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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也没有答案。杰,女人是要听这三个字的。”
“你真麻烦。”程杰逗着她水晶雪白的脸庞:“若你不说,我也不晓得。小孩子!”
“杰,你虽然比我大许多,大了四年,但我不喜欢同年的男孩子,十七八岁的男生,没什么好聊的。”
“你喜欢我,因为我老?”程杰回忆过去的日子,这一年多的海员生涯:“我真的老了,吃喝玩闹,都没什么意思了。”
他还没告诉雪儿海员的辛劳,日晒雨淋,白天黑夜,永远是无际的水,一样的半弧形水平线,有时闷得发慌,上岸,他会找女人,但那些是无意义的女人,一阵沧桑的唏嘘。
“七时了,去吃晚饭了。”老张推门进来。刚好听见程杰说老了。
“你们十几二十岁的都嫌命长,阿杰你才二十一岁,老?那么我今年五十多,岂不是应该死掉几次了?”老张嚷着:“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老人家,跟着我这年轻小伙子来。”
“作死,来不及认老似的。”老张曲曲手臂,贲起过胖的上臂一点点肌肉:“我的老婆还说我年轻呢。”
老张带了他们去他常到的一家普通粤菜饭店,兴高采烈地:“真开心,又团圆了。阿杰,本不想再理你的,但这小姑娘,你走了,她几乎疯了。”
雪儿红着脸:“不许说,不许说!”
程杰一阵的难过,望着雪儿,握着她的手:“雪儿,我不知道会令到你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会这样。要不是老张看着我,也许真的会精神失常了。”雪儿感谢地望望老张。
“别谢了,快快吃完饭,你们谈心去。”老张急急地把饭菜往嘴里塞:“见到你们在一起便开心了。”
“要不是你,我们也见不着。”雪儿这一年多来,几乎把老张当做是亲人了。
老张望着程杰:“要不是雪儿把她的地址电话交给我,常常打电话来问,我老早忘掉你这小子啦。”
“张老板你真偏心。”程杰抗议。
“当然,你只会跑,雪儿一心一意地等,她又那么乖,你该打。”
“我在船上也不懒呢,看了很多书,英语说得好多了。”程杰说。
“阿杰,你本来就不笨,有机会便多进修,做海员不是长久的办法。”老张心里计算着,三年后,雪儿都大学毕业了,怎么嫁个只念到中三的海员呢?
“阿杰,有没有把薪金全部都花掉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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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在储钱,船上有吃有住,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上岸呢?”
“上岸也不怎么花,有时代人带点货,还有钱赚呢。”
“储够了钱念书去吧。”老张说。
“张老板,做海员也是因为有食有住,我又不是喜欢航海,储够钱便上岸。”
“你不喜欢航海吗?”雪儿问。
“很闷的,那些是运货的大船,有时在船上一闷十几天,你以为是游船河吗?”
“你做的是什么?”雪儿问。
别以为我是船长,雪儿,我干的是粗活。
“干什么也要找人的啊?”老张说:“又不是作奸犯科,难道要做了皇帝才肯找人吗?朋友就是朋友,管你发达不发达。”
“做了皇帝好见人,”程杰笑道:“我要雪儿做皇后。”
雪儿开心地笑了。
“你俩在做千秋大梦。”老张摇摇头。
“不是做梦,是不能梦。”程杰回想在快餐店的一天:“我做侍役,雪儿的同学看见了便嘲弄我,取笑我了。什么叫朋友?她们不是她的朋友吗?”
雪儿道:“我不管她们说什么。”
程杰愤愤地道:“你不管我管。她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取笑你?”
“我都告诉你我不在乎的了。”雪儿道。
“那不是你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我不喜欢人家嘲笑你,你比她们漂亮,比她们聪明。”程杰看着雪儿。
老张不禁插了嘴:
“你比她们善良,雪儿是个好女孩。”
程杰仍然愤怒:
“那丑八怪,不过多念两年中学了吧,居然看不起人。”
“杰,别管那些人,你比他们聪明很多。”雪儿爱慕地凝视着她那英挺的杰。
“大学生,大学生,”老张这辈子都没上过大学:“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念三四年书罢了,念得不用功的,混了个学位回来,一样比猪还笨。”
“正是。”程杰说。
“但是,阿杰,不要愤世嫉俗,没钱念书,便好好用脑袋做事。雪儿有机会念书,便好好的念,没有谁配得上配不上谁的,书本不是人的惟一条件呢。”
“是啊。”雪儿忙对程杰点头。
程杰说:“你们不用安慰我。假如我有钱念书,我一定做高材生,假如不念书,我也会出人头地,看不起我的人都可以去死!”
“阿杰,立志不要有恨。”老张说。
“哈哈,”程杰仰天笑了两声:“叫我有爱?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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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大了你便不会这么想,愤世嫉俗只会阻碍你的前程,你自卑!”老张说。
“他不自卑,他骄傲。”
雪儿护卫着程杰。
程杰感到,有雪儿在身旁,他从不需要为自己辩护。
她的纯挚,给他很多力量,雪儿自己不会想到的力量。他只想与她在一起。
“张老板,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我们可以早点儿走吗?”程杰说。
老张笑吟吟,他满意自己的功劳,把一双失散的情人拉在一起。
“走吧,走吧,两个都走。”老张说:“阿杰,你今晚住哪儿?”
“我可以回船上过夜。”程杰说。
“也可以在我的店子睡地板,随你的便。”老张说:“要来,便十一时之前打电话来,我等你。”
老张付了账便走了:“反正不想我阻碍你们海誓山盟吧,你们走不如我走,你们坐着聊,不用急。我得回店子去了,夜间生意好。”
老张胖嘟嘟的,走路却快,一溜烟地去了。
“老张其实很疼你的,杰,他为我们做了许多不需要做的事。”雪儿告诉了程杰别后一年多的种种。
“他更疼你呢。”程杰说:“我吃醋了。”
“杰,我吃大海的醋,你什么时候回来?”
雪儿不想说等他等得很辛苦,但实际上她很辛苦,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她但愿程杰给她一个日子,她只要个日子,一年、两年、三年,什么日子都好,不知何年何月地等下去,有时她觉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程杰还没有足够的积蓄让他在岸上生活。
“三年后我便大学毕业了,我们结婚好吗?”
雪儿的直截,令程杰有点不知所措。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是他没想过结婚,雪儿那么自然地说了,他倒觉得她委屈了。
“你是个什么都好的女孩子,雪儿,让我向你求婚才是,在你面前,我没有骄傲。”
“没人向我求过婚呢,刚才算是你向我求婚吗?”雪儿娇憨地侧着头。
程杰不禁用手逗逗她滑滑的小下巴:
“你这傻女孩!”
雪儿双手放在膝上,甜甜地笑着:
“向我求婚!向我求婚!我想试试那是什么的一回事。”
程杰放眼一望,饭店四处都是人:
“好肉麻呢,像古老电影那般拿着枝玫瑰花下跪?令我起鸡皮疙瘩,你怎么这样古老?”
“什么古老?没试过的事全部都是新的,古老人古老,我们不古老。”
“那也说的是,但你叫我怎么做呢?”程杰倒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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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会做古古怪怪的事,普普通通的事却不会做,打你!”雪儿的小手往程杰手背轻轻一拍。
软软嗲嗲地一打,程杰只觉飘飘然,这么打法,多打十下八下也无妨。
“打了就算嫁定我了?”
“唔。”雪儿娇滴滴的点点头。
“那么以后不许拍别人的手背了,一拍便要嫁了。”程杰一手拉着她的手。
“唔。”雪儿又应了一声。
程杰想抱起她、亲她,干脆用力一拉,拉着雪儿跑呀跑的,跑过不知多少条街道,冲过不知多少红灯,马路上不晓得弄到多少全速前进的汽车紧急煞掣,有些开车的人开了窗门大骂:“看不见红灯吗?想给汽车撞死吗?”
有些大声响号,一时哗哗巴巴的,煞车声、骂声、响号声,程杰只拉着雪儿奔过一条马路又一条马路,哈哈大笑。
跑呀跑的,跑进了条正在拆除旧楼字的阴暗街道,一连几个建筑地盘,水泥木板钢筋横七竖八的,没人开工了,程杰一把抱起雪儿,掀起塑胶布围幕,钻了进去。
地上凹凸不平,没什么地方可放下雪儿的,程杰把穿在雪儿膝下的左手一伸,扯下了后面的一大块塑胶布幕。
雪儿双手紧紧的圈着他的脖子,程杰双足踏着塑胶布幕的一端,两人一同滚在地上。
水泥石块的嶙峋,不是他们感到的世界,刺不痛他们的身子。
他们的火山熔岩,在另一世界爆发着,涌流着,就像维苏威从地心喷发出来热浆,把庞比城覆盖着,在别人眼中是宠比城的末日,对他们而言是地底迷城的永生。
刺骨地寒的风,都变成刻骨的烙铁,雪儿在呼喊着,随着北风的旋转,谱成首程杰从未听过的歌。
像在漩涡中,他不能出来。
她是漩涡,他们是漩涡,被火山淹没了的地底城的地下漩涡,原来地心深处还有天堂,让两个人一直旋转下去。
黑暗中,程杰不知身在何方,他只知道雪儿在身边。
“雪儿,我们在哪里?”
“杰,我们在我们,不用在哪里。”
天渐渐褪色,从漆黑变成岩灰,渐渐是一抹白灰,雪儿一阵颤抖。
“杰,我不愿意看见天明,仿佛我们的房子顶盖让打开了。”雪儿仰视着渐明的天空:“怎么不下雪呢?把我们两个都埋起来。”
程杰长大的身躯像毡子般将她覆盖着,她像没有巢的小鸟,依偎在他的翅膀下,刹那间他感到双翼是如此的宽长,宽长得可以担起天空。
空荡荡的街外隐约传来人声脚步声,程杰扶起雪儿:
“地盘工人开工了,我们要走了。”
雪儿依依地望着地盘,程杰默默地、紧紧地拖着她的手,引领着她一步一步地从胶布幕的缝隙走到后巷去。
转了几条巷口,走回大街,程杰扬了扬手,截住了部计程车:“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回宿舍去。”雪儿道。
“为什么不回家?怕爸妈问?”
“不,回宿舍的路长点,那么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陪你多久都可以。”程杰对雪儿的殷殷期待,颇有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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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雀跃极了,他们都没试过二十四小时在一起。
“我们不坐计程车了,我们坐公共汽车,再搭天星小轮到九龙,再转车到学校好吗?”雪儿不想程杰花一大笔计程车费用:“那么你便知道我是怎么上学的了。”
雪儿兴致勃勃地拖着程杰的手,跳上了公共汽车。
车一程、船一程地,雪儿觉得平素惯坐的渡海轮是那么的可爱。
“你还搭天星小轮渡海,不坐隧道巴士?”程杰自己也好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