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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内。
两人年小力微,又没做过这等内室里服侍的事,七手八脚的好容易将人擦洗完,重抬回床上。石青见床上的人发丝湿乱,冰凉的一绺一绺粘在颊畔,双颊烧的火红,鼻息一时粗重,一时浅浮,入手的肌肤,哪里都是火烫,饶是并不相熟,也颇觉可怜,“昨儿还在这里过夜,今日就……”拿大棉巾将她头发包住,忍不住一句。
银红也叹,见灵眉紧闭着眼,忽然有些害怕,“她会不会死?若……怎样,会不会怪罪我们?”石青一愣,也想到此节,上头只把人扔到这里,不闻不问,凭她死活,自己一个小丫头哪里算的到许多,拿起棉巾浸湿烧酒,摇摇头,似是说她,又似是说自己与银红,“看造化吧。”
两个人忙了半宿,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睡着了。迷蒙中仿佛一丝甜香,让人不能醒来……
灵眉觉得自己被人放在炉子上烤,燥热不堪,一会儿又冷起来,止不住的发抖,肺里、鼻子里、嘴里、眼睛里全都是水,憋的人咳不出来。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大水中,身子湿透了,水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灌,冰冷,无情,不为所动的坚持,她不由伸出手,想去抓一起可能被抓到的东西,忽然一块木板漂过来,死死的抱住——
是不是,自己还在那场大水中,这一切都是梦?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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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一声叹息,那么轻,那么冷。
“我没有想到,你竟这样笨。”一个清如谪仙的身影来到近前,幽白的珠光下,是鬼,还是魅?
将一粒药丸塞入她的口中,看看地下歪横熟睡的两个丫头,旁边的小半坛酒,摇摇头,“我哥哥之心狠,比燕赜不差什么。”清低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像叹息。
眼睛又落回到床上的小人身上,百千种情绪。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鹤来挥灭珠光,“我救了你性命,你谢我不谢呢?”
金陵,周宅。
二更了,宅门口一阵喧闹。大门打开,一个小厮从将停的马车上蹿下来,是五儿,忙着叫喊里面,“快,快,把二爷扶进去。”
马上几个人出来,周奉烂醉如泥,众人将他抬到后院,贞良等候在门口,见状担心恼火,七手八脚的将他安置到床上,那厮一手抓住她手腕,“妹妹。”
“我不是她!”贞良燥烦,展眼见他一手扶额,“我头好痛。”难忍关切,将帕子在他头上把汗水擦去,“你这又是何苦!”
灌上一碗蜜水,周奉辗转着睡去。螺儿边收拾脏衣水盆,与贞良一起走出门外,“二爷又是从韩大人那里来。今次虽说与胡大人闹翻了,但多亏又有韩大人照拂,总算没有将这里的家业搭上。”
贞良皱着眉,“哪有这么简单。”回头看看里面,重叹口气。
周奉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朦胧中醒来,喉里干苦,头痛欲裂,“水……”
有盅子递到嘴边,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忽然觉到什么,抓住那递水人的小手,盅子滚落下去,他嘶哑着唤,“妹妹!”那人欲要挣脱,被拦腰抱住,“不要走。”
炽烫的唇辗转在鬓旁颊畔,他干哑着嗓子,“想死我了。”有几滴咸咸的泪水入唇,怀里的人儿扭腰似是不愿,周奉忙将她搂得更紧,“往前儿都是我不好,是我错,若不是我贪心妄为……也不至生生的就把你丢了……”也滴下泪来。怀里的人不再动,周奉大喜,含那香舌儿入口,锦帐内渐渐归于平静。
第二日一早,主卧内一声脆响。贞良急急的进屋,只见周奉满面怒容站在那里,紫烟跪坐在地上,周奉见到她,怒道,“你做的好事!”
贞良不吱声,没有否认。周奉见状更恼,指着紫烟问,“她糊涂,你也跟着她糊涂?!”
那紫烟倒倔强,俏白着一张脸儿,睫上一串儿泪珠,“不关奶奶的事,是我自个儿愿意的。这又有甚么?家里头有碧烟,这里有螺儿,虽说她走了,难道我们都不是人?”
周奉脸气的沉黑,“住嘴!”贞良走到紫烟身边,紫烟伏在她身侧嘤嘤哭泣。这时候螺儿听到声音也过来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周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一种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一时无话。贞良望他稍平静了些,轻轻道,“灵眉妹妹那样的才情相貌,我们家怕是留她不住。为了她,已白得罪了一个王爷,一个太守,二爷莫要忘了,济州还有老爷、太太,您难道连他们都不顾了吗?”
夏日的清晨,山间缭绕着浅浅的雾气。紫微堂在山间白雾中露出红色的檐角,一只燕雀飞到檐下的铜铃上,倏尔扑棱棱展翅飞走。
吴樾儿身边的一个侍婢沉香来到下人房,对里头的一名小宦一福,“小齐。”对方转过身,满面堆笑,“是沉香姑娘呐。什么事,您吩咐。”沉香笑道,“哪里敢吩咐。”往院内一张,“怎么不见小吴公公?”小齐抿嘴,知道她在借问,“小吴公公一大早随王爷打猎去了。”
“打猎?”沉香眼睛一下子没转过来,微微惊奇。
日出,雾散。
时候尚早,太阳在天空中是一个红红的圆。雾气虽消,肌肤上却有凝结露水的凉意,空谷中极为幽静,偶尔一两声鸟鸣,很快隐在山林中。忽而,但闻苍苍水声,只见一条瀑布似一匹白链,从山顶直坠谷底,大有落天之势。
瀑布边上却站着几骑。为首一个青年,面容极为清峻,剑眉入鬓,眼睛坚定有神采,从颧骨到下颚的线条本十分优雅俊美,却因他本人一贯持有的神情显出崇峻的气态,令人观之生畏。
这正是淮西王贺云来。一早领几名贴身侍卫上山行猎,兽类与人不同,多在晨间|穴内歇睡,因此一路无有什么斩获。来到山顶,不意见到这样好的瀑布,淮西王倒停下心,静站了半刻,那飞腾的水汽加之汗水,几人的衣衫几欲湿透,像是水墨溶开,将男子结实而又坚韧的线条晕染出来。
远空忽现两个黑点,是两只鹰隼,盘旋着从远处飞来。这物飞的极快,不一会儿已近眼前。淮西王伸出一手,后面的侍卫忙递上弓箭,他搭弓、停箭、瞄准,金丝弓被拉到最大的弧度,“咄”的一声,羽箭凌空直射,正中一只,众人不及叫好,却见那另一只一声凄唳,竟直冲淮西王袭来。来势凶狠,疾如闪电,再起弓已是不及,众侍卫慌乱,纷忙抢上,却是眼前一阵利风扫过,那鹰一个急电转向,冲向堕入谷底的鹰尸,利爪一张,抓住尸身,向远飞去。
从一鹰中箭,到另一只来袭、掉转抓尸,不过一秒,众人皆一身的冷汗,淮西王仍笔直的立在马上,侧后旁的吴德禄忍不住上前,“王爷,您的手……”淮西王一看,出来匆忙,并未戴指套,此时右手虎口处已一道深深的血痕。趁他这一停,吴德禄忙翻身下马,从背包里掏出绷条等物事,淮西王坐在马上,由着他包扎上。
“找一个太医。”他忽然道。吴德禄一愣,明白了,忙低下头,“是。”
从山林回来,刚刚坐定,内总管太监赵进忠进屋,跪到地上,“王爷,老奴有一事相禀。”
“说。”
“昨日那个叫剪云的丫头受了五十板,夜里头没熬住,今儿一早没了。”顶上一阵静默,赵进忠汗水涔涔,跪在下头不敢动弹,全无有了昨日审问一笙一笛时的煦蔼从容。但他服侍淮西王多年,知道这位的脾性,在他跟前,莫不要遮瞒谎报,实实恳恳,即便有错受罚也有限。
果然一会儿听他道,“将她好生敛了吧。”
赵进忠有些为难,“她并不是咱们王府的奴婢,怕是不好处置,”再一叩首,“老奴有罪。”
淮西王动了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好?!”里头、外面的人听王爷发怒,都跪下,气氛一时间沉闷至极。还是赵进忠说道,“是老奴的错。手下的重了些,又没有及时找人看治。”
云来不耐,“她一个丫头,为甚么要撒谎?”
赵进忠就等的这句,“王爷圣明。老奴也猜疑,按说她是小姐身边的人,无缘无故,为何反要去骗她?这丫头嘴硬,不得以手重了些。原来她就是本地人,一家子全在金陵城,有人拿了她家人相胁,小姐又深信她——她也着实悔恨,临死时一直说对不住叶小姐。”
云来攒起眉,赵进忠没有说是谁胁迫剪云,也不用说,不说,是他多年心腹家人的体面。沉默半晌,对吴德禄道,“把你师傅扶起来。”又命,“唤太医来看看,老赵的腿一直不好。”那赵进忠老泪纵横,伏地叩首,“谢王爷怜恤。”
吴德禄刚扶走赵进忠,回来便听到吴樾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些微爱娇和不满,“王爷方才在与谁说话?连我都不让进来。”吴德禄本一愣,疑淮西王这么快就将她唤来,听到这里明了,禀禀神,在门口垂目站好。
吴樾儿今日心情不错。她穿了一件朱红色水纹纱裙,宝石蓝纱帔,耳上挂着蓝宝石坠子,艳丽可人。
见他不说话,依偎过去,软软靠过去,“表哥?”
云来淡淡道,“跪下。”
吴樾儿瞬时僵了身子,俏丽的大眼里满是不信,云来又道,声音严肃许多,“跪下。”
吴樾儿从他身上退开,大声道,“为什么?我不跪。”大眼里很快凝结了泪水。直看他认真,方委委屈屈的跪到地上。
云来看她身后也随之跪倒的侍婢,对一个着粉的,“把这个奴才拉出去,杖毙。”那侍女顿时瘫软在地上,黄豆大的汗涔涔而落。吴樾儿一声惊呼,回身护到她面前,对上来欲行令的两个小太监呵道,“不要!”转而面向淮西王,满脸雪白,“豆蔻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罚她!”
“妖言惑主,搬弄是非,挑弄争宠,这罪名够不够?”淮西王一字一句,说的是豆蔻,盯着吴樾儿。
吴樾儿知事已白,垂下头,忽而抬起,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她也不去擦,声音也哑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一来,您就什么都忘了。我讨厌她,讨厌她乔乔致致扮柔弱装狐媚的样子,她就是一个狐狸精,而且是被人用过的狐狸精,脏死啦,……”
“啪!”吴樾儿脸上着了一掌,一回脸,淮西王面色阴沉的可怕,她头发也乱了,钗环掉下来,眼泪唰唰的淌在脸上,“您打我,您打我?母妃以前说过的话,您都忘了吗?”趁她捂脸,左右的侍从又要去拽豆蔻,吴樾儿疯了一样扑回到豆蔻身上,“谁敢动她?你要杀她,先把我杀了吧!我反正也不要活了,呜呜……”
云来面色闪动,声音低沉,“赐药,今后留在这里。”药是哑药,一句话,豆蔻便从少史身边的大丫鬟变成低等奴婢,今生今世须要留在行院。但这已是捡回了一条性命,那豆蔻抖索着身子,伏地谢恩。
云来又命听到动静进来的侍卫副统领端木良材,指着吴樾儿,“请少史回去,孤被她闹烦了。”
良材忙上来要扶吴樾儿起来,吴樾儿反手一推,“不用你扶。”狠狠剜他一眼,“就是你,把那个妖精弄进来的。”
淮西王听到,欲要动怒,终于忍住,“下去。”
38。 机缘
相思难,不思更难。
话说灵眉、周奉、云来三人,各有各的痛,各有各的怅。盖情之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