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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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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官们得到的巨额财富,而士兵们,没有了杀人的快乐,就需要其他发泄途径。于是,“体贴下属”的年青军官带着麾下士兵,带着大元的“一等人”钻进四等人家里,尽情地享受做主人的快感。

    一个月之内,投河、投寰、吞金自尽的少女有上千人。当然,她们是为了名节而自杀的,在史家和大儒眼中,与蒙古士兵的行为无关。

    这其中,就有张镇孙家的一个小侍女,雷动的未过门的妻子。

    那个侍女不是很喜欢雷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嫁一个武士,为的是寻一个可以安身的港湾。

    可惜,这个武士在关键时刻,正在城外接受蒙古人的整编。

    当跟着张镇孙赶回家中时,小侍女的尸体已经冷了。张镇孙的女儿发了疯,除了一块玉符,说不出闯入者的名字。

    那是大元皇帝赐给有功之士的玉符。受降仪式上,因献城有功的张镇孙自己,刚好也得了一块。玉符后,刻着的是他的名讳和功绩。

    弓弦响,页特密实身边的护卫猛然回头,举刀将冷箭击落于地。几名护卫夹住主帅,迅速消失远去。

    “呸”,雷动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再次拉开弓箭。

    半空中又飞来一道寒光,页特密实藏颈,俯身。冷箭擦着他的盔缨飞了过去。没等他直起腰来,冷箭又至,身边护卫举刀相隔,隔了个空,利箭流星般扎进了页特密实胯下战马的后腿里。

    马倒,两支手臂同时伸来,身披重甲的页特密实借着护卫的一拉之力,在双腿着地前的一瞬间窜了起来,跳上另一匹战马的空鞍。

    “好骑术”,黑夜里又是一声喝彩,三点寒光从页特密实对面飞至,一箭射人,一箭射马,一箭封住侍卫。页特密实与侍卫拔刀磕箭,跨下战马一声悲鸣,晃了晃,软倒在地上。

    没等页特密实再次跃起,几匹骏马如飞而至。马背上,当先一将,拍马抡刀,直取页特密实,旁边跟着一个光膀子大汉,手持一把角弓,羽箭连珠般从弓上飞出,每箭必射一蒙古武士于马下。

    已经不用再分辨谁是主帅,从几个蒙古武士的表现上,页特密实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

    “卑鄙”,页特密实从马腹下艰难地拔出大腿,举刀迎向敌将。未等与其交手,城头上一箭飞来,正中其臂。页特密实吃痛,刀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白盔白甲的武将策马从自己身边跑过。

    “你也有今天!”看着页特密实的尸体倒在地上,雷动吐了口吐沫。轻轻地将手中长弓放到了城头上。

    此生之事已了,老兵雷动脱去新附军的铠甲,用佩剑割去脸上那些屈辱的刺青。然后,撩起衣服蒙住了脸,从城头上一跃而下。

第37章 破贼(五)() 
?只有两种可能让对手放弃战争,一种是让他知道,获胜不可能,另一种,让他明白,获胜的代价太高。

    从这点上看,这次邵武保卫战是胜利的,因为破虏军让北元付出了五倍于自己的代价。但是,北元朝廷有取之不尽的兵源和资源,而邵武只有一地。换句话说,忽必烈输得起,而文天祥输不起。

    现在,文天祥已经感觉到了这种痛,彻骨的痛。

    这无疑是一场政治战,保全了邵武军的基业和破虏军的威名,却几乎打残了整支军队。损失最大的低级军官,蜈蚣岭之战,各队队长和伙长一直战斗在最前方。

    通常是,“一句弟兄们,跟我上”,然后挥动长刀杀入敌群。只至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这些人都是赣南溃败后,重上百丈岭的老兵。无论作战经验和对大宋的忠诚,都远非后来补充进来的新附军军官可比。

    文天祥最揪心的,还是大将杜浒。自从荆棘岭上撤下来后,这员虎将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几道伤口,让随军大夫看着都直摇头,用这些医者的话来讲,他们从来没见过,伤这么重还能活下来的。

    无数弟兄倒在了荆棘岭和蜈蚣岭间,百里不到的山路,彻底被血所染红。四千多百丈岭下来的老兵,五千多从黄去疾手中改编过来的“新兵”,此战之后,剩余不到一半。并且这个数字中还包括那些受伤者,而以目前的天气和军中缺医少药的情况,随着时间推移,阵亡的数字还会提高。

    如果此时,在建武的武忠趁机杀入光泽,或两浙东路的陈岩整顿军马来攻,文天祥知道,自己几乎没力量招架。

    除了破虏军,现在邵武境内还有三股力量,一股是陈吊眼的义贼,一股是许夫人麾下的兴宋军,还有一股,是整体投诚的杨晓荣部。前两股力量,根本不受文天祥节制。至于杨晓荣部,文天祥虽然心胸开阔,却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这为杨将军跟在页特密实身边不是一年两年了。别人投降蒙古人,可能是迫不得已,而杨晓荣,只是为了升官发财。

    他倒不畏惧杨晓荣部的战斗力,杨晓荣在新附军崩溃时刻,收敛的那六千多兵马,在文天祥眼里,根本不堪一击。出动破虏军残破不全的第一标,足以将杨晓荣的部曲缴械。

    偏偏文天祥现在不能动杨晓荣。

    政治有时候就这么玄妙,明知道那里是浓疮,也不能贸然去挤压。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就会被视为没有容人之量,无数有意无意的文人,就会挥动他们的生花妙笔,把本来简单事情,描写得越发复杂。

    这样下来,将来必然给破虏军的发展制造巨大障碍。

    “丞相,我想重编三标人马”,邹洬凑到文天祥身后,低声说道。建宁县内的余火还没完全扑灭,文天祥的临时指挥所还搭在城外的山坡上。帐篷周围来往的人很多,有破虏军,也有许夫人和陈吊眼麾下的将领。所以大伙商议事情的声音不敢太高。

    “把这次的俘虏补充进队伍么,跟老夫子说一声,让他和子俊尽力动员俘虏,肯留下的,咱们都留下。但先别去动杨晓荣的人马,咱们不能轻易给人落下话柄”。文天祥回过头,谨慎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说的不是补充,而是将原来的四个标,打散了重新组合,先拼出一个标主力,剩下的,完全打散了,将愿意留下的俘虏,补充进去,统一整编。大家一起训练,重新打造咱们的破虏军!”邹洬郑重地说道,眼中闪出一缕刚毅,“由老兵带着新兵,让所有人像我们当时在百丈岭上一样,重新学习。半年后,咱们手里的军队只会比原来更强!”

    “只怕蒙古人不会给咱们留那么长时间,咱们歼灭了页特密实,恐怕以后北元将士的主攻目标就会变成咱们”,文天祥的笑容有些苦。这是他事先想过的结果,也是不得不接受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给朝廷喘息的机会。

    邵武保卫战前,甚至保卫战当中,他都有机会只把页特密实打痛,让他意识到邵武不好啃。而让达春暂时放弃深入邵武,把注意力继续转移到海上行朝那边。

    然而,他却不得不拼上全部家底。消灭页特密实部,并且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他可以不在乎朝廷,但周围人未必不肯在乎。天下悠悠之口未必能理解。破虏军作为一支新生力量,面对的敌人,恐怕不止是北元。

    已经有儒者在批评他擅改军制,试图自立。在这些人眼中,祖宗规矩,比民族兴亡还重要。

    “他们不给咱们时间,咱们自己创造时间,用那支老兵组成的标,杀出邵武去,到处给他们添乱,增加他们调动兵马的时间”。张唐用树枝指着地图,激动地说,“咱们老是守,肯定守不住。不如杀出去,让鞑子去守。咱们声势越大,那些新附军躲咱们越远。而鞑子朝廷想调遣精兵,没有几个月,也调动不起来”。

    “好主意!”文天祥与邹洬同声称赞。张唐说的方法不错,如果把战场放在邵武,多少人马也经不起大元持续派兵攻击。如果攻守易位,对邵武本地的破坏就小得多。并且对其他抵抗力量的鼓舞也大。

    北元现在控制的疆域这么大,不可能不出现空隙。派出的人马只要向水银一样渗进去,应当能够自我保存。

    “我看派一支骑兵,来去匆匆,并且攻击性也强”,参谋曾宸低声建议,“让他们放弃城市,四处劫掠,对鞑子的打击更大!”

    是这样,文天祥点点头。利用机动力量对大元腹地进行打击,收到的效果不亚于直接冲突。现在北元把大宋江山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为了显示这个朝廷合法与合理,他们在已经征服的地区,必然从劫掠者的角色向统治者的角色转变。

    维持当地“治安”,就成了蒙古官员和那些投降了蒙古的汉奸们的职责。看到这么一支队伍出现在他们的地面上,没有官员会不觉得恐慌。

    问题是,真的派全部精锐出去么?邵武由谁来守,周围的敌视力量凭借什么来威慑?关键时刻,怎么保证这支力量能调得回来?

    主意是好主意,具体如何实现,却很难找到头绪。

    “人还是少啊”,文天祥有些苦恼地想。问题是,队伍多了,他也养不起。山多地少,是邵武的优势,同时,也局限了军队规模的扩张。

    “丞相,龙岩寨寨主陶老么,石牌寨寨主李翔求见”,亲兵匆匆走进来汇报,“他们说要有厚礼献给丞相,希望丞相能在白忙之中赐见”。

    “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出去接他们”,文天祥脑袋里猛然灵光一闪,脸上的愁容立刻被笑容取代。刚才还愁没兵,却忘记了一支重要力量。若是打家劫舍,骚扰敌人后方,那可是十八家寨主们的老本行。

    “两位寨主,此番大捷,多亏了诸位兄弟的力量,文某代邵武百姓谢过二位了”,文天翔抢先一步,在两个山寨首领之前抱拳施礼。对于这些江湖豪杰,他以前没打过几次交道,经验不多,只好尽力做到客气。

    “丞相大人,折杀我等”,两个寨主同时躬下身去,将文天祥的双拳托住。“我等有幸为国出力,与文大人并肩杀敌,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怎么这么别扭呢?张唐在一边听得直皱眉头。文大人的口气,挺起来像半个江湖人,两个江湖人却装开了斯文。

    “这位将军是?”两个山寨首领敏锐地意识到了张唐的不快,以为他是朝廷大员,赶紧上前见礼。

    “我是张唐,粗人一个。二位别跟我斯文,比杀了老张还难受”,张唐大咧咧地说道。

    “我们”两个寨主愣了愣,迟疑道:“难道,官话不是这样说么?”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整个帐篷里一下子被阳光充满,文天祥一边笑,一边说道:“两位当家的,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也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省得大家都难受”。

    “好的,就这么办”,陶老么年纪大,捋着胡须笑道,“丞相,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两个,想入伙。给您的礼物,就是两个山寨加一起,一千五百多弟兄,还有这些年打家劫舍弄来的钱财!”

    “你们?”文天祥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两个寨主,都受陈吊眼的节制。破虏军贸然将之收下,未免对不住陈吊眼。

    “我们各寨只是听陈总盟主调遣,并非他的手下。并且,我们两寨跟了文大人,相当于金盆洗手,为国出力的事情,陈大当家也不会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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