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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太子殿下的手书,礼佛物资不够,无法让佛祖显灵保佑忽必烈陛下。”一个丑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来,将一封手轧恭恭敬敬地举到阿合马面前。
“国家银库,非内府私库,太子无权调用!”阿合马推开太子的信,摆出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可示弱,否则,太子监国期间故伎重演,中书省会遇到大麻烦。
“太子手令你敢不尊?”丑和尚见阿合马不接手轧,生气地质问。
“今晚即使太子亲自来了,也不能开银库之门。诸位请回,明天早朝,本官自然会向太子殿下请罪!”阿合马四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目光一扫之间,发现隶属于自己麾下的中书省官员几乎全被惊动了,挨挨挤挤地站在外围看热闹。
“诸位同僚,请给今晚之事作个见证”阿合马冲着人群外围的同僚们喊道,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阴影里响了起来。
“那孤就亲自来找你!”伴着一声怒喝,太子真金在几个侍卫的簌拥下,缓缓走上前来。侍卫身后,俾枢密副使张易带着一千铁甲近卫,慢慢挤进人群。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阿合马厉声问道。隐隐感觉今晚大事不妙,回头给右司郎中脱欢察尔使了个眼色,脱欢察尔跳上战马,几步冲到银丁面前。
“圣旨下,百官跪地接旨!”太子真金不理睬阿合马的喝问,从怯薛秦长卿手中接过一卷黄绢,高高地举了起来。
“大汗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合马的爪牙们同时跪了下去,阿合马犹豫了一下,跪倒了肥硕的身躯。脱欢察尔等人见阿合马跪倒,不得不带着银丁跪了下来。
“阿合马为平章政事多年,;屡屡辜负朕的信任。贪赃枉法,陷害同僚。克扣军粮,窥探皇位。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亦诛之。”真金冷冷地读到,浑厚的嗓音借着夜风传遍全场。
“不对,这不是陛下的圣旨,陛下写不出这种语气来!”阿合马抬头,大声喊道。
“阿合马抗旨,给我拿下!”真金停住宣读,厉声大喝。
丑和尚与千户王著一左一右,直扑阿合马。几个阿府侍卫如梦方醒,拔刀欲保护阿合马,被王著从袖中掏出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轻轻一推,即推出了圈子外。
“他不是太子!大伙别上当!”阿合马大叫,转身向银丁群中跑,才跑出几步,被王著从后头赶上,脑后一锤,半个脖颈都砸得歪了下去。
“奉太子命,为国除奸。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千户王著高举着铜锤喊道。这一刻,他准备了好多年。
前年,家乡大旱,王著怀揣银两,千里迢迢赶回去救穷。结果,回到家中时,等待他的是一屋子尸体。父母和小弟因为交不出转运使规定的买路钱,无法离乡投奔亲友,活活饿死在家中。而前来帮忙收尸的邻居,也因支付不了“下葬税”,无法让死人入土为安。
王著用自己的军饷付了下葬钱,然后击杀税吏,亡命江湖。三个月后被太子的亲信找到,太子给了他一柄铜锤,告诉他所有罪孽,皆起因于阿合马这个巨奸。
凶神恶煞般的王著和高和尚让所有银丁都丧了胆。几个亡命之徒想反抗,被张易帐下指挥使颜义带着铁甲军一冲,立刻作鸟兽散。
混乱中,秦长卿与王著接连杀了尚书左丞郝祯、尚书右丞耿仁、右司郎中脱欢察兒等阿合马心腹。一直杀到了东方发白,上百名与阿合马有牵连的官员、从吏在混乱中丧命。太子金真还不肯罢手,指挥着张易麾下兵马,径直向阿合马府邸杀来。
早有人将祸事报告到阿合马府上。阿合马的长子忽辛带着几百个心腹家丁,关了大门,凭借院墙誓死抵抗。到了生死关头,忽辛也顾不得心疼财产了,将几十大箱银锭全部摆在了院墙下,告诉家丁们守一天府,即可得五两足色银锭一枚。重赏之下,人人奋勇,居然打出了气势,张易、颜义带着兵马,接连冲了三次,都被家丁们用弓箭射了回去。
天亮的时候,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着保护大都城的兵马赶到,遥遥地堵住了附近街道。王著、秦长卿、高和尚等人大喜,赶紧上前,将圣旨内容又重复了一遍。敦促博敦调一、两门新造的火炮来,轰塌阿合马府城墙。
“博敦大人,我等奉圣旨在此为国除奸,请大人以国事为重,莫念私交!”枢密副使张易郑重地叮嘱道。博敦是负责大都城防的主要将领,素来与阿合马往来密切,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识大局,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知道了,把圣旨给我看看。请太子出来,安抚一下将士们!”博敦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刚刚从银库赶过来的,阿合马脑浆崩裂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惨。一些不法之徒,也趁机纠集起来,乱哄哄地从银库里向外抢库银。而太子和他的侍卫们却只顾将阿合马的亲信斩草除根,根本不理睬银库的混乱。
博敦命人杀散了抢劫库银的暴徒,重新封闭了银库。然后才带领部下匆匆赶到了阿合马家附近。
“奉天承运。。”真金在秦长卿等人的簌拥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举圣旨,读到。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跟在博敦身后的尚书张九思指着太子高声喊道:“假的,他不是太子。太子是假的,圣旨也是假的!”
博敦微微一楞,立刻纵马冲了上去。留守司兵马见主将动手,跟着杀将过来。张易、颜义等人弄不清楚到底谁的话正确,一时慌了手脚,任由博敦带人将己方所部铁甲冲散,杀到真金面前。
“太子”见博敦杀到,丢下圣旨,转身就逃。被两个骑兵夹住,直接揪下马来。袍服、金冠一去,立刻现了原型,哪里是太子,分明是真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而已。
张易自知上了当,长叹一声,放下了宝刀。跟在他身边的铁甲兵已经砍杀了半夜,本来就筋疲力尽,见主帅弃械投降,纷纷效仿,转眼间被留守司兵马团团包围起来,失去了抵抗能力。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阿合马长子忽辛带着家丁们冲出府门,冲着假太子的部下乱砍。秦长卿、张易、颜义等人在乱中被人所杀,高和尚转身欲逃,被冷箭射杀于街角。
王著持铜锤连杀十数人,力尽,被人剁成了肉酱。
又闹了半个时辰,忽辛依然不愿罢手。博敦却收拢了兵马,将他和穆罕默德等人围了起来。
“博敦大人,你这是何意?”忽辛抹着脸上的泪哭喊道。
自己的父亲死了,而凶手却是个假太子。幕后真凶永远都无法找到,这口气,忽辛实在咽不下去。所以,不把张易带来的人杀完,势不甘休。
“太子是假的,但圣旨却未必有假!”博敦摇头长叹几声,用长枪指着忽辛说道:“你已经亲手杀了害死你父亲的仇人,现在弃械投降吧,我可以保你不流血而死。刚才我已经派人占领了你父亲的府邸,陛下的真实圣旨,马上就到!”
“什么?”忽辛惊诧地问。接连的变故超过了他的思考能力,脑子里如一锅粥般,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博敦摇摇头,不与这没有头脑的人理论。几个力士一拥而上,将忽辛和穆罕默德等人扑到在地。阿府家丁还欲抵抗,被留守司兵马一轮冲杀,砍翻大半,剩下的投河跳湖,夺路逃了。
正午,真太子真金,枢密副使孛罗领涿州兵马进城。宣布昨夜阿合马聚众叛乱,被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兵镇压。
官府告示上说道:阿合马带领叛乱者袭击了银库,导致十于万锭库银丢失。怯薛秦长卿、益州千户王著、枢密副使张易、禁军指挥使颜义等人为保护银库,以身殉国。
博敦有平叛大功,本人与麾下将领皆升三级,分派到他处重用。
至于事实到底怎样,需要怎样涂抹才能将当晚的真相抹杀掉,那是史官的职责,忽必烈父子懒得操心。
五天后,忽必烈的圣旨送达大都,如太子所请,升赏一干立场坚定的官员。下令将忽辛绞杀于市,阿合马全家其余男子皆押到郊外腰斩,府中未来得急逃走的家丁三百六十余人,阿合马小妻五十余人,侍妾四百余人发到塞外苦寒之地为奴。
此案,共涉及到阿合马的党羽七百一十四人。忽必烈下令“并黜之,置黑薄以籍其名”。在太子金真的主持下,新任户部尚书卢世荣带人抄没了阿合马的家产,在各地共得金银十二仓,折合现银六百余万两。粮食五十余仓,庄园七十余座。此外,还在大都附近阿合马的一处庄园中,抄得发霉烧饼两库,计十万余只。
参与抄家者百思不解,问守库奴仆烧饼何用。答曰:“大人曾云,年少时挨饿,全赖有人施舍半个烧饼活命。所以,储藏烧饼,以备不时之需!”
闻者扼腕。
四月,风波平静。忽必烈升汉人叶李为中书省平章政事,接替阿合马之职。卢世荣副之,为国理财。
叶李建议用阿合马家中抄没金银为抵押,以高出大都当地三成价格,向各地行商购买军粮。以运到军前实际数额结算。忽必烈允之,凭此,塞上运粮者皆富。
叶李又建议忽必烈免除江南与破虏军交战地区三年赋税,将全国无主之地分与流民,忽必烈亦允之,北方民情稍安。
同月,伯颜大胜海都,斩首三万余级。
第197章 狩(六)()
?忽必烈在军中暗松一口气,对平素被自己评价为“论事出口成章,做事胸无一策!”的叶李刮目相看。
他并不看重叶李接替阿合马职务后所制定的那些稳定民心措施。在忽必烈的心目中,这世界是强者的,草民之乱掀不起大浪。提刀杀过去,不服的人死了,也就没人闹事了。
他在乎的是阿合马这样的豪杰,同样,忽必烈心里不愿意提起的一个隐忧是,他自己的儿子真金。虽然忽必烈早已确立了真金的继承人地位,但权力这东西甜美无比,只要一沾上就没人愿意主动放开。忽必烈觉得自己还能执政十几二十年,而真金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草原上,拳头大就是真理。父子、兄弟之间相残的故事在历史上充斥不绝。如何在处置阿合马的同时,不让真金做大,就成了忽必烈的一块心病。而叶李这个“高明”的大夫,一条计策就把阿合马的势力连根拔除了,捎带着将太子真金的重要支持者也杀了大半。
“汉人,外战不行,内斗,还是很厉害的!”忽必烈心中暗自更改了对叶李的评价。稳定了后方,又平白从阿合马家中抄出了几百万两赢通货,使得他对剿灭乃颜的信心倍增,挥师急攻,不到半个月内与乃颜又打了三仗,一次比一次打得顺利。就在他集中力量,试图给乃颜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不那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南方传了过来。
南洋诸国皆叛。
这条消息不是信使用快马送来的,而是南方那些报纸争相刊载于头版的。忽必烈看到盗版的时候,报纸的正式版本已经发行了十余日。也就是说,此事至少发生在十日前,那么,大元帝国派往南洋诸国之使节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这帮势力小人!忽必烈大怒,试图派兵自云南征讨。却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