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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苏州,春暖花开,李煦在自家后园晒着太阳,和蔼地向前来请安的子孙点头。
尽管康熙已去,他们江南三织造原本的耳目之用已经没了,但靠着对江南丝织业官私两面的把持雍正又忙着稳自己的位置,对三织造都没怎么动。
有英华源源不断的订单越来越精良的织机,这几年他们三织造的日子越来越滋润,大头之利更是握在了他李煦的手中,回想十来年前,因为几十万两亏空而焦头烂额,甚至作好了家破人亡准备的苦难日子,李煦就慨叹不已。几十万两算啥,现在他在江南票行就囤着那个数目,那是备着万一的。
“香玉啊,在曹府过得如何?”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向他盈盈拜倒,脆声唤着“爷爷。”正是他的孙女李香玉。
“姐姐们都不怎么理会我,沾哥哥也老是看,那里花草也好艳,反正…,不好玩。“
香玉小嗓门细细嫩嫩的,纤纤秀眉还随着那樱桃小口一司挑着,将心头的不爽显露无遗。
“曹家就一个字:闷接香玉回来时,老夫人还问,是不是让香玉跟沾哥儿定了,老爷子您看…,”
香玉的娘小意地请示着,老夫人就是李煦的妹妹,曹寅的妻子李氏。曹寅病亡后,曹寅之子曹隅接任江宁织造,但曹隅不久也病亡,李氏将曹寅四弟的儿子曹粗过继到门下,接了江宁织造。曹惭的儿子曹沾今年七岁,香玉六岁,李氏自是想将两人再撮合为一对,让曹李两家的香火之情续下去。
李煦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不急…再等两年吧。”
扶了曹家这几年,李煦已是看了出来,曹家怎么也再起不来了。如今他们江南三织造之所以还能稳着,不过是雍正皇帝还没腾出手来,或者是投鼠忌器。再过两年,还不知形势会怎么变,李煦可不希望继续跟曹家绑得那么紧。
从这话里隐约出了什么,李煦的儿媳妇不再多问,牵着香玉行了万福退下。
“多盯盯南面过来收货的人,这阵子李卫正折腾得紧,朝廷风声也急,可别让南面的人再搞出什么乱子。”
李煦对排在后面请示事务的掌柜这么说着,他跟南面的生意越作越大,有细作夹在里面,借他李煦的关系行事,他也心里有数。
但南面在江南仅仅只是刺探消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最近情况有此变化,那个一直蔫着的李卫开始动了起来,他不得不防上一手。
一座在江宁根本不起眼的宅院大门外,看着那乘被左拥右呼,侍从足有十数人的轿子,一个挽着大篮子,里面堆着风车等小玩物的妇人低声道:“还真是防得紧呢…”
身边担着草纸的货郎道:“周昆来明面上是帮江南票行在江宁招揽生意的分手,这个身份本也就是黑道上的,养着人护身才是正常。”
妇人正是四娘,而货郎则是黑猫三队的头目刘松定,加上天地会的大头目黄而,他们一行人混入跟李煦交接丝货的队伍,再来了江宁,杳探周昆来的动静。
如刘松定所说,周昆来扮演的就是放贷人,这本就是黑道角色,要查探起来相当困难,除非找到周昆来的下线,亮明身份,但这就要冒极大风险。万一周昆来的下线也已反水,或者是不信四娘等人的身份,不但这一趟任务要泡汤,不定还要自身难保。
因此四娘决定,先从外围看看周昆来的行事。
“看不出什么,不是找黄头目商量,让他从官府这边下手。”
几日看下来,没什么收获,刘松定也不愿再让四娘如此抛头露面,这么劝说着。行前三娘本只是交代他护卫四娘,四娘要做什么,他并不清楚。到了江宁才知此事,就让他心中格外忐忑,杳内鬼这种事太过凶险,他宁愿杳不出什么,也不想四娘出事。有具体要办的事情,他都是揽在自己身上,或者是推给黄而。
黄而是英德茫人,曾经还当过狱头,李肆立国后,攀着县衙苏文采的老关系,也穿过几日英华的官服。但他毕竟出自狱卒世家,官面上的事实在做不来,被天地会尚俊招揽过去,成了天地会门下的四大护法之一。之前一直在交趾和广南办事,隐隐成了安南黑道霸主。
尽管不是官面上的人物,黄而的身份也算是非同一般了,可在三娘面前,那就是只小鸡。回国休息时,被三娘拎了出来,要他陪同四娘来江南,他自不敢有一丝怨言,还鞍前马后,就指望照顾好四娘。
黄而的本事,即便在江南也能伸展。他熟悉班房牢狱那一套,能通过这帮人摸上官府。
四娘点头道:“让黄头目试试吧…”
她嘴里这么说着,眼却往南面六去,心头暗道,官家该是没出什么事吧,那刺客,到底显了形迹没有。到了这北面,就觉得呼吸都滞重了许多,感觉似乎有什么风暴正要卷起似的。
周昆来的轿子六了城中一处钱庄,直过廊道,进了后面一处院子才停下。
止住下人,周昆来柱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进院子。早前他跟甘凤池司潜入广州,意图刺杀李肆,却被火枪击碎了膝盖骨,落下了这残疾。就这一点而言,他能为天地会办事,天地会也能用他,双方都克服了不小的心理障碍。
院子里好几人细细搜了周昆来的身,才放他进了厢房,里面只有一人,身材高大,背对着他,正抱着胳膊发呆。听得脚步声,转头一望,周昆来面目猛然一紧。
“李…,制…,制台?”
此人竟是两江总督李卫
周昆来额头冒汗地问:“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来了?”
李卫嘿嘿一笑:“什么风?当然是北面的寒风”
无视周昆来的震惊,李卫径直道:“我要整人找你来,就是帮我拿到那此人的小辫子。”
周昆来结结巴巴地道:“制台是江南第一人,要治谁,还用得着我这样的小人物么?”
李卫呸了一声,当周昆来这是讨价还价:“办了此事,自有你的好处我要整的是江苏巡抚石文道,还有江苏和安徽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江宁、扬州、苏州等府的知府。”
周昆来抽了口凉气,李卫疯了么,这是要将江南整个官场都掀了?
李卫拧着脸肉道:“替我找到他们养在外面的女人和兔爷,从这此人嘴里,撬到他们平日做的那此烂事,一一整理好了给我,事情越烂越好”
周昆来哭丧着脸道:“我明里放债,暗里刺探消息,这种事…,”
“别跟我来这套”李卫喝骂道:“你周昆来之前叛我,之后又假降,还差点掏了我的密折匣子,什么事你不敢干?把你手下那些人都用在这事上哄他们说这是南面的交代就好”
他一挥袖子,根本不容周昆来说话:“月底前,老子就要这此人滚蛋你不搞定这事,让老子踢不动他们,你可是南北两面都再无容身之地”
李卫急急而去,周昆来躬身相送,直腰时,已换了一脸沉凝之色。
“北面是要起什么风暴了么?”
浙江杭州海宁,初白奄外,一个老者正在湖畔垂钓,春日碧空清朗,湖面也平静如镜,可等老者一竿起空时,寒风骤起,乌云低压,湖面也翻腾起了波澜。
“春寒透重衣,竿影煞孤鱼…”
老者叹气起身,一边收拾渔具,一边还念叨着诗句,末了没忘把搁在地上的一本揣上,那封皮是三个字:维止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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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滴血的笔杆子()
第五百七十八章滴血的笔杆子
紫禁城,雍正的御轿正由北向南而行,*光明媚,可抬轿子的尚乘轿太监却觉得肩膀又冰又麻,随sh236;的郎卫心口也是寒意翻卷,轿上的雍正那一脸铁青,如乌云一般将他们尽数罩住。
“若没有始皇帝那般权柄,又怎能挽得天倾?万岁爷的大决心只在嘴里吗?”
之前在映华殿里,茹喜这句话,还在雍正脑子里搅着。
他本是一腔怒意去映华殿斥责茹喜的,年羹尧还在进京路上,左都御史蔡珽忽然跳出来弹劾年羹尧勾连南蛮,图谋反lu224;n。
这个蔡珽本是年羹尧举荐上来的人,曾任四川巡抚,但因利益之争,年羹尧bi死了蔡珽的亲信夔州知府程如丝,两人闹得水火不容。蔡珽再遭年羹尧弹劾,押进北京问罪。雍正宠信年羹尧,不愿让年羹尧面对更大压力,就把蔡珽开释,还升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自然也有告诫年羹尧之意。
蔡珽却误解了雍正的想法,以扳倒年羹尧为自己的政治使命,不断弹劾年羹尧,但因材料陈腐,对雍正没有太大触动。可没想到,蔡珽这次的弹劾份外有力,矛头直指曾是允禵幕僚,叛逃到了南蛮的陈万策,说年羹尧通过幕僚左未生,跟此人有不寻常的联系。
这份弹劾让雍正一下就想到了蔡珽的消息来源,此事涉及南北两面,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从蔡珽身上查下去,如雍正所料,线头竟然转到了茹喜身上。
是那李肆要整治年羹尧,还是那nv人自作主张?如果是前者,他更要保年羹尧,如果是后者……那nv人以为自己是谁?
雍正报着好好收拾一顿那nv人的心气去了映华殿,却被那nv人的一番话洗刷得垂头丧气。
“万岁爷的新政,田亩钱粮事是动汉人根基,兵马枪炮事是动满人根基,哪一桩都是亘古未有的大业,仅仅只是一般皇帝那等权柄,又怎么能推得下去?”
“人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苦而患悬殊。万岁爷要立权柄,就得从身边人立起。隆科多在朝堂不愿跟着万岁爷的一盘棋走,年羹尧在地方跋扈专权,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这两人不挪开,又怎么在一国推行新政?就靠李卫田文镜鄂尔泰几个孤臣吗?”
“南面?南面也正到一国转身的要紧关头,那李肆可没工夫北望,这是臣妾自己的意思”
雍正心神恍惚,出了映华殿,才清醒过来,循着茹喜的话深思下去。
一直到坤宁宫下轿,雍正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皇后乌喇那拉氏唤了好几声才醒转。
“皇上还在忧心国事么?”
乌喇那拉氏是康熙名臣费扬古的nv儿,生x236;ng温婉谨慎,雍正对她还是很有感情。之前她也在生病,刚刚好转,今日雍正是顺道过来看望。
“臣妾不敢妄言国政,可隆科多……舅舅之事,王公宗亲那边虽也念叨皇上对汉人太过宽信,竟容绿营组火器军,还驻防京郊,但他们对皇上处置舅舅倒没什么怨气。”
乌喇那拉氏以为雍正是在忧虑责罚隆科多的连锁反应,将自己所接触的满人言语道了出来。
“有空也跟他们的妻nv念叨念叨,朕为的是满人江山,些许风险总是要冒的,些许饵食也总是要给的,让他们且安心着。他们很快还会看到,朕是怎么调治汉人的。”
雍正心头顿时清灵,之前他本在忧虑,整治了隆科多和年羹尧,他还能有什么依靠,可皇后这话提醒了他,他背后还有满人,他是天下之主,更是满人之主。尽管为了新政,需要满人作一些让步,可就跟茹喜所说那般,只要整治汉人更为狠厉,满人这边,还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此时雍正对老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