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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一口吞下建康的陈吊眼还不甘心,居然主动杀过江来。滁州距离庐州不过一百五十余里,如果蒙古大军继续按原计划渡江,庐州肯定会落入陈贼手中。到那时,十几万兵马的补给线就会切断,不但无法支援达春,恐怕连自己的退路都保不住。
可这样一来,陈吊眼等于把他自己送入了死地。隔着一条大江,破虏军很难及时得到补给供应。两淮百姓虽然心向大宋,可这里是十年九灾之地,加上百年来战火不断,民间贫瘠得连老鼠都打算搬家了。除非破虏军向蒙古军学习,把打下的一切地方当作敌国,直接从百姓手中抢粮。
“依卑职所见,此乃陈吊眼的疑兵之计。真州附近水面宽阔,便于大船往来。陈吊眼故意拿下真州,就是为了让丞相心中生疑。我军若前去剿贼,其必遁江而走。若不去剿,则此贼虚张声势,威胁我粮道,。”争论了一会儿,伯颜麾下爱将诺敏上前说道。
诺敏出身于札剌儿部,他的家族是最早追随着成吉思汗扫平蒙古的诸部之一。因此他的在军中地位非常尊崇,非但伯颜很看重他,其他年青贵胄将领也以其为楷模。他的话音未落,立刻有几个年青的将领站起来对此观点表示支持。
蔑儿乞部也是最早被成吉思汗并入麾下的部落之一,其部出身的年青将领奥敦格日乐身份最高贵,自我表现的心也最切。见伯颜对诺敏的话连连点头,有心从中分些好处,向前走了几步,站到诺敏身边,大声说道:“末将赞同诺敏将军的看法。末将仔细解读了以往战报关于破虏军的描述。发现文贼用兵一贯避实就虚,从来不肯与我军主力硬碰。此贼通常做法是,以一小股部队作为疑兵,拖住我主力于战场之外。而贼兵则集中力量击我外围,当我外围人马被重创后,主力即使赶来,也无法再挽回全局!”
“的确如此!当年福建作战,文贼以西门彪、林琦骚扰赣州,使得达春无法全力以赴。接着,又扶植乃颜与我作对,使大汗无法集中倾国之力南下。如今,我大军过江在即,又遣陈吊眼到两淮流窜。分明把陈吊眼用做了第二个乃颜!”塔塔儿部的老将塔赖捋着胡须说道。
在接到率军赶往庐州集结的命令后,平素分散在各地卫护中枢,弹压地方的蒙古军将领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了。因此,每个人都对敌手的用兵特点做了些研究。近几件南方报纸风行,日常能买到的报刊不下十几种。把那上面关于破虏军战绩描述的文章摘下来,汇总,不难总结出上述结论。
坐在帅位上的伯颜微微点头,手捻着胡须,眼睛却紧闭着,如同已经睡着了般,所做动作不过是与众人相敷衍。这些结论与他内心的设想吻合,但这些结论却对决策毫无用处。陈吊眼北上,打得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不假。但识破了敌军的阴谋,不能于阴谋就此化解。陈吊眼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江,为的就是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无论你说他是送死也好,虚晃一枪即退也罢,你都必须面对他兵锋已达滁州这个事实。只要这支力量在建康附近存在一天,哪怕他明天就退回江南去,都表明庐州时刻在其威胁之下。
“依末将之见,眼下我军应兵分三路。两路过江,一路迎击陈吊眼!”薛良格部出身的下万户格根见伯颜迟迟不语,走上前试探着说道。
闻此言,伯颜猛地睁开,目光如炬,照得座前所有人都觉得头顶亮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压下那些切切议论的声音,伯颜方开口问道:“格根将军,如果本帅兵分三路,你看如何分法?”
“两路继续过江,一刻不停。一路立即调转马头,回击陈吊眼!”格根见上司发问,躬了一下身,大声答道。
“废话,方才几位将军已经剖析了其中利害,分兵迎击这个道理,还需用你来讲?”老将塔赖回过头,不满意地斥责道。
薛良格部是个位于极北之地的小部落,被武力并入蒙古族内的时间晚,所以其部族在军中一直被诸将当作外人。方才诸位将领所做的分析,已经接近了伯颜需要的答案。只是大伙都不想在伯颜没做主张前,过分显示自己,所以才没提出剿灭陈吊眼部的建议来。格根这一出头,等于抢了所有人的功劳,一些同样资历的将领不方便指责他,有着近四十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塔赖可不会给他面子。
格根被骂得满脸通红,后退了两步,狼狈地说道,“末将,末将不是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末将,末将的话还没说完!”
塔赖眼睛一瞪,还欲训斥。却听见上面伯颜动了动身子,虎皮椅发出“咯吱”一声微响。
猛然间,塔赖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伯颜大人在军中素有公正之名,虽然这次大伙是从各地匆匆集结而来,可决断之权都在伯颜一人手中。如果没出兵先让他有了倚老卖老印象,今后的功就不用想立了。
想到这,塔赖收回已经到了嘴边的斥责之词,退回了自己的坐位上。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年青将领见势不妙,也赶快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坐在帅位上的伯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懊恼。当年他与忽必烈汗南下时,将领们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十年不到的功夫,这些家伙把宋将的恶习全学会了,说不定某些地方还会“发扬光大”。以一支带上了暮气的大军对付一支如朝阳般升起的新军,取胜的把握,看来未必有原来想得那样大。
伯颜叹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有不满。此刻还不是立威的最好时候,等与破虏军真正交了手,才方便挨个敲打这些百战悍将,让他们收敛一下骄娇之气。带着几分鼓励的口吻,他向格根问道:“你能不能细说,如何分兵,为什么要去攻打陈吊眼!不用急,本帅想详细了解你的看法!”
格根听主帅如此发问,心里有些感动,仔细理了理思路,小声说道:“我想,敌军之所以冒险而来,必是心有所图。即如塔赖、诺敏诸位将军所分析的那样,是为了把我军吸引在外围战场,以便他们有充裕时间经略江南。那也就说明,江南战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达春将军、吕师夔将军所部人马危在旦夕。所以,我部过江增援人马,动身宜早不宜迟!”
“危言耸听!”很多沙场老将皱着眉头想。虽然在战略上,诸将已经给了破虏军足够的重视。但他们其中大多数人,不认为破虏军真的有能力威胁到达春安全。当年歼灭索都,破虏军是集中的全部兵马,再加上张世杰的二十万大军,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完成了任务。如今破虏军一部在两浙,一部在两广。仅仅拿出三分之一力量即可全歼达春,除非长生天故意帮他们忙,一夜之间让蒙古军全部失去战斗力!
但老将军们都礼貌地保持了沉默,塔赖的遭遇在前摆着。既然伯颜大人有心提携眼前这个叫格根的薛良格小子,大伙也没必要扫一军主帅的兴。
抱着这个念头,老将和新贵们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可格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我军人马虽多,可都来自北方。平时听说过破虏军的厉害,可破虏军到底厉害在哪里,火器犀利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唯一能给我们提供详细情况的就是达春、吕师夔两位将军和他们的部属。所以,破虏军才不惜血本,用一个陈吊眼,与我们换歼灭达春和吕师夔两部人马的时间!”
“说下去,继续说下去!”伯颜从椅子上站起来,略显苍老的脸上已经丝毫不见了刚才那种疲倦之色。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年青人的赞赏。
“所以,末将判断。破虏军非但派了陈吊眼北上,而且,会派水师沿江巡逻,尽力破坏我沿江船只,渡口,以达到拖延我渡江时间目的。所以,两路过江之兵,一明一暗。明的赶往雷江口,架设浮桥,修建炮台,征集民船,虚张声势。如敌军不来,则趁机过江。如敌军水师来,则凭借岸上炮台和狭窄水道,誓死与之周旋。暗中,则派大部人马快速赶往蕲阳口,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手段渡过去。待敌军毁掉我雷江水道,大军已经从蕲阳口过了江,随时可给达春将军支援了!”
格根继续说道,仿佛已经算到了,两路过江兵马中,必然有一路会被破虏军水师所阻。
这个观点很令人震惊,也着实令人无法相信。过了建康后,长江水道骤然变窄。很多地方,如蕲阳口和雷江口等处,江宽不足一里。虽然江水湍急,但在如此狭窄的江面,水战已经接近陆战。逆流而上的破虏军水师大舰,在两岸强弩和不计其数的江防小船的威胁下,未必能占多少便宜去。文贼如果真派水师逆流行到这两个地方,强行阻止大军过江,那只能说明一点,文贼真的豁出老本去了。
“你继续说,陆路呢,我们派多少人去追杀陈吊眼?”伯颜点点头,问道。年青的格根的看法未必完全准确,但他的确是帐下诸将中,第一个摆脱老眼光和蒙古人的自大,综合考虑了敌军的长处,给予残宋劲敌般尊重的人。
“三万!”格根报出的数字,又吓了大伙一跳。“必须集结数倍与敌的兵马,全歼了陈吊眼。只有全歼了陈吊眼这支偏师,才能威慑住建康敌军,让他们不敢贸然打庐州的主意。也只有这样,才能打破文天翔拖延时间的算盘。大帅既然起倾国之兵而来,不妨把此战看作残宋与我大元之间一场真正的对决。双方谁也别留下实力,真正的硬碰硬!”
“说得好,对决!”达春哈哈大笑,他很欣赏“对决”这个词汇。十七万清一色的蒙古军,这也的确是忽必烈能拿出的全部家底。水师阻断大江,偏师深入敌后,主力云集江西,在南方,文天祥也的确拿出了全部力量。
格根说得对,这是大元倾国之力,与重生后大宋倾国之力的一场真正的碰撞。国家的实力,士卒的素质,武器的优劣,将领们的谋略和朝廷中枢的智慧,诸多条件综合起来,全部集中在这一瞬。未来谁能真正的主宰脚下这片土地,也将在此一战后,见到分晓。
第220章 惊雷(一)()
?夜已经深了,大都督府门前的街道却依旧热闹。三三两两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坐在大都督对面不远处酒楼内靠窗子的矮几旁,一边喝着淡酒,一边交流着道听途说来的“最新消息”。
他们都是各家报纸请来的“执笔”,将天南地北的新鲜事综合成文,就是他们谋生的根本。但是这年月,无论什么消息都没有从大都督府流传出来的消息受百姓欢迎。几年来,什么胜利了、讨伐南洋了、邵武那边推出新兴产品了,丞相府即将颁发最新商贸条例了,种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新闻,最先都是从大都督府里流传出来的。谁能抢先一步把最详细,最准确的消息刊发出去,谁家的报纸就能多销几成。
您可别小看了这一个铜板一份的报纸,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利润,可集腋成裘啊。拜官府开办的各种学校之福,如今福建各地识字的人多,关心家国大事,民间买卖行情的人也多。几个人合着买一份走,那就是一份不小的利润。况且报纸销量到达一定数量后,就可以向福建安抚使陈龙复申请“教化”补贴,那可是一笔大数目,无论报纸的主要内容侧重点在哪方面,只要报上去的销量经得起查证,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