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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到苏州府的马尔赛在李卫面前赌咒发誓,认定是南蛮所为,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绝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同时他清楚,松江知府也没那个胆子,拖着数万民人一同上路的事,那个迂腐生可干不出来。
当“松江惨案”的报告送到李肆案头时,南北两面的舆论争执也传入李肆耳中。
“如果是年羹尧在松江,我觉得他干得出这事,可马尔赛,还有那个在松江还小有名声的知府,想不出他们这么干的理由。这事我觉得……是老天爷干的,准确说,是老天爷借清兵的手干的。”
李肆很快有了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满清官府在火『『yào』』保管上出问题不是一次两次。早前满清军队还没完全火器化,对火『『yào』』保管不是很重视,就在城中设火『『yào』』局存放。而现在南北战事已基本进入近代化,满清在技术和制度方面虽比英华差得太远,火『『yào』』用量却是骤然倍增,也开始细分炮『『yào』』和枪『『yào』』,可保管还是照着旧制度办。
松江府城是马尔赛松江大营的核心,自然存放了大量火『『yào』』,即便是黑火『『yào』』,数目如此大,炸起来也非同小可。在李肆前世,满清后期,因为火『『yào』』局设在城中而造成的事故比比皆是。从咸丰到光绪,湖南长沙、湖北武昌、广东佛山等地发生的火『『yào』』爆炸事故,每起死难者都是数千人,甚至在安徽太平府的一次事故中,府衙被『『dàng』』平,知府被压死。
首辅李朱绶道“有这一事,南北和议,该是好办得多了。”
这到底是老天爷帮忙,还是拖后『『tuǐ』』呢,李肆苦笑。从表面上看,“松江惨案”带来了不少好处,首先就是李朱绶所说的,和议的时机已成熟了。经此一案,不仅清廷再无胆量在江南跟英华大动刀兵,江南民人也是“闻英丧胆”。范晋在报告里就提到,如果此时能有四五万大军在龙『『mén』』,收江浙易如反掌。野战打不过,守城要遭“灭城巨炮”轰击,江南官民都再没多少反抗之心。
其次是经这一案,能安抚住国中『『jī』』进派的人心。打奉贤县时就遭遇『『jī』』烈反抗,现在松江府还『『nòng』』出上万民人死难,真要攻占江南,会死多少人?繁华江南会凋零到何等地步?这些顾虑,再热血的人也不得不多想想。
但这一案的恶劣影响再明显不过,这事虽不是自己干的,可偏见难以澄清,江南民人对英华的感受,正急剧向仇恨方向倾斜。未来要融江南于英华国中,要消解这些人心,还不知要『『huā』』多少力气。
“时势浩浩汤汤,逆之者化为齑粉,陛下虽有仁心,却不可能救得每一个人。陛下伸了手,英华伸了手,不管是江南,还是其他地方的人,自己不伸手,汇进这般时势,依旧眷顾着自己的囚笼,这般责任,难道该陛下背负,难道该我英华背负?”
见李肆神『『sè』』恍惚,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薛雪如此开解着。
李肆释然地一笑,的确,现在他得先为治下这三千万国人着想。英华跟江南,即便说不上内外有别,也算是亲疏有别,此时是没办法对江南一视同仁来看。
朝身边伺立的新任通政使陈万策点头,李肆道“那么,咱们来议定南北合约吧。”
置政厅外,一个绰约身影立在『『mén』』口,侧耳凝神,竟像是在偷听,六车惊惶不定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娘娘……”
六车的小心肝快跳出了嗓子,低低唤着。贵妃娘娘偷听置政厅国务决策,皇帝怕是不太会为难贵妃娘娘,可自己不过是个小文,这帮凶之罪怎么也难逃了。
偷听的正是贵妃严三娘,嫌六车呱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到“南北合约”四字时,绝丽面容顿时罩上了一层『『yīn』』霾。
“浙江、江苏、安徽、江西四省自由通商……”
“龙『『mén』』为英华之地,东括奉贤,北到黄浦江,西到金山卫,定海……不谈,那已是英华之地。”
“江浙沿海,海务均有英华负责,英华可容商船和官船来往,清廷水师不得入海。四省江河,英华水师也将自由通行,任何阻碍将视为毁约。”
“英华不扰清廷在江南的治务,但所有涉及英华的商民纠纷,英华人均由英华处置,清廷不得过问。”
这一条条听下来,严三娘秀眉一分分挑起,一边六车也听得月牙眉飘飞,这……这是合约?怎么越听越像是自家准备一步步吞吃江南,而满清则要在这段时间来安定江南,不起『『luàn』』子?
这样的合约,城下之盟都不足以形容,甚至比降都还要过分,鞑子朝廷会接受?
严三娘忽然低声嘀咕道“绕来绕去,就是当初让海军去江南的用意呢,可为什么非要称作议和呢?这不是平白让人误会么?”
置政厅里,刘兴纯也正道“这些条件……雍正怕是不可能接受吧……”
薛雪笑道“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
陈万策也道“咱们是跟雍正‘议和’,只要这个大名义在,他能拿来安抚住下面的人,细节对他都无所谓。所以啊,为了吞吃江南的里子,咱们让些面子给他,也是必要的。”
李肆的语气显得格外坚定“细节一条也不能让,除了地域,开出四省的范围,就是留出来的还价余地,我们的底线是江浙两省。”
李朱绶道“依臣的理解,咱们要的,就是江浙两省,我们英华与清廷共主。清廷管治安捕盗,继续收他们的田亩钱粮,我们就管工商,以工商融江南,把清廷在江南的根子一步步挖掉。”
李肆再道“这是我们在广东起事的老套路,但跟广东不同,以前我们是伏在幕后的黑道,现在则是从明面下手。”
议论转入细节,这边六车低低道“娘娘,鞑子又不是傻子,会接受这等合约?”
严三娘嘴角微翘,摇头道“正因为不是傻子,所以才要接受。你想想啊,你的邻居想占你家。他武艺高强,能一掌拍死你。但他爱的就是你家的陈设,不愿在屋子里大动干戈,毁了屋子,所以跟你来谈,说想让你的厨房两家共用。你明明知道,他先占了厨房,之后又要占其他地方,可你真愿跟他舍命相搏吗?”
六车大眼睛眨了一阵,弱弱道“只要我还能用厨房,怎么也不愿跟他拼命……”
接着她连连摇头“咱们又不是强盗咱们是收回自家的屋子”
嘴上这么说,六车心里却是明白了。
但她还是觉得皇帝和大臣们提的合约着实荒谬,“可……我觉得这些条件简直就是在『『chōu』』那雍正的耳刮子,打死他也不会同意的。”
严三娘再道“严格说,这不算是条件,而是要那雍正皇帝承认这些事。通工商、封海、占地,这桩桩事,咱们不都已办了吗?”
直起了身子,严三娘吐出口长气,神『『sè』』释然地道“这下我该是放心了,就知道他当不成昏君的。”
六车不平地道“官家怎么可能是昏君……”
想到之前李肆训斥她的事,再加了一句“管别人家事的时候,还真是个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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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五年之约()
第六百二十二章五年之约
紫禁城养心殿,雍正的咆哮几乎快轰塌了屋顶。 4∴⑧0㈥5
“朕要应下任何一桩,朕就是这大清的第一昏君”
案上摆着一份摊开的信,密密麻麻数千字,正是南蛮发给朝廷的南北和约。
雍正咆哮,群臣木然。
江南战事,消息无比『『hún』』杂,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大家都看不太明白。可南蛮用顺风快递,直接将这么一封和议『『jiāo』』到京城通政司衙『『mén』』,诸多传言也终于得到证实。
马尔赛在江南败了,被区区几千南蛮兵打得丢盔卸甲,南蛮毁了松江城,屠戮数万民人,当年大清攻打江南的形势再度上演,只不过大清成了即将溃决的守方。
现在南蛮压上一封和议,内里所提的桩桩细节,都如一把把刀子,割得朝臣们心头吱吱作响,血水长流。这是和议?这是要迫自家献降甚至比降还要过分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还不如跟南蛮拼了虽知道必定会输,可战败而失江南,总比这么粘粘乎乎的容南蛮跟自己在江南共主要强,至少守住了面子。
热血瞬间上头,几乎也在瞬间消退,再输了,怕不止是丢掉江南吧……
所以朝臣们都木然了,如此抉择,不是他们能随意定夺的,甚至都不能开口。关系到大清国本,开口就决定了屁股坐在哪一边,在皇上没亮出屁股前,这可是莫大的赌博。
“富宁安你去关外,去『『méng』』古广召新满洲和『『méng』』古各部”
“崇安提点西山大营火器军,筹办大军南下之事”
“杜叶礼任銮仪使朕要……”
雍正的声音斩钉截铁,震得朝臣们天晕地转。
“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吐出来,杀伤力太大,就连雍正身边的总管太监王以诚都软了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
御驾亲征……先皇康熙是怎么死的?还要亲征?大清的江山,真要再系于一战?
沉寂了片刻,殿上爆发出一片哭号。
“皇上去不得”
“不能亲征”
“打不得,不能再打了”
一帮宗室王公,包括满臣们可受不住了,扑在地上叩头呼喊着。
江南的确是大清命脉,可大清的根子,就是满『『méng』』,就是满人啊。现在不仅要动大清在理论上唯一能跟南蛮一战的西山火器军,还要动新满洲各部,加上『『méng』』古诸部,没见过这般败家业的。即便是先皇康熙,也不敢如此行险。
看着众人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雍正嘴里还喊着“朕意已决休要多言”,嘴角却『『lù』』出一丝释然的轻松。
这封和议,他早已经看到了,而且不止一份。李肆通过茹喜传来了一份,通过李煦传来了一份。南蛮江南行营总管也给了李卫一份,李卫传了上来。15现在这一份,是他按李肆的建议,护送南蛮的顺风快递,以民间方式递到北京,让整个朝堂都能知道这封和议。
雍正怎么可能还想打?江南那地方,江河密布,又靠海,拿什么跟南蛮打?早前他对马尔赛去江南还有一分期待,想看看这几年过去了,南北两面在军事上的差距是不是变小了。可很遗憾,从李卫报上来的战地实情来看,双方的差距还更大了。
五千不到的南蛮兵,在龙『『mén』』附近来回打,还打到了松江,不管是江南绿营,江南民军,还是田文镜支援过去的江西兵,都没把这支南蛮兵磨钝。据说奉贤之战是他们最吃力的一战,『『huā』』了两天才攻下,死伤二三百人,为此《江南报》都在哀悼,说是血战。
这就是血战的话,大清的官兵去剿乡村散匪也能叫血战……
马尔赛在江南的尝试,本就在雍正的意料之中,这份和约送来,事情又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