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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李肆怎么敢?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子,那么大能耐,将自己当年被王,被官府打得烟消云散的梦变成了现实?他李肆怎么就敢不在朝廷面前低头,就跟他当年一样?
所以,李肆就是他李卫的仇人……
“李卫啊,今日之势,投鼠忌器,可不意味着咱们要放弃这个仇,既是私,更是公,咱们都记进心里去,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将这仇怨,算个清楚明白”
胤禛心里感动,丢开了身份,拍着李卫的肩膀。李卫曲下了身子,满脸热泪。只觉这辈子能遇上四阿哥,是他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船升帆启碇,将两颗破碎的心带走。靠着青浦码头的一艘大号快蛟船上,李肆原本以为会见到一张哀怨的面孔,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神色平和,甚至带着一分喜意的盘金铃。
“是想通了,愿意跟我回英德了吗?”
李肆满怀希翼地问。
盘金铃摇头,她确实是想通了,但那是另外一件事。
“金铃此生,身心都归于你……”
就在这船舱里,盘金铃跪下了,神色庄重,让李肆一时都忘了去扶起她。
“容金铃继续赎自己的罪,在洗净之前,不敢担下你的名分。”
她咚咚叩头,听得李肆直心痛,而眼前这景象,让他又想起了两年多以前,在凤田村的田心河边,她带着那帮过癞的麻风女,一起向他磕头谢恩的情形。
“若是有那一天,你不嫌弃,还请在身边留下一席之地,容金铃沾得一丝福分。”
盘金铃想必是想通了“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所以才显得这么恬静而又喜悦,就算再漫长,只要能努力做到,那就是希望。
这姑娘,过去担负了太多苦难吧,要重回常人的心态,享受女儿家该有的幸福,确实需要时间。
李肆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释然了,赶紧扶起她。娇躯入怀,心头又发痒了。昨夜的缠绵,还印在骨子里呢。
任由李肆的手在身上游走,盘金铃媚眼如丝,低低呢喃道:“金铃就在广州,就在你安排的随便哪个地方,一旦你需要,尽可……尽可……”
说到这,她的呼吸也再难把稳,李肆的手又到了不该到的地方,让她心神迷离,赶紧再说了一句,才让李肆停手,“还有妹妹们等着你。”
确实,不仅船上有安九秀,家里还有大小两个姑娘。
李肆叹气,也不再追问盘金铃的“那一天”到底有多远,这姑娘自有主见,他也不想强拧,以后温温化解就好。再三叮嘱之后,才与她别过。
“总要着盘姐姐回去,是为什么?”
安九秀很是不解,现在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英慈院应该也安全了吧。
“这一次她凑不上了,可总会有下一次的。”
李肆怪怪地笑着。
“伤还没好呢,就急着带人家回去,本还想再见爹爹一面的。”
安九秀撅着小嘴,手指尖挠着李肆的胸口,李肆和盘金铃的一夜,她隐隐约约知道了。不敢吃什么醋,却还是下意识地撒娇泛酸,果然是个标准的小女子。
李肆继续坏笑道:“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爹爹的。”
安九秀楞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捂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眼里却已满是泪水。
特制的大号飞蛟船下翻腾着浪花,帆也高高升起,片刻后,以其他江船望尘莫及的速度,朝着北方而去。
船行八个时辰,累瘫了快一哨的司卫,终于赶在午夜前回了英德李庄。事前没有通知,大家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先将安九秀安顿在自家院子里,再冲到了听涛楼上的青田公司账务总部。关蒄还在熬夜核对账目,就见一人咚咚上楼,径直将关蒄抱起,其他掌柜伙计大惊失色,关蒄却是咯咯笑着,回抱住了来人,这时候才看出是李肆。
把关蒄抱回院子,李肆又风风火火出了门,关蒄揉着眼睛,讶异地问安九秀,自家四哥哥是在玩什么?难不成要送什么意外的礼物?
“嗯,很意外的礼物。”
安九秀甜甜笑着,关蒄撅着小嘴,看了看她,小脸上最终还是泛起了笑容。这只媚狐狸,虽然感觉还有些不顺眼,但瞧在她为四哥哥差点送命的份上,以后不在她汤里放胡椒粉了。
接着关蒄的思绪就转到“礼物”上去了,难不成是四哥哥说过的什么……计算鸡?
“礼物?”
隔壁院子里,严三娘的拳头到了李肆鼻子尖前才收住,她刚睡下,李肆就冲进屋里,不是李肆先喊了一声,估计他鼻子已经开花。
“我才不稀罕什么礼物把我当猫一样的关在家里,这段时间的大事,我就只能干瞪眼看着再给什么礼物,我这气也消不了”
严三娘气鼓鼓地说着,李肆从身后揽住她的双肩,还在娇嗔不已。李肆差点被抓,接着就是青浦货站和佛冈观音山两场战斗,她全都置身事外,对李肆的怨恨之焰已经冲到了百会。
好说歹说,外加动手,终于才将脸红耳赤的严三娘劝到了自家院子,这时候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全是李肆通知过来的。
“是谈什么时候反么?”
田大由满不在乎地说着。
“商议如何应对广东官场的质问?”
段宏时一直在忧虑这个问题,胤禛那边有了交代,可广东本地的官员跟李肆之间,还没达成更具体的默契。他们现在对李肆是又怕又恨又爱,既想跟李肆洗清关系,又想继续在李肆这捞取好处。等钦差都走了,他们铁定会蜂拥而上,来找李肆讨个说。
“还是听听钢铁所的……”
关凤生还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以为是谈技术上的事,关田氏却是看出了端倪,一爪子把关凤生的册子拍开,眼眶里已是泪光盈盈。
关凤生、田大由、邬亚罗、林大树、何贵,段宏时、翼鸣老道,加上关田氏、刘婆子和田彭氏。都是最亲近的人,而且都是长辈。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
李肆开口了。
“我李肆,要在这世上更进一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严三娘、关蒄推到有伤还只能坐着的安九秀身边。
“诸位长辈,此刻请你们前来,是想让你们作个见证。”
众人都醒悟到了什么,田大由最先呵呵笑出了声。
李肆转身,对着关蒄半跪下来,倒不是特意用上前世那西方的姿势,而是关蒄现在还只到他下巴高度,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心意,透过双眼原原本本表露出来。
“关蒄,嫁给我吧……”
李肆这么说着,关蒄撅着小嘴,皱眉道:“这就是礼物啊?四哥哥骗人我不早就嫁给了你了么?”
后面关田氏笑骂了一声:“傻丫头现在可是正式迎你过门问你愿不愿意”
关蒄的深邃大眼睛顿时亮了,瘦瘦的下巴尖一个劲地点着。
接着是严三娘,此刻夫少女左脚踩右脚,正无措到了极点。李肆也豁出去了,干脆再半跪下来。
身后邬亚罗嘀咕道:“这是啥规矩?”
何贵低低嗤了一声:“四哥儿是什么人?不能自己兴规矩?”
没理会他们,李肆抓住严三娘正扭拧着的双手,严肃地问:“我现在等于是反了,你到底嫁不嫁我?”
即便是深夜,严三娘脸上的红晕都能看得清晰,她用着蚊呐般的低声说道:“你……你都没跟我爹提亲昵。”
李肆嘿嘿笑了:“我身上可有你爹同意的信哦,可是贾昊专门带回来的。”
严三娘哎呀一声掩面道:“要怎么的直接办了就好,爹爹肯了,我还能……还能说不吗?”
李肆哈哈笑了,严三娘羞得赶紧去抱住关蒄,不再搭理这个大半夜忽然出此疯行的家伙。
“那么……九秀,嫁给我吧。”
最后李肆低低对椅子里还裹着绷带的少女说道。
“妾身……早已许了夫君,何须多问……”
安九秀可不敢让李肆跪下,拼着伤将他拉着,满脸都是喜泪。
“诸位叔伯长辈……”
李肆转向众人。
“就准备操办喜事吧”
院子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看着三个正羞喜交加的少女,李肆满心充盈着感慨,三年了,古人云,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如今成了家,事业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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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雷雨前的和风()
“翻山越岭唉——脚有劲哦~脚有劲”
“细腿嫩娃来——莫断气哦~莫断气”
阳春三月即将过去,暖阳也快褪下那层和煦。 鸡冠山后山,两支队伍相距一两里,正在山峦之间急行军。一队人马像是春游一般,闲适无比,还有余力唱歌,调子里带着山野边民的味道。另一队人马却个个嘴歪眼斜,脚步踉跄,喘得有如打铁的风箱。
“盘石玉那混蛋早晚要撕了他那张烂嘴”
被那帮瑶家汉子这么一唱,孟松江真觉得自己快断气了。一边恼怒地咒骂着,一边回望自己的队伍,满肚子苦水都在翻腾。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居然摊上了一堆佛山兵?就像那歌里唱的一样,这些佛山兵个个号称一身夫,什么蔡家入云拳,什么李氏崩山掌,煞是精神。最早的体能训练看上去还像个样,可一拉出来武装越野,就全显了形。这才走了三十里路,一个个就快趴下了,看对面的瑶家兵,估计才刚刚热身完毕。
算了,落下就落下,这比试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孟松江无奈地下令休息。
一翼三百多号人按目聚拢,人人只觉即将出体的魂魄终于灌了回来。队伍里,蔡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也觉得快吃不消了。
“蔡正目,能不能求求孟翼长别跟盘翼长比了?他们可是一辈子爬惯了山的瑶民”
蔡飞的副目长梁庆叫着苦。
“瑶民?人家瑶民也会走队列,打枪比咱们还准咱们什么地方能胜过他们?拳脚?人家还会直刀呢。再不咬牙加把劲,你说咱们有什么脸面跟人家拿一样的银子,得一样的待遇?”
蔡飞使劲鼓舞着大家的心气。
“认了吧……咱们佛山翼,看来就是最差的。只是别差到李总司把咱们丢回佛山当巡丁,大家尽力就好,别总想着比过别人。”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目长认命地感叹着。
“我蔡飞来干这青田司卫,可不是给其他人当垫脚石的。怎么也不能戴上最差的帽子”
蔡飞可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和李肆打过一趟交道,还帮着李肆稳定下了佛山当地的武馆。之后他就在新立的佛山钢铁干着一份长工的活计。一月前,青田司卫到佛山来招人,蔡飞思虑良久,毅然丢开那份月钱四五两的工作,报名入了司卫,还签下了那份众人都称为“生死契”的十年合约。他不在乎这些,他只觉得,似乎有一个更为壮阔的舞台正等着他,那该是一个全新的未来。这个想,源自之前和李肆打过的交道,以及最近广东的一系列变乱,还有纷杂难明的种种传言。
“兄弟们其他的人我管不了,可咱们这一哨,都是我拉出来的,就算要丢脸,也不能丢到裤裆里大家鼓起劲来”
蔡飞打着气,这一哨十人也都振奋了起来。
鸡冠山的后山响着震天的号子,前山山谷的司卫营地里,哒啦得哒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