡辅之功。把小皇帝接来,结束诸臣们海上漂泊的生活。一则可讨好诸臣,二则,也可以增加与文天祥今后合作的筹码。
谁料到,张世杰无容人之量,底下那些地方豪强,过于胆大妄为。
“你是说,如今行朝,已经完全被那张世杰把持?”家主苏醒背着手,一边在屋子中打转,一边叹气。
“那倒未必,张世杰虽然刚愎,但却非奸诈狡猾之徒。倒是那些外戚和带着兵马来投奔的地方豪强,争权夺利争得厉害。陈宜中拿他们没办法,但文天祥却未必给他们留情面,所以,他们才不肯去福建。至于为什么不来流求,大哥,蒲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我们苏家虽然世代忠良,但朝廷难免会有所防备啊!”
“也是这个道理!”家主苏醒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稍小,对家族的下一步举动,又开始犹豫起来。“老二,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半?”
“我回来路上,听人说,方家已经出了兵,与文丞相汇合!”苏衡没有直接回答家主的话,他很注意自己的身份,这种决定家族命运的事情,他只负责提供各种信息,而不是替家主做决定。
“你是说方家的兵船么,这次,又让老方抢在了前头!”苏醒悻悻地答道,有些沮丧自己错过了一个时机。方家的主要活动是当海盗,苏家主要活动是当海商。两个家族的背景不同,导致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这次苏家在与文天祥联络时,同时搭行朝的线。而方家,则坚定地贴近了破虏军,把行朝抛到了一边。
方家是赌一段,符合他们的海盗性格。而苏家要左右逢源,从中谋求家族利益。
“我听说,文大人用火炮换兵,一艘船和二百兵,即可换一门火炮呢!那火炮在海上一炮能打二里远,声若霹雳,战船被打上了,立刻会出个大窟窿。方家凭着它,已经强行吞并了好几家海盗,早就收回了本钱!”少当家苏刚在一旁大声插了一句,话语中带着羡慕。对于父亲苏醒两头讨好的举止,他多少有些不满。他不明白,一向判断准确的老爹,到底这回出了什么事,本来已经决定了的事,却迟迟不动手,平白让方家抢了先机。“文天祥就是大宋的丞相,与文天祥合作,不就是与大宋合作。爹,您得早下决心,否则,咱们就被方家抛在身后了!”
“嗨!”苏醒看看自己满怀热情的儿子,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让这愣头青知道得好。与文天祥合作,恰恰未必是与朝廷合作。文天祥打下福州近一个月,才想起来邀请朝廷到福建,这里边的问题不是明摆着么。苏家不比方家,随便一个打着大宋旗号的人就可以合作,他要顾忌祖辈的忠义之名。一旦文天祥对朝廷有了不臣之心,其中利害得失,让人不得不仔细思量。
“要不,还是按我说的,咱们自组义军,起兵勤王!”少当家见父亲不肯说话,急切地说。在这远离大陆的岛屿上,每天听人说破虏军如何驰骋疆场,让他的心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带舰队登陆,加入到这几百年不遇的乱潮当中去。
乱世出英雄。混乱给了英豪们崛起的机会,也给了他们展示力量的理由。虽然到最后英雄只有一个,但其中多姿多彩的过程,却足以让年青人热血沸腾。
“贤侄莫慌,且听你爹自有计较!”苏衡见家主脸色再次转阴,站出来,为他们父子打圆场。
苏醒又叹了口气,看看跟随自己多年的苏衡,又看看儿子,心里有些疲惫。原来以为文天祥是个忠臣,所以豪情万丈地想跟他合作。眼下很多事情,分明推翻了原来的判断。作为一代族长,他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不得不小心。可目前如海潮般变幻的局势,又容不得他仔细思考这些事情。
原来迫切希望与文丞相合作,是看好了苏家在海上的发展前景。
现在谨慎考虑与文丞相合作,是因为发展前景依然在,却包含了太多负面的因素,一旦文天祥出了问题,苏家将陪着身败名裂。
那个文天祥,再不是忠肝义胆的文状元。
王莽恭谦下士时,一旦他脱离了朝廷而自立,苏家该如何自处?
沉默,沉默。仿佛想了数十年那么长,苏醒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冲着苏衡说道:“老二,咱家答应文丞相的战舰已经造好了。”
“是么,这么快!”苏衡随口答应,不知道家主想说些什么。
苏醒笑了笑,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苦涩。利益面前,苏家必须赌一把。给他多长时间考虑,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我原来不知道文大人要的船,为什么二层甲板造得那么厚。舷窗为什么要那种花哨的,可开合的。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地方是装火炮的,一艘船,至少能装十六门炮。看来,文大人在邵武的时候,已经计算好了今天!”
苏醒一边摇头,一边赞叹。不知道是称赞文天祥远大目光,还是叹息这样一个时代,注定所有人的作为,要被文天祥所左右。
“咱们给他送过去么?”看出了家主脸上的无奈,苏衡试探着问。
苏醒点点头,低声答道:“咱们能留着么,这船,他能委托咱们造,也能自己在福州造,甚至让方家给他造。老二,麻烦你再跑一趟福州,把船送去,顺便问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苏家愿意效犬马之劳!”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凝重。
窗外,乌云翻滚,夏日的风暴,马上就来了。
夏天的风暴中,广州城显得分外憔悴。两年来,这所古城已经五度易手,城中的住户剩下的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所有的繁华都已经成为了历史。
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半空中劈下,跟着就是一个焦雷。路边的老树应声而裂,树枝飞散,带着点点星火飞进道路两边的院落。那些院子早已没有了人,一些屋子里的破家具被天火点燃,冒起了青色的烟,很快又被瓦片上漏下来的雨水所浇灭。青烟伴着水雾缠绕在风雨间,远远望去,整条街道就像一条鬼域。
鬼域中,慢慢走出了一队披着蓑衣的兵士,带队的百夫长低声漫骂着,诅咒该死的天气和该死的时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这种纷乱的时代,做人的确一点儿乐趣没有。特别是做一个没有选择,也看不到前路的男人。
达春的大军已经分别去各地“就粮”去了,留在广州附近的各支守军加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