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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难以选择,所以年羹尧总在下意识地逃避,就想着奠定大业后再作打算,天不从人愿啊。当他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时,就在想着吴三桂,吴三桂病死前,怕也跟他一样,满心不甘吧。
他这一死,还要留着大燕国,两个儿子必定兵戈相向,年富有军队撑腰,年斌有左未生和文官撑腰,不杀得血流成河绝难罢手,事情真发展到这步,他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所以,与其让儿子骨肉相残,不如把这大燕交托给圣道皇帝,听说雍正乾隆甚至恂亲王等满人在英华都被圣道好好养着,两个儿子,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部下,也该能有活路。
恍惚中,就听年富道:“父皇不必说这等丧气话,大燕还等着父皇治理,百万汉人还盼着父皇在大英之外,另开一条生路……”
年羹尧发急,咳嗽不定,年富赶紧再道:“若是真有那一日,父皇放心,我等当尊父皇之令,有违者……”
年富铿锵拔刀,插入地面,斩钉截铁地道:“天诛地灭”年羹尧放心了,闭眼时,桩桩旧事在心中闪过,少年意气风发,金榜题名,攀上四阿哥之路,而立之年就封疆一省。圣道崛起,朽臣纷露丑相,只有他让圣道觉出棘手。而到四阿哥引心腹,图谋嫡位时,他的野心也终于一飞冲天,开始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周旋,圣道甚至还成了他晋位的堤外狂澜。
就因与圣道这种介于敌友之间的模糊关系,当四阿哥夺嫡成雍正后,他依旧屹立不倒,还成雍正安定西北,遮护大清的长城。
整个大清,也就茹喜妖婆识透了他的来面目,看出了他不愿居于人下的野心,如今看来,这妖婆跟他就是一路人。妹妹年妃故去后,他还差点被茹喜妖婆整垮,还是靠着圣道侵吞江南之势,才勉强立住了脚。
雍正倒下后,他终于虎入深林了,在圣道和茹喜的夹磨之间来回得利,转至宁古塔,打下了一片基业。
眼见英华北伐,圣道即将圆功时,他也迎来了人生最辉煌的一刻,皇帝冠冕上身,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下都已尽入他的眼中,他终于踏入了只容区区数人挥斥方遒的天下棋局中。
可惜啊,他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过河,没能拿到盛京,只在这棋局上走了一遭,便被老天爷赶了出来。
刹那转念,年羹尧心中淌过深深的感触,这辈子,他也值了。
可接着另一个念头又如山一般压下来,那是一个疑问。
他能出江南,是圣道给的机会,他能靠着海参威,在宁古塔立足,吸聚百万汉人成业。也是圣道划出的路,圣道当年要他早早称帝,他却没有答应,就想着在这天下大变时。能得他自己的利,可结果呢?
难道就因拂逆了圣道的意思,才怎么也打不垮满人,拿不到盛京,连自己也因无情地催压**而耗尽了命数?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骤然笼罩年羹尧的心神,他猛然惊醒,他哪里是踏入了什么棋局呢?从头到尾。他不都是一枚棋子,圣道手中的棋子么?当他这棋子要走自己的步子时,就被扫出了棋局,与其说是老天爷绝他的大业,不如说是执掌他这颗棋子的棋手,圣道皇帝,轻轻一松手,他就坠入了深渊。圣道……李肆……不甘狂涌而起。却又很快消退,那正是第一个念头的余波,即便是棋子。这辈子,也够了。
若说这辈子最大的悔,那就是没能亲见他一面吧。
心语渐渐低沉,年羹尧的意识陷入无尽深渊。
五月十九日,铁背山下,哀乐飘荡,人人缟素,一代雄臣,在南北相决,满汉相争的大势中另开一局的大燕皇帝年羹尧病亡。以旗人之身反出满清。在辽东吸聚百万汉人,企图外于英华而裂华夏,功罪后世争论纷纭。但就其个人经历而言,倒不愧他临终之念,这辈子,值了。
灵堂中。一身丧服的年富对部下道:“谁愿去见圣道皇帝?”
部下们大惊,难道二皇子真要照先帝的吩咐办?
年富眼中闪着摄人的光芒:“父皇是要我们把大燕交托给圣道,而如今的大燕,连君王都没有,还能叫大燕吗?”
部下们若有所悟,机灵之人振臂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二皇子接位”
不多时,山呼万岁的声潮回荡在铁背山下。五月二十日,燕军东退,萨尔浒城中,高晋和哈达哈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不容易啊,他们真没想过能挡住燕军。可没想到,南面阿桂击败年斌的六万朝鲜兵,这里年羹尧竟然也病亡了,年富接位,自是要带着军队回老巢去安内,原如泰山一般压向满人最后容身之地的伪燕之势,就这么消解了。
五月二十二日,盛京城,辽东经略府,接报年羹尧病亡,年富退兵的消息,鄂尔泰瘫在椅子上,先是大哭,再是大笑:“满人不当绝”
部下们蜂拥而进,恭贺鄂尔泰成就满州砥柱之业,武卫军中军都统兆惠更豪迈地道:“伪燕已不足忖,如今我满人振奋,就该趁勇而进,驱走海城方向的南蛮红衣”
刚刚热烈的气氛骤然转冷,鄂尔泰幽幽一叹:“正是圣道聚鼎之时,不要轻举妄动,徒招祸患。”
众人纷纷点头,眼下英华军民两面之势并进,正步步推进,此时圣道眼中只有北京城,既然海城方向的红衣还没动静,就不要平白招惹。
兆惠不甘地低头称是,心中却道,还指望太后带着满人奴颜婢膝,求来族存么?
塘沽,张应招来冯一定,见张应容光焕发,冯一定大喜道:“是那道命令么?”
张应点头,递出一封军令:“陛下谕令,第五军,直指北京城”
宣化,北伐第三军都统制召集众将,朗声道:“谢帅有令,陛下已颁谕,各路直取北京城”
将领们齐声欢呼,顾世宁再道:“谢帅交代,此战相机而定,不必再视操典教条……”
众人一愣,顾世宁压低声音道:“谁落在它军之后,谢帅就要治谁”
保定,李肆一身戎装,意气风发地道:“第一军,跟朕一同进京城”
身后响起三娘的声音:“急着跑什么?有胆子收,没胆子吃?把人家晾在一边,就以我们姐妹不嚼你舌头?”
李肆脸上一僵,不迭挥手把部下赶走,嘴里却道:“正是北伐大业功成之日,岂是谈这些个俗事之时?”
三娘噗哧一笑,自背后环住李肆的腰,呢喃道:“只要带我去,就饶了你这一遭……”
时光蚀刻已深的容颜上浮起悠悠追思,昔日红雷女侠,醒狮仙子的气息悄然罩上,此时的三娘,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她就绷着一张俏脸,逼问李肆:“什么时候才能赶跑鞑子,平定天下,还华夏朗朗乾坤?”
李肆握住三娘的手,深沉地道:“带,当然要带你,这一日少了你怎么行?”
五月末,红衣蓝衣,各路招展,自各个方向劈入北直隶腹地,挡在这些箭头面前的,是正沸腾着的团结拳,是心如死灰,正待最后一搏的道统卫士,是怀着决死之心,要展现满人求生之指的满州好汉,是千千万万渴盼步入新世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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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伟业将成,谁担百万命()
英华在圣道二十四年三月起兵北伐,就军事而言,北伐是仓促而。 但三个月不到,就已尽吞山东、河南、山西,同时内属蒙古诸部也纷纷请降。相对大明伐元,这进度足以用风驰电掣形容。
元至正二十七年1467年十月,朱元璋委徐达征虏大将军,常遇春副帅,统兵二十五万,河南山东两个方向北上伐元,一路势如破竹,花了四个多月尽复山东河南。之后再入河北,到洪武元年七月兵临大都,元顺帝北逃,总计费时约九个月。
复河北时,山西和陕甘还未入大明版图,直到洪武二年十二月,明军击败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的西北军势,才算完成北伐大业,总计费时两年有余。
英华北伐之势,在后人评述中以“赤潮荡泽”一类词汇形容,之所以这般犀利难挡,不仅在于满清已无死抗之心,还在于英华早早安定西北乃至北疆,河北之地已处于四面合围,只余辽西走廊的境地。
与此同时,人心荡动之深,也非旧世所及,军事在英华北伐中已不占绝对力量。即便加上中途急调来的师营,英华北伐大军也只有十四个红衣师,两个蓝衣师,总数十二万,算上漠北两万蒙古骑兵,还未达到总帅部事前预计的兵力预估,跟在正规军后的十万义勇几乎没承担什么作战任务。
六月九日,第一军的禁卫第六师抵达黄村,第三军的禁卫十七师抵达宛平,第五军的伏波军左师抵达通州,第四军的九十骑兵师游骑营也过了八达岭,此时出自羽林、龙骧两军的四个百字头精锐红衣师才刚从陕西入河南,自南洋调回的原虎贲军一师才在登州上陆,自南洋调回的原鹰扬军一师,还坐着海船刚过台湾。
这六个精锐百字头师是北伐的总预备队。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大用场了,皇帝最初调遣他们,不仅是循战略正途握着充足兵力,也存了一丝让这些老部队分沾北伐荣光的私心。
而当日在北京百多里外的涿州。北伐行营里,几个人的出现就是纯纯的私心了。
“孟加拉已经尽吞入国,有宋总督和西洋公司在,天竺事务暂时没什么问题,臣此来是求陛下指点天竺乃至波斯的下一步方略。”
西洋大都护贾昊一正经地道,在他身后还有胡汉山和鲁汉陕两位海军都督,见皇帝斜眼瞥到他们。都咧嘴露牙,展示着无辜笑容。
“哈萨克中玉兹、土尔扈特人已经归顺,再加上乌恩齐人,我们在西域已是全面进击之势,有方堂恒照应,没什么乱子,我……我是回来向陛下述职的嘛。”
西域大都护吴崖贼贼笑着,身后还立着罗堂远、王堂合等一帮西域大员。一个个你推我挤,生怕被李肆第一个瞅见。
“我?臣不是要在北洋调海军事务么?什么要跑到北京城下?这……这陛下到哪,总帅部就到哪。臣在这请印不是很方便么?”
海军大佬,已过六旬的萧胜拈着花白胡子,眯眼作严肃状。
李肆无语,再看看明显心中有鬼,不敢抬头对视的唐努乌梁海大都护张汉皖和北庭都护玉汉翼,心说你们这帮家伙,欺君慢上,该推出辕门,砍头一百遍
西域、唐努乌梁海、北庭、西洋南洋,周边局势都相对稳定。即便不稳定,如西域,那也是被英华握着主动权翻搅起来的,军政主官暂离几个月也没什么大碍。这帮家伙以“休假”、“述职”等各种理奏请回内地,他也允了。
可没料到这些人一日千里,都掐在复北京城的关口赶了回来。而且还不约而同在这一日聚到他身边,明显是搞法不责众。
看着这帮都已不惑的家伙,萧胜更是半头白发,可投向他的目光却如三十年前那般清澈,更含着即将功业圆满的期待时,李肆心中那点嘀咕也瞬间消散,这是该他们得的,不仅是他们,不管是身负要职,难以脱身的部下们,还是那些已长眠于大地的英烈们,都有权分享这桩荣光。
“北伐复土,华夏一统,这荣光非朕能独受的,也非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