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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听了孙淡刚才的两句词之后,赵鉴对孙淡的作品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期待。见没办法看清楚墙壁上的字迹,心中已经急了。他努力地瞪大眼睛,长长的脖子伸了出去。
大概是看出赵尚书的窘迫,孙应奎低声地念道:“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这是刚才那个木姓官员念的那句。文字虽然普通,却极为凝练,将一个隆冬时节的湘江景色写活写尽了。
接着,孙应奎又继续念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这是这首词的上阕,一副苍莽古朴沉雄之风已跃然纸上。
所有人的人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凡,一阵沉默。
只赵尚书喃喃低语:“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谁主沉浮……”
然后是下阕,孙淡写一句,孙应奎低声念一句,念到后来,孙应奎的声音颤抖起来,胸膛不住起伏,险些说不囫囵:
“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静,异常的寂静。
十多个考官失魂落魄地立在孙淡考舍前良久,片刻之后,众人也顾不得考场的规矩,皆小声地赞叹起来。
已有那木姓官员摩挲着双掌叹道:“恰同学年少,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啊,书生意气。当年我辈在读书时,谁不以天下为己任。立志佐名君,安天下。可叹宦海沉浮十多载,看惯了政见之争,那一颗热切的心已然冷了。悲夫,悲夫!”
回忆起当年的寒窗岁月,众考官都是一阵唏嘘。
“不然,这一句虽好,却不如后面的‘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赵尚书突然小声地笑了起来,环顾众人:“诸君曾记否往日所立下的宏愿。尔等正青春年少,正是为国家出力之时,又缘何伤春悲秋,君子不为也。勉之,勉之!”
孙淡题完这一首词,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三点模样,离第一场交卷也没多少时间。
他心中很满意,看来这个法子不错,很容易打发掉多余的时间。
被外面那么多人围观,他也早已经知悉,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刻,就要到交卷时分,他也没多余时间再些,其他诗文,等下一场交卷之后再说吧。
看外面那群人的模样,估计是这一科的考官。
孙淡放下笔,朝外面拱了拱手。
如果孙淡真中了进士,论起辈分来,他应该是考官们的门生。
也就是说,赵尚书应该是他孙某人的座师了。
见孙淡行礼,一众考官被孙淡的文字所惑,早就激动得不能自拔,同时朝考舍中深深一揖。回完礼之后,众人才知道不妥当,那里有考官反过来拜学生的道理?
倒是赵尚书还稳得住,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狂喜:如此佳句,如此佳人,竟然是我赵鉴的门生,上天待我真是不薄,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他现在是越看孙淡越顺眼,含笑着伸手虚虚一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众考官这才散去。
风大起来,吹得考场里呼呼着响,没有人说话。
等进了大堂,那孙应奎猛地走到案前,提起裁指刀在水洗上使劲地打着拍子,唱道: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怪就怪在孙应奎的嗓音虽然难听,可由他唱来,却别有一番激扬味道,和着外面鼓荡的风声,如一记记巨浪朝人扑来,直欲没顶。
“扑!”一声,水洗破了。
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涌而泻的洗笔水流了一桌。
众人还沉浸在这词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清醒。那孙应奎已满面是泪。
外面的春风更响。
良久,赵尚书才道:“第一场结束了,收卷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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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第二场开始()
坤宁宫中,黄锦还在嘟囔:“陛下,孙淡的诗词自然是好的,可他在考场如此乱来,却是丢了陛下的脸面,还请陛下治罪。”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自然不肯让孙淡就此轻易过关。
黄锦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之人,心胸也是有名的狭窄,加上暗恨孙淡以前一直与自己作对,抓住一个机会就咬着不松口。
黄锦这么一说,急坏了旁边的陈皇后,若依她以前的脾气,只怕立即会跳起来大声反驳黄锦。实际上,她此刻也气的牙关紧咬,目光中全是怒火,直欲将黄锦一口咬得稀烂。
孙淡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凭借着孙先生的智慧,陈皇后最近一段时间顺风顺水,总算挽回了皇帝渐行渐远的心,稳固了自己的皇后位置。局面开始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形式一片大好。
可若黄锦借这个机会扳倒孙淡,以前的大好形势也将丧失殆尽。
正在爆发的一瞬间,陈皇后突然想起孙淡同她说过的话:“我们这个万岁爷表明上看起来好象成日修仙,不理俗事,其实心中跟明镜一样,世间的大小事都装在他的心中。偏偏他的记性还非常好,事无巨细都会记你一辈子。而且,他性格刚强,有主见,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有的时候顺着他,可能要好一些。
陈皇后心道:对于孙淡,皇帝肯定有他的看法,也容不了别人多说。可这事我若不开口,若黄锦坏掉了孙淡如何是好。
不过,在电光石火中,陈皇后心中一亮,刚才皇帝把戏班子叫来唱孙淡在考场里写的诗词,岂不摆明了默许孙淡的所作所为吗,本宫关心则乱,却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出乎陈皇后的意料,皇帝却转头微笑着问陈皇后:“皇后,你怎么看?”
他着一问,黄锦也紧张起来,生怕陈皇后出面为孙淡求情,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陈皇后。
陈皇后也不知道皇帝心中在想什么,心中有些紧张,只小声道:“科举乃是为国家取士,事关重大,臣妾不过是一个女流。宫里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乱说,还请陛下乾纲独断好了。”
皇帝很满意皇后这个态度,温和地说:“你与黄伴都是朕的自己人,就当是寻常百姓家聊天,但说无妨。”
陈皇后这才道:“孙淡这事是有些过了,他才华过人,有的时候未免有些名士派头。”她心中一阵乱跳,孙先生,你可千万要没事才好啊!
陈皇后不为孙淡说好话,当让黄锦有些意外。不过,他突然觉出了一丝不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皇帝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又盯了黄锦一眼,突然道:“你们倒是万众一心异口同辞,难道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人都不敢说话了,嘉靖皇帝却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才道:“名士派头,孙淡这样的名士多半有些怪癖,休说是他,如杨慎的刚烈、杨一清的放达、唐伯虎的风流,又有哪一个不是特立独行之辈?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话刚说完,又有一个老太监走进殿中,也不说话,一施礼,将手中的一卷纸呈现了上来。
嘉靖有些意外,眉毛一扬:“这个孙淡又有新作了,这么快,不会粗制滥造吧?”说完也不看,随手递给月官:“唱来听听。”
月官忙接过稿子,只看了一眼,心中却是剧震,身子颤个不停。
皇帝发觉她的异常,问:“怎么了,唱不出来?”
“回万岁爷的话,这是一首《沁园春》有现成的曲牌,倒好唱。”
“哦,为什么不唱?”
“孙先生这词意境高远,小民怕唱得不好,玷污了先生的词。”月官眼睛里突然有些泪光闪烁,,她虽然是个戏子,可论起文化程度,论起对诗词戏剧的品鉴能力,比普通读书人还要高上许多。孙淡这首词她只看了一眼,立即被其中那种磅礴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唱,也无法唱出其中真意。
皇帝很是奇怪,淡淡道:“这么好?”他刚才听过孙淡的一词一诗之后,心中也大觉得惊讶。若真说起刚才这一诗一词,就其水准而言,已是大明开国一百多年来的第一。嘉靖不认为有人在诗词上的造诣能够超越孙淡,就算后一百五十年只怕也没有可能。
实际上,唐宋之后,能够在诗词上超越前人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就算能写出古人的韵味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细细数来,也就杨慎那一阕《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还有些味道。
一个人的创作生命也就那短短的几年,甚至是一瞬间。在嘉靖看来,孙淡刚才在考场里所写的一诗一词,已极尽明朝诗词成就的颠峰,不要说被别人超越,只怕他也无法超越自己。
月官的艺术修养皇帝是知道的,连她都说她手中这首词意境高远,难道比前面两首还好?
这……应该没有可能吧?
黄锦也顺势呵斥道:“你这女戏子大言欺人,依咱家看来肯定是孙淡这首词写了什么犯禁的话儿,以至吓得你不敢唱了。哼,我就知道,你们班主同孙淡相熟,你肯定同孙淡关系密切,想护住他。”
话音刚落,突然间,月官一把扯过琴师手中的胡琴长长地拉了一声。那调儿高高直上,如同冲天而起的白鹤,良久也未落下,众人的心就这么被吊在了半空中。
就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月官突然张嘴唱道: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
这声音悠远激扬,只一句,就将殿中所有人的心都给吸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句:“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时,月官手中的胡琴还在长长地拉着,却不收尾,反有越来越激烈趋势,直到……
直到“啪!”一声,弦子断掉了。
月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不住磕头,嘶声道:“陛下,贱民该死,贱民该死。孙先生乃是一代词宗,虽然在考场上有狂放举动。可念在他也没有出格的举动上,还请陛下饶他一回,为百姓留下这一段千古绝唱吧!”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身体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晃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好句,好句。”他走到月官面前叫道:“盛世才有如此沉雄阔大的雄文,我大明朝出了如此大才之人,难道不是盛世吗?”
他“呼!”一声甩开道袍,在大殿中鼓荡起一阵大风:“孙淡是朕的臣子,他在朕的考场上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朕与有荣焉,怎会觉得丢脸,怎么会丢了朕的脸面?”
不可否认,孙淡所抄袭的诗词本身就有其强大的魅力,即便如嘉靖这种冷面寡情之人也被其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