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不过郭宏自重身份,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小侯爷,同一个小商人废话,有失身份。
毕云毕竟是大明王朝核心决策层中的人,在皇帝和四大司礼监内相三大阁臣中排名第四,仅次于皇帝、杨廷和、黄锦,跺一跺脚,半个北京城都要颤上一颤。居上位已久,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气势,或者说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场。
他往郭宏身边一坐,腰身挺得笔直,双目炯炯地从大堂中众人身上扫过,虽然只是一瞬,可堂中总人都觉得很他狠狠地盯了一眼,心中顿时打了个突。
毕云虽然身着一件普通棉袍,上面也全是泥点,看起来只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可身上所带的那种气质,却贵比王侯,让人不觉得将头低了下去。
相比只下,身边的郭宏即便穿得再华丽,可他飞扬跳脱的纨绔气质在毕云的对比下黯然了许多,就如同一只草鸡站在孔雀的旁边。
众人心中都道:“这个商人好大气派!”
毕云一坐到郭宏身边,郭宏立即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压力,他不禁看了看身边这个老头一眼,嘴唇一动,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想不起自己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便忍无可忍地闭上了嘴巴。
心中有是厌烦,又是恼怒。
毕云的突然出现喧宾夺主,让屋中突然安静下来。
毕云大概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柔和地一笑,“大家不是要议政,检讨孙大人来房山之后为政之得失吗,怎么都不说话了?”
郭宏这才醒悟过,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说:“对,大家说说,说说这个孙静远来房山之后做过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
话一说出口,他心中才觉得不对,自己接着毕云的话头说下去,看起来不变成人家的下属了吗?气势上已经被人压了一头。
一个小小的芥子一样的生丝商人,卑贱的人物,居然夺了我郭小侯爷的风头。
被毕云这一打岔,一众房山豪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们虽然都暗恨孙淡挑唆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农民退地,可孙淡好歹也是房山的父母官,抄家的县城令,灭门的知府,郭家虽然尊贵,可却远在京城。山高皇帝远,孙淡虽然斗不过郭家,可要收拾他们却易如反掌。出头檩子先烂,谁也不肯第一个发言。
郭宏见大家都在犹豫,心中大为不喜,又看了毕云一眼,再看了郭扑一眼。
郭扑会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家既然都不说话,老郭我先说一句。自从孙淡来房山之后,不断怂恿百姓退地,使我等房山乡绅蒙受巨大损失。免租面税本是朝廷给我等读书人的优惠,孙淡这么做,不是视王法为无物吗?”
还没等大家说话,被郭扑和郭宏夹在中间的毕云突然轻轻一笑:“朝廷虽然对读书人有免税免役的优惠,可这只不过是皇帝的恩德。尔等也是读圣贤书的,得了朝廷的恩惠,不思报效朝廷,却想着敛积人口的土地,致使国家财税大量流失。你们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帝陛下吗?你们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想关上门来自成体系,学两汉时的豪强吗?依我看来,你们有钱有地有人,现在就缺部曲军队了。”
毕云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震得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已经有人面上开始发白。
左在主座的木守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宫老板也未免危言耸听了点吧。”他也是越看毕云越是不喜,可因为他是孙淡请来的,也不好轰他出去。
郭扑按耐不住,转头盯着毕云:“宫二,你什么身份,大人们说话,虽然时候轮到你这个卑贱小人插嘴了?”
见郭扑无礼,旁边侍侯着的孙浩心中一颤,心道:这个郭扑只怕要糟,连东厂的厂公都敢得罪,活得不耐烦了吗?
孙浩是大厅堂中唯一知道毕云身份的人,自从毕公公坐下之后,他都恭敬地站在他身边服侍着。即便知道毕云是孙淡的好友,孙浩心中的寒气还是一股一股往上涌。
出乎孙浩的意料之外,毕云并没有生气,反淡淡道:“宫二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这种场合愿不该说话的,你们说吧,就当我没来过。老头我就在这里等孙知县回来好了,你们继续。”
毕云倒不是想放郭扑一马,实际上,他早就将郭扑给记挂上了。郭宏是老郭的儿子,倒不好拿他怎么着,可收拾一个郭扑,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毕云这次来房山本就隐秘,也不想生事暴露自己身份。
见毕云终于不捣蛋了,郭扑以为他服了软,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再乱说话,本大人着人将你打将出去。”
毕云“哦”一声,腰依旧挺拔:“小老儿倒有些怕了。”
经过毕云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大厅堂中有些冷场。
郭宏连喊了几声:“大家议吧。”却没有人说话。
郭宏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以前也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将求援的目光落到郭扑身上。
毕云在旁边看得好笑,暗想:老郭也是可怜,竟生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此间不过几十百把人,他就镇不住堂子。见微知著,我看这个郭宏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很。
郭扑见自家侄子实在没办法,只得朝木守礼递过去一个颜色。木守礼是房山县丞,本次议政,本该由他主持。
木守礼朝众人看了一眼,喊了几声,见还是没人说话,只好点名:“童翁,这个月你家的土地流失最多,人口也散失大半,你又是本县资历最老的举人,德高望重,你先说吧。”
这个被他点名的姓童的乡绅乃是景泰年间的老举人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生性格怯懦,在房山乡绅中势力最弱。正因为如此,他的损失最大。而且,此人以前还做过一任教习,是房山读书种的领袖,由他打头自然是最好不过。读书人的头一说话,舆论导向自然朝对大家有利的方向发展。
童翁听到木守礼点自己的名字,抖了抖身体,好象如梦方醒的模样,口吃道:“说……说……说什么?”
郭宏怒得一敲桌子:“童翁,让你说说孙淡的事情。”
“哦哦,说孙大人的事啊。”童翁摸了摸胡须,吃吃道:“孙淡的事情我不甚清楚,我不过是一个教习,很多事情不知道也看不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郭宏还要发怒,木守礼忙道:“童翁,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童翁这才一拍桌,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说起这个孙大人,还……还真是过分……前一段时间他不是写过一本什么《日知录》吧,依我看来,满纸都是败笔,全篇通通荒唐。他说什么‘目击世趋,方知治乱之关,必在人心风俗’,按照他的立论,说风俗衰是乱之源,奢靡浮华是国家灭亡的标志。这不是满口胡柴吗。我大明如今国富民强,海内生平,一派盛世景象。百姓吃好点,穿好点,不应该吗?他就看不顺眼了,说要亡国了,这有是那派的歪论。而且,依我看来,孙大人来房山后,又是改农为桑,又是鼓励经商,走得不也是奢靡浮华的路子。如此知行不一,乃是伪君子一个。”
他这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引经据典,孔子过去,孟子过来,听得郭宏脑袋都大了一圈,只恨不得把这个绿头苍蝇掐死才甘心。
毕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童翁真是大才,佩服佩服。”
童翁大为得意,摸着白胡子微笑道:“过奖,过奖。圣人有云……”
木守礼也知道再让童翁说下去不是办法,再这么放任自流,这次检讨会很快就会变成学术讨论会了。他咳嗽一声:“好了,童翁说得对,你且休息一下。”
童翁也是说激动了,不只咳嗽,满面潮红,被木守礼打断话头显得很不高兴:“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孙淡呀……”
郭宏终于忍不住了,猛一拍桌子:“童老头,你把话都说完了,总得要让别人说说吧。”
郭宏说得无礼,童翁受了伤害,气愤地不住摆着白花花的脑袋:“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郭宏指着另外一个看起来年轻一点的乡绅:“现在轮到你说,说说,说说那孙淡又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木守礼适时地点了那个人的名字:“况秀才,你来说说。”
那个姓况的秀才也是房山的大富之人,因为人年轻,脑筋活络,在北京炒房团进驻房山前已经提前一步囤积了十几个院子,如今鼓捣了一个多月,狠狠地捞了一大笔。下来一算,这一个多月的斩获,抵得上自家庄园里二十年的收入。所以,对自家土地和人丁的流失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正因为他对土地和人丁的流失不管不问,在一众乡绅中损失也排在前几位。
木守礼也因此点了他的名字,希望他这个受害者能够痛说一番革命家史。
可况秀才作为房山炒房团的带头人,他可不敢得罪孙淡。真惹恼了知县大老爷,下一到命令,禁止他炒房,或者把地产交易税给涨上去,他况秀才哭都没地方哭去。
但木守礼他也惹不起,被木县丞叫到后,况秀才只得一脸痛苦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几声,才道:“这个孙大人实在是太不象话了,你们看看现在的房山成什么样子了,满街都是屎尿,臭得人都快睁不开眼睛了。现在是冷天还好,若到大热天,只怕要起瘟疫了。”
“对对对,实在是太臭了。”今天来这里来的乡绅中打酱油的人还是占绝大多数的,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纷纷附和况秀才,装出一副愤怒的模样,大叫:“孙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你们看他做得这个知县,把一个房山弄成大茅厕,他难道就不嫌臭吗?”
“还有,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仔细看了看,下水道都已经淤塞。待到开春雪融,不发水灾吗?”
“对了,我城中宅子的旁边开了一家卖旱烟的店子,成日间都有人在那里吞云吐雾,真引起了火灾可如何得了,孙大人怎么也不管?”明朝中期,河北已经开始种子烟草,这个新鲜玩意已经开始在社会上流行开来。
“还有还有,最近的东西实在太贵,钱不够花了。孙淡也不想想办法平抑物价,我们还好,普通人家已经许久没吃肉了。猪肉已经涨到二十文钱一斤,这大过年的,才咬牙割了两斤提过家去。”
“物价实在太高,再不平抑,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落孙淡的不是,可说是群情汹涌,但说得却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木守礼、郭扑和郭宏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目瞪口呆。
毕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孙大人还真是一个昏官啊,弄得地方上一塌糊涂,该打该打。你们这个什么检讨会开得很有意义,应该继续议下去,如此过大年三十,倒也有趣。”
听到毕云的讽刺的笑声,旁边的郭扑恶狠狠地看着毕云:“宫二,这里可是房山,你想在这里做声音,别以为靠上了孙淡,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房山可不是他孙某人一个人的天下,以后咱们倒应该多多亲近啊!”他已经将毕云给恨上了。
毕云好象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仰头尖锐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