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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动再动就开枪了”
大批灰衣义勇涌出,将这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曹事,有聚盛社的人”
义勇从人群中拎出几个短打汉子,一身江湖味道,赶紧作了报告。自义勇中分出一个红袍年轻官员,皱眉冷笑:“聚盛社……做的好生意卖人头卖得昼夜不息啊,带去班房严加审讯”
再见那上百褴褛如花子般的百姓,江苏兵备道巡边曹事曹沾脸上浮起浓浓不忍,挥袖道:“这些人,先送到看管所去,待查明来历后再作定夺。”
目送义勇押走这大队偷渡客,曹沾眺望淮河北岸,唏嘘地道:“南北相离,何时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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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三合会在祸害着谁()
眼下南北相安,按照《北京条约》所定,满清在国境线百里内不得驻军,实际上满清在百里外也无力经营淮河防线,仅在徐州架了个空壳子都统衙门,提领淮北绿营。
因此英华撤销了原本设置于国境线的防御使,将边境巡防之事移交给各省兵备道所属的巡边义勇,由枢密院直管。曹沾是江苏五个巡边曹事之一,直属江苏兵备道边防司。
巡边曹事最主要的工作是管理边防哨所,警戒北面异动。可曹沾成天却忙着稽捕走私客和偷渡客,打击组织偷渡的人口贩子集团还成了他的主业。聚盛社就是这么一个人口贩子组织,几乎包揽了江苏这一段国境的人口贩卖生意,背后的靠山非同寻常,可不管是江苏兵备道还是江苏总警署都没有查到。
原本两国间没有所谓的“偷渡客”,但凡北人来投,英华总是想方设法安排生计,毕竟是华夏同胞,这道义不能丢。可随着时间推移,英华渐渐发现,越来越多的南投北人被人口贩子控制,并不接受英华政府的安排,而是销声匿迹,转到不知名的买家手中。这种脱离政府掌控的偷渡行为,就成了英华大力打击的对象。
国中有舆论抨击,说之前北人来投,政府不是转给殖民事务署发配海外,就是转给工部当劳工,还有天地会、军情司乃至南北事务署等衙门挑挑拣拣,充作他们的办事人员,英华政府就是最大的人口贩子。现在北面跟英华民间直接生意来往,抢了政府的生意,自然成了打击对象,还阻绝了北人南投的通途。
这话从经济层面上看似乎有一定道理,可从道义层面看就完全不沾边了。北人南投,政府若是肆意压榨剥削,对以三正《正气》、《正道》、《正统》为舞台的仁党。以及汪瞎子领衔的墨党来说,那是弹劾官僚的绝好把柄。因此置于政府管治下的南投北人,老弱病残都有照应,不管是去海外。还是在国内做工,都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而南北民间暗地里的人口买卖,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丢给黑作坊作黑工,或者是前朝“扬州瘦马”一类事的翻版变形,充斥着血腥压榨之事。
曹沾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自豪感,每抓到一个聚盛社的成员就多一分满足感。他本质上还是恪守仁义道德的生。血淋淋的沙场征战终究不适合他,而国境线上的这种战斗让他既觉有一丝战场的热血,又有救人出水火的功德。
“曹事,抓到了一条大鱼”
当部下报告说拿获的聚盛社成员里有要人时,曹沾更兴奋了。
“连夜拷问,撬出他们的靠山,还有在南面的联络人”
曹沾一声令下,很快就从那要人身上挖到了东西。聚盛社背后是北面一个叫什么“三合会”的帮会。帮会老大颇为神秘,即便是这要人也未接触过。这消息只是间接有用,相比之下。此人的来意更有价值。他是来南面跟谁谁对账,不敢在正常通关途径那留下痕迹,就跟着这一次生意一并入境。
“曹事,不通知边防司和警署么?”
曹沾亲自带队,要去捉拿联络人,曹中部下出声提醒,这已是国中之事,边防虽也有立场插手,可终究还是在抢刑部的饭碗。
“此事还不知会牵连多广,不能先声张出去。”
曹沾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对此事的利害有所认识,聚盛社嚣张如斯,跟它关联的国中势力想必也有来头,走漏了风声可了不得。当然了,这么一桩功劳,他更不会轻易放手。
有聚盛社要人的配合。联络人很快就抓到了,当义勇从他身上搜到厚厚一叠账本,交给曹沾时,那联络人两眼死死盯住曹沾,冷笑道:“这生意可不是你这种官老爷有资格插手的,还想活命的话,就把这账本烧了,把我放了,这事当作没发生。”
曹沾手一挥,义勇扑上去把这犹自嘴硬的家伙一通猛揍,他本人则悠悠翻开账本,借着灯光,一条条帐目来往清晰入目,曹沾蹙眉思索,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夜色浓郁,东京灯火通明,南面数千里外,南京也不遑多让。东面灯火稀疏处,东莞县城郊外,一个人正抱着一团东西,循着宽阔的省道,踉踉跄跄朝一处村镇跑去。身后急促脚步跟着,偶尔还响起呵斥恐吓之声。
镇子依着省道而立,道旁还竖起了路灯,昏暗灯光将此人身影映了出来,穿着粗布工装,背上还如满清兵丁那般绣了“华丝”两字。他进了镇子,惶急地扫视着四周,见到一处屋舍外的半人高圆桶,顿时一喜。
“站住***,真不想活命了”
“开枪管不得这么多了,不能让他把东西递出去”
后面追上来的人本还不敢直接冲进镇子,可见他的去处,也急得跳了脚。
蓬蓬枪响,沉寂的夜幕顿时被打碎,前方那人身影一晃,再走了两步,便仆倒在地。后面这三五人提着枪冲入镇子,就朝那人奔去。
枪声余音还飘着,镇子却从沉睡中猛然惊醒,汪汪狗吠声不断,一栋栋屋子的灯光亮了起来,脚步声连绵不绝,“抓贼”的呼号响彻夜空。
“干这是座老兵镇子那家伙真会找地方”
“快走慢了就跑不掉了,那些老兵杀人不眨眼,更不讲什么情面。”
“可那东西……”
“你不要命了就去夺”
追兵还嚷嚷着,令人心悸的铜哨声响起,就如红衣在战场上调度军阵一般,惊得这几人肝胆皆裂,再顾不得争执,掉头就跑。如他们所说,这座小镇就是军镇,是国中为安置老兵,专门在国道沿线建起来的。退役老兵们除了口粮田,还能傍着国道作生意,小镇编组的义勇更是巡察道路安全的骨干。在这里杀人劫货。得有通天的胆子和能耐。
“这可是圣道二十二年啊,哪里来的贼匪……”
“那人还活着吗?揣着什么宝贝?”
“看他的去处,好像是去驿筒,或者是找王驿正?”
镇上的年轻人去追那些人了。扛着火枪的老头们聚在一起议论着,瞧那些火枪的样式都已古老,大多是圣道四年式,甚至还有更早的永历式。
“找我?”
一个五十来岁的精壮老者分开人群,将躺在地上那人翻过来,接着扭头呼喝:“这人还活着赶紧找大夫来嗯?”
那人拼着余力,一把抓住了该是驿正的老者。嘴里吐着血沫,艰辛地道:“这东西……递出去……”
一个薄薄的包裹,包袱皮已染上了血,里面不知道装的是还是帐本。那人将包裹举到一半,手臂骤然垂落,眼中瞳光也散了。
“这是……递给东院院事汪士慎?”
拿起那包裹,驿正在灯光下努力分辨着上面的递单文字,念出这一句后。脸色也变了。
“这人不是官府的探子,就是哪家报纸的暗牙,用的铅笔可是好货色。市面上都买不到的。”
大夫过来了,可只来得及验尸,从死者怀里找出两支铅笔,顿时有了定论。
“驿正,不定是桩天大的麻烦,咱们报官就得了,这包裹也交上去……”
小镇的主薄也来了,隐隐觉得这事沾染不得。
那王驿正沉默片刻,然后摇头:“虽还不知他的来历,可他已用性命尽了天职。我管的是递送信物。我也得尽天职,他把这东西托给我,我就得送到地头。”
主薄讷讷道:“这、这包裹还没贴驿票呢……”
王驿正举起包裹,上面的血迹猩红刺目:“这还不够么?”
圣道二十二年,举国上下,忧心国事的人正盯着西域战事。安享太平的沉于酒色,盛世之中,一股暗流正渐渐汹涌而起,即将破冰。
“这帐本所涉面太广,又只是旁证,扳不倒人的。梦阮,你要在这事上大做文章,怕会引火烧身。此事毕竟是刑部管辖,你已逾界了。”
江苏兵备道边防司署衙里,边防司主事,曹沾的直属上司这么劝着曹沾。
“愚兄以为,你要么循正途将此案移交给江苏总警署,要么递给都察院,或者是禁卫署,我可以附签。”
三日前,曹沾从那联系人手里缴来了非常烫手的账本,为此他找上司商量。上司给出的建议很中允,可曹沾却不满意。这案子绝不能丢给总警署,一省警署可不是账本所涉那帮势力的对手,丢给他们,这案子怕立马就会销声匿迹。给都察院的话,这事更多涉及的是工商,都察院只能间接使力,发挥不出这证据的价值。而禁卫署……估计会过度发挥,还不知要波及多少无辜,而且功劳还落不到他曹沾身上。
“职下考虑考虑……”
曹沾没直接答复,主事也没强逼,英华上下属官员也只是相制,各有一摊职事,主事要强逼,曹沾也有立场拒绝。不过话又说回来,曹沾是觉得上司怕更多是想置身事外。
主事转开了话题:“不过你查到聚盛社的靠山是三合会,这功劳不小,我在枢密院里任职时也听说过这三合会,枢密院的探子该知三合会的底细。”
曹沾心中一动,主事是在暗示他通过私人渠道借力枢密院,他想的却是另一条私人渠道:表妹李香玉。李香玉所在的英华讼师会,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什么人物都有,什么关系都能摸到。非但如此,李香玉可是明法科女状元,深谙律法,可以听听她对这一案的建议。
由公及私,曹沾却又份外纠结,他其实很不愿见到这位原本还跟他有婚约的表妹……
“罢了,这是公事,香玉该也不会在私事上相缠。”
这纠结被灼热的账本焚化,曹沾定下心计,决定去金陵一趟。
曹沾此行当然会扑空,只能转到东京,李香玉被皇帝抓走了,临时充任肆草堂文。
“咱们君臣一心,把这桩案子办好了”
照着南京无涯宫所建,一模一样的肆草堂里,李肆和李香玉摩拳擦掌。一副大干一场的兴奋劲头。
李肆是闲得磨皮擦痒,李香玉是不甘大观园之挫,君臣二人要在“南北联手,逼良为娼”这事上深挖大干。
前两日的准备工作也显示。南北之间的确隐隐藏着一股势力,赶着贩卖人口的勾当。李肆调来禁卫署对江南各风月场所的粗略报告,其中一个频繁出现的名词引起了李肆的注意,那就是“仁善坊”。
这个仁善坊在北面物色身具才艺之人,再替南面的演艺行业牵线搭桥,那个什么小燕子格格就是由仁善坊中介,被四方舞社相中的。
因为这事走的是南北官方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