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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可乱说”,杨太后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不小心落到甲板上,摔了个粉碎。浓浓的江南绿茶香味瞬间飘满屋子。
一边招呼宫女收拾,杨太后一边拉过皇帝郑重叮嘱,“陛下为一国之君,切莫对臣子的能力妄下断言,伤了忠臣之心”。说着,四下张望,看看周围除了贴身宫女再无闲杂人物,才把一颗心装落回肚。
“可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今天陆大人也证实,文丞相福建与赣南交界处,打了胜仗。居然还造出了震天雷,炸得鞑子人仰马翻”。端宗皇帝兴奋的说着,仿佛自己御驾亲争,亲自目睹了震天雷的威力一般。自从即位以来,一直被北元兵马追着到处漂流,难得的一场胜仗,当然让他欣喜。
“陛下如果高兴,就下旨嘉奖文丞相便是,让天下忠义之士都学文丞相,早日光复我大宋山河”。看着皇帝难得高兴一回,杨太后不忍拂了他的意,顺着他的口风说。反正,今天即使皇帝下了嘉奖的圣旨,也找不到人将旨意送到陆地上去。
“朕想将文丞相招回来,主持我大宋军事”,透过纸窗,望着窗外的波光,端宗皇帝踌躇满志。
“陛下不可这么做”,杨皇后立即出声制止,唯恐小皇帝一高兴,由着性子胡来。
“为什么不可,右丞相可是文武全才,母后怕陈丞相阻挠么”?
“正因为因为文丞相是文武全才,所以陛下才不能将他招回啊,陈丞相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宋江山”,杨太后情急之下,语调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母后,难道这其中很为难么”,端宗惊奇的问,扯了扯杨太后的衣角,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与卫王一直有杨太后照顾,对其依恋很深。
杨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转身咳嗽的机会,悄悄的把眼角的泪水擦掉。文天祥能回来么,这道圣旨即使发出去,也会被陈宜中和张将军拦下来。论威望,论战功,文天祥都远远超过了二人,所以当时陈丞相才力主分兵,把文天祥支了出去。朝臣中谁更有能力,杨皇后看不出,但在每天例行的早朝中,她却能体会到相互倾轧的滋味。她不是小尧舜高太后,没有那个能力辅佐年幼的君王,把握大宋的平衡。她现在能依赖的,只有陈宜中和张士杰,还有张士杰麾下的十几万官兵。
文天祥声望虽然高,本事虽然大,但他的麾下毕竟只有五千兵马。如果文天祥归,逼得张士杰反,局面更不可收拾。两难之间,她只能取势力大的那一方为依仗,把文天祥和他的麾下牺牲掉,看着他们在赣南自生自灭。
可惜,这些话她没法说,也说不得。政治这东西,说出来的和隐藏在背后永远差别如天壤。此时,她只能收敛哀愁,强颜装笑的应对道:“陛下,文大人领军在外,才使北元不敢全力进攻,如果文大人回来了,北元则再无后顾之忧,情况更为不妙。”
“什么时候文大人能挥师下山,带着他的百战之士,驱逐鞑虏,接朕脱离这无边苦海呢”,端宗皇帝用小手拍拍桌案,心中发出一声长叹。作为天生的帝王,看惯了臣下的表演,有些事情,隐隐约约他也能觉察得到。
等朕亲政那一天,年少体弱的皇帝如是想。
此刻的文天祥还没得到行朝再次大败于刘深之手,十几万军民浮萍一样飘浮于海上的消息,他正忙着练兵,安排同的部队进行不同阶段的训练。
“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结果,相信诸君已经觉察得到。如今谁再说我第一标是支弱旅,我想,天下再无劲卒的存在”,文天祥站在长桌前,侃侃而谈。长桌两侧,将士们一个个坐得笔挺,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点石成金的大宋右丞相。
如果说四个月前,诸将对这种剃发练兵的效果还心存怀疑的话,如今,这种疑虑已经全部打消。那天晚上,他们都亲自参加了战斗,目睹了第一标强大的战斗力。
两千多步卒,偷袭坚守城寨的一千探马赤军。搁在以前,这是大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往战场上,这个比例的两支队伍相遇,宋军只有落荒而逃的份。那天晚上,大伙终于让敌人狼奔猪突了一回。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诸将心中自有一杆称,第一标的强大,不仅仅表现在歼敌多少。还表现在与敌军接触后,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与杀气上。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声威,曾让天地为之变色,易水为之寒。
没有一个武将不以拥有这样一支部队为荣。私底下,已经有几个闲置的将领找过文天祥,希望文丞相把自己安排进第一标去,哪怕降级使用,做个都头也再所不惜。
对于这种要求,文天祥都回绝了,他让将领们先等,等第二标在杜浒的率领下,完成训练流程,等第三标和第四标的以同样的方法组建。虽然目前第三、第四标还是没影子的事儿,百丈岭附近,也容纳不下如此多的士兵。
文天祥的目光放得很远,百丈岭上,比起冲锋陷阵都头,如今更缺乏独当一面战将。兵部侍郎邹洬性格宽厚,不拘小节,适合在后方协调支援。但放在战场上,这样的性格却容易被敌人所乘。督府主管林琦勇悍,一往无前,适合两军对决。但是让他去独挡一面,难免是个与敌人硬碰硬,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箫明哲智勇双全,可以太骄傲,眼中容不下人,也听不进麾下任何人的建议。杜浒沉稳有谋,武艺高强,但行事过于狠辣。算来算去,现阶段整个百丈岭上,加上文天祥自己在内,能够独挡一面的,也只有张唐一人而已。
“如果可以办一个黄浦军校,或者抗日大学就好了”,看着日益高涨起来的士气,文天祥自嘲的想,文忠的留给他的记忆中,这两所大学,特别是前一所,可是个名将的摇篮。两支抗战队伍,包括伪军汉奸中,都有不少将领出身于此。
出于这个考虑,文天祥强压住了早日带兵下山,支援朝廷的想法,制订了第三阶段练兵计划。
“所以,我决定”,文天祥扫视众人,逐条说出了下一阶段的安排。“第二标继续进行士兵素质训练,参照第一标的经验,完成整个练兵流程。第一标和在坐诸位,马上展开第三阶段训练,以长途奔袭,大范围迂回,和暗中接近目标为主。要求各营主将在途中能识别敌方布置的陷阱、埋伏,并尽力避开、俘获敌方斥候。我会亲自带领第二标士兵给大家设陷阱,多次在预订时间不能到达指定位置或多次被我偷袭的部队,将取消其主将带兵资格,由其他将领接任”。
文天祥顿了顿,招呼帅府参军抱来一堆地图,逐一发到诸将手中。“这是百丈岭和整个大武夷山区地图,陈子敬麾下的斥候用命换来的,希望诸位看清楚了上面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山头,如果不懂,晚上可以找我来问,文某随时恭候诸位大驾。诸君有一天时间熟悉,训练从后天早晨开始。”
第13章 选择(二)()
?“是沈括那个小人发明的折腾人玩意”,箫明哲翻开地图,小声嘀咕。地图用树枝做成的硬笔画就,字迹细小而清楚。上面标着曲曲弯弯的蝌蚪文,还有一个奇怪的尺子。
“丞相,这是什么”,破虏军副统制,第一标统领邹洬指着蝌蚪文和尺子问道。
“是大食数字(阿拉伯数字)和比例尺,我在地图旁边注明了大食数字和大宋数字的对应关系。比例尺就是实际距离和地图上距离的比,不是非常准。另外一个是高度分析,是大宋沈括所发明,可以通过地图看出山高,水深”,文天祥极其有耐心的跟大伙解释。在空坑兵败前,他自己也不懂这些东西,不理解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内心深处,更因时人对沈括的评价,而不耻其学问。但得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后,原来的很多看法都发生了变化,阿拉伯数字,等高线,比例尺,就像在自幼学过一样,烂熟于心。
“恐怕又是天书上传授给文丞相的东西”,邹洬像个求学的儿童一般,孜孜不倦地询问所有细节。
箫明哲是进士出身,学识渊博,这种起源于北宋的新式地图和从泉州等地传来的回回人用过的数字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倦倦地收起地图,告辞出门。文天祥目前在百丈岭上的作为,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按他的想法,眼下宋室危机,朝廷了无音讯,破虏军既然有了很多神兵利器,就应该尽快出山,重新在平原竖起大旗。只有这样,才能鼓舞各地军心,并吸引北元的注意力,让行朝有机会东山再起。
这个建议他跟文天祥提过很多次,甚至提出过自己带一个营下山,先制造些声势的想法。都被文天祥否决了。副统制邹洬和第二标统领杜浒都是唯文天祥马首是瞻的人,文天祥不点头,二人根本不会附和他的意见。
离开帅帐没多远,第二标步军营正黎贵达快步追了上来,拉了拉箫明哲衣袖,低声说道,“箫兄,借一步说话”。
“黎大人有事么”,箫明哲转过身,殃殃的说。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箫兄谈谈诗,小弟最近添了几首词,想让箫兄指正一下”。黎贵达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册装订得极其精细的绢纸。
“好久没弄这个东西了,黎兄真有雅兴”,箫明哲将地图交给亲兵,吩咐他先回寝帐。接过黎贵达的词集,边走边看。
“照这样下去,我辈和读书人的行径,越来越远了。倒是言谈举止,包括要求大家的装束,越来越像个不识字武夫,我大宋向来是将从中御”,黎贵达把武夫二字咬得很重,眼睛盯着自己和箫明哲的绑腿。芒鞋,绑腿,是军中的约定装束,无论将军和士兵都是这番打扮。对于功名在身的他来说,这些简直就是耻辱的标记,每次看到,都忧愤于心。
“黎兄还是不要太过拘泥,牢骚太多防肠断”,箫明哲笑了笑,将词集交回到黎贵达手上,“箫某久不为此道,都忘了词牌和曲调了。”摘下帽子,指了指自己寸草不生的光头,语重心长,“如今,山河破碎,书生的确是百无一用。如果丞相的方法能雪这万里腥膻之耻辱,箫某倒不怕做个粗人,即使给丞相做个马前小卒,亦无怨言”!
“那是。”黎贵达笑了笑,讪讪地收起自己的著作,“,黎某何尝不怀着同样的报国之心,只怕在山中呆得太久了,朝廷势危啊”。
“丞相自有主张,黎将军不必多虑”,箫明哲伸手拍拍黎贵达的肩膀,不知不觉,他的举止中也带上了这种不庄重的武人习惯。“丞相学究天人,他想什么,大伙一向预料不到。反正,与国家有利就是了”。
“嗯”,黎贵达点点头,不再多说。一队巡逻的士兵从二人身侧走过,虽然还拿着简陋的棍棒和竹杆标,军容却威武异常。第二标训练时发出的喊杀声,借着山风,在山谷里回荡。
踏着清晨的露水,邹洬亲自指挥林琦的第一营,沿山谷掩向娃娃坡。这是昨晚文天祥给他和林琦布置任务,为了不落人笑柄,邹洬找林琦商量了大半夜,制订了一个完善的行动方案。
“嘎――嘎――嘎”,前方密林中突然传出了几声乌鸦叫。邹洬举手,整个第一营将士全部停住了脚步,露水一般消失在草丛里。仔细听了一会儿,邹洬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前点,立刻有两个队长各带一队人马,猫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