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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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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无人在旁时可以自由自在地饱餐一顿。从此,他们对雷贝卡进行了严密的监
视,给院子里的泥土浇上牛胆,给房屋的墙壁抹上辛辣的印第安胡椒,恕用这种办
法革除姑娘的恶习,但她为了弄到这类吃的,表现了那样的机智和发明才干,使得
乌苏娜不得不采取最有效的措施。她把盛着橙子汁和大黄的锅子整夜放在露天里,
次日早饭之前拿这种草药给雷贝卡喝。虽然谁也不会建议乌苏娜拿这种混合药剂来
治疗不良的泥土嗜好,她还是认为任何苦涩的液体进了空肚子,都会在肝脏里引起
反应。雷贝卡尽管样子瘦弱,却十分倔强:要她吃药,就得把她象小牛一样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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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拼命挣扎,乱抓、乱咬、乱哗,大声叫嚷,今人莫名其妙,据印第安人说,
她在骂人,这是古阿吉洛语中最粗鲁的骂人活。乌苏娜知道了这一点,就用鞭挞加
强治疗。所以从来无法断定,究竟什么取得了成效……大黄呢,鞭子呢,或者二者
一起;大家知道的只有一点,过了几个星期,雷贝卡开始出现康复的征象。现在,
她跟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一块儿玩耍了,她们拿她当做姐姐;她吃饭有味了,会用
刀叉了。随后发现,她说西班牙语象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很能做针线活,还会用
自编的可爱歌词照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歌唱。很快,她就似乎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成
员,她比亲生子女对乌苏娜还亲热;  她把阿玛兰塔叫做妹妹,把阿卡蒂奥叫做弟
弟,把奥雷连诺称做叔叔,把霍·阿,布恩蒂亚称做伯伯。这么一来,她和其他的
人一样就有权叫做雷贝卡·布恩蒂亚了,……这是她唯一的名字,至死都体面地叫这
个名字。
  雷贝卡摆脱了恶劣的泥土嗜好,移居阿玛兰塔和阿卡蒂奥的房间之后,有一天
夜里,跟孩子们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来,听到犄角里断续地发出一种古怪的
声音。她吃惊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担心什么牲畜钻进了屋子,接着便看见雷贝卡坐
在摇椅里,把一个指头塞在嘴里;在黑暗中,她的两只眼睛象猫的眼睛一样闪亮。
维希塔香吓得发呆,在姑娘的眼睛里,她发现了某种疾病的征状,这种疾病的威胁
曾使她和弟弟永远离开了那个古老的王国,他俩还是那儿的王位继承人咧。这儿也
出现了失眠症。
  还没等到天亮,印第安人卡塔乌尔就离开了马孔多。他的姐姐却留了下来,因
为宿命论的想法暗示她,致命的疾病反正会跟着她的,不管她逃到多远的地方。然
而,谁也不了解维希塔香的不安。“咱们永远不可睡觉吗?那就更好啦,”霍·阿
·布恩蒂亚满意他说。“咱们可从生活中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印第安女人说明
:患了这种失眠症,最可怕的不是睡不着觉,因为身体不会感到疲乏;最糟糕的是
失眠症必然演变成健忘症。她的意思是说,病人经常处于失眠状态,开头会忘掉童
年时代的事儿,然后会忘记东西的名称和用途,最后再也认不得别人,甚至意识不
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跟往日的一切联系,陷入一种白痴似的状态。霍·阿·布恩
蒂亚哈哈大笑,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得出结论说,迷信的印第安人捏造了无数的疾
病,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可是为了预防万一,谨慎的乌苏娜就让雷贝卡跟其他的孩
子隔离了。
  过了几个星期,维希塔香的恐惧过去之后,霍·阿·布恩蒂亚夜间突然发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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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在床上翻来复去合不上眼。乌苏娜也没睡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
又在想普鲁登希奥啦。”他俩一分钟也没睡着,可是早上起来却是精神饱满的,立
即忘了恶劣的夜晚。吃早饭时,奥雷连诺惊异地说,他虽在试验室星呆了整整一夜
,可是感到自己精神挺好,……他是在试验室里给一枚胸针镀金,打算把它当做生
日礼物送给乌苏娜。然而,谁也没有重视这些怪事,直到两天以后,大家仍在床上
合不了眼,才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孩子们也没睡着。这种疫病既然进了这座房子,谁也逃避不了啦,”印第安
女人仍用宿命论的口吻说。
  的确,全家的人都息了失眠症,乌苏娜曾从母亲那儿得到一些草药知识,就用
乌头熬成汤剂,给全家的人喝了,可是大家仍然不能成眠,而且白天站着也做梦。
处在这种半睡半醒的古怪状态中,他们不仅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而且看到别人梦
中的形象。仿佛整座房子都挤满了客人。雷贝卡坐在厨房犄角里的摇椅上,梦见一
个很象她的人,这人穿着白色亚麻布衣服,衬衫领子上有一颗金色钮扣,献给她一
柬玫瑰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双手细嫩的女人,她拿出一朵玫瑰花来,佩戴在雷贝
卡的头发上,乌苏娜明白,这男人和女人是姑娘的父母,可是不管怎样竭力辨认,
也不认识他们,终于相信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同时,由于注意不够(这是
霍·阿·布恩蒂亚不能原谅自己的),家里制作的糖动物照旧拿到镇上去卖。大人
和孩子都快活地吮着有味的绿色公鸡、漂亮的粉红色小鱼、最甜的黄|色马儿。这些
糖动物似乎也是患了失眠症的。星期一天亮以后,全城的人已经不睡觉了。起初,
谁也不担心。许多的人甚至高兴,……因为当时马孔多百业待兴,时间不够。人们那
么勤奋地工作,在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做完了,现在早晨三点就双臂交叉地坐着,
计算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有多少段曲调。想睡的人……井非由于疲乏,而是渴望做梦
……采取各种办法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们聚在一起,不住地絮絮叨叨,一连几小
时把同样的奇闻说了又说,大讲特讲白色阉鸡的故事。一直把故事搞得复杂到了极
点。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玩耍……讲故事的人问其余的人,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
故事,如果他们回答他“是的”,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是的”,而是要求回
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说“不”,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
不是“不”,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如果大家沉默不语,
他就说他要求的不是沉默不语,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而
且谁也不能走开,因为他说他没有要求他们走开,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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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阉鸡的故事。就这样,一圈一圈的人,整夜整夜说个没完。
  霍·阿·布恩蒂亚知道传染病遍及整个市镇,就把家长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
有关这种失眠症的常识,并且设法防止这种疾病向邻近的城乡蔓延。于是,大家从
一只只山羊身上取下了铃铛……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铃铛,把它们挂在马孔多
人口的地方,供给那些不听岗哨劝阻、硬要进镇的人使用。凡是这时经过马孔多街
道的外来人都得摇摇铃铛,让失眠症患者知道来人是健康的。他们在镇上停留的时
候,不准吃喝,因为毫无疑问,病从口人嘛,而马孔多的一切食物和饮料都染上了
失眠症,采取这些办法,他们就把这种传染病限制在市镇范围之内了。隔离是严格
遵守的,大家逐渐习惯了紧急状态。生活重新上了轨道,工作照常进行,谁也不再
担心失去了无益的睡眠习惯。
  在几个月中帮助大家跟隐忘症进行斗争的办法,是奥雷连诺发明的。他发现这
种办法也很偶然。奥雷连诺是个富有经验的病人……因为他是失眠症的第一批患者
之一……完全掌握了首饰技术。有一次,他需要一个平常用来捶平金属的小铁砧,
可是记不起它叫什么了。父亲提醒他:“铁砧。”奥雷连诺就把这个名字记在小纸
片上,贴在铁砧底儿上。现在,他相信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可他没有想到,
这件事儿只是健忘症的第一个表现。过了几天他已觉得,他费了大劲才记起试验室
内几乎所有东西的名称。于是,他给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现在只要一看签条上的
字儿,就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了。不安的父亲叫苦连天,说他忘了童年时代甚至印
象最深的事儿,奥雷连诺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于是霍·阿·布恩蒂亚首先在自
己家里加以采用,然府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写
上名称:“桌”、“钟”、“们”、“墙”、“床”、“锅”。然后到畜栏和田地
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山羊”、“猪”、“鸡”、“
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种健忘的事物时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根据签条记起
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日也会想不起它的用途。随后,他们就把签条搞得很复杂了
。一头|乳牛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他说明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症作斗争的:“
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晨挤奶,就可得到牛奶,把牛奶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牛
奶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经常滑过的现实中,借助字儿能把现实暂时抓住,
可是一旦忘了字儿的意义,现实也就难免忘诸脑后了。
  市镇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块脾子:“马孔多”,中心大街上挂了另一块较大的牌
子:““上帝存在”。所有的房屋都画上了各种符号,让人记起各种东西。然而,


这一套办法需要密切的注意力,还要耗费很在的精神,所以许多人就陷入自己的幻
想世界,--这对他们是不太实际的,却是更有安慰的。推广这种自欺的办法,最
起劲的是皮拉·苔列娜,她想出一种用纸牌测知过去的把戏,就象她以前用纸牌预
卜未来一样。由于她那些巧妙的谎言,失眠的马孔多居民就处于纸牌推测的世界,
这些推测含糊不清,互相矛盾,面在这个世界中,只能模糊地想起你的父亲是个黑
发男人,是四月初来到这儿的;母亲是个黝黑的女人,左手戴着一枚金戒指,你出
生的日期是某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那一天百灵鸟在月桂树上歌唱。霍·阿·布恩
蒂亚被这种安慰的办法击败了,他为了对抗,决定造出一种记忆机器,此种机器是
他以前打算制造出来记住吉卜赛人的一切奇异发明的,机器的作用原理就是每天重
复在生活中获得的全部知识。霍·阿·布恩蒂亚把这种机械设想成一本旋转的字典
,人呆在旋转轴上,利用把手操纵字典,……这样,生活所需的一切知识短时间内
就在眼前经过,他已写好了几乎一万四千张条目卡,这时,从沼泽地带伸来的路上
,出现一个样子古怪的老人儿,摇着悲哀的铃铛,拎着一只绳子系住的、胀鼓鼓的
箱子,拉着一辆用黑布遮住的小车子。他径直朝霍·阿·布恩蒂亚的房子走来。
  维希塔香给老头儿开了门,却不认得他,把他当成一个商人,老头儿还没听说
这个市镇绝望地陷进了健忘症的漩涡,不知道在这儿是卖不出什么东西的。这是一
个老朽的人。尽管他的嗓音犹豫地发颤,双乎摸摸索索的,但他显然是从另一个世
界来的,那里的人既能睡觉,又能记忆。霍·阿·布恩蒂亚出来接见老头儿的时候
,老头儿正坐在客厅里,拿破旧的黑帽子扇着,露出同情的样儿,注意地念了念贴
在墙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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