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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淡心中羞愧,这才觉得自己这事没做对。
定了定神,他又看了那老者一眼,“还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看你模样病得不轻,却缘何跑到京城里来了?”?
老者喘息几声,又开始咳嗽起来。囡囡看得心疼,忙拧了毛巾过来,替父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是病得不轻啊,前几日天热,爹爹他熬不住暑热,打了井水擦身,结果受了凉,一病就是好几天。”
孙淡忙问他们怎么不去找郎中开药。
囡囡还没回答,老者就羞愧地说:“饭都吃不起,还看什么医生。穷人家生了病,睡一觉就好了。”
“可你已经睡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好?还是得找郎中开几剂药吃才好。”孙淡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老者自然是千恩万谢,等咳嗽停下来,这才说:“小老儿姓张名有财,这是小女张蔷薇。”
得了孙淡的一两银子,张蔷薇面上露出了笑容,正要道谢,张有财却叹息一声,说:“还是小老儿糊涂啊,早知道进京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老实呆在高唐了。”
孙淡:“老人家别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认识平兄的。”
一说起平秋里,张有财就气不往一出来,他恼火地说:“我以前也不认识平老爷的,那日,小老儿正在地里干活,就听得村子里的人跑过来说家中来了贵客。小老儿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听家里来了个举人老爷,顿时慌了神,洗了手脚赶回家,就看到平先生坐在堂屋里同小女说话。平老爷也是个和气的人,问小老儿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又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张蛾的女人。”
孙淡心中奇怪:“张蛾又是谁?”
张有财回答说:“张蛾是我家兄弟的女儿,说出来不怕孙先生笑话。我那兄弟原本也读过几天书,有秀才功名的。不过,因为去世得早,家道中落了。而我那个侄女上前年被选进了宫,说是被配到安陆兴王那里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形。”
孙淡一个激灵,暗道:这事还真有些邪,难道这个张蛾做了朱厚璁的老婆。如此说来,如今的她没准还做了妃子什么的?
果然,张有财继续道:“那平老爷来问了半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家侄女如今嫁了一个富贵人家,得了天大富贵。又说,可以引我们去见她,也好一家团圆。本来,小老儿心中还有些疑惑。可一想,平先生可是个举人老爷。且家中情况也不好,他又愿意出路费,加上小女不知道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成天吵着要到京城来看她那个姐姐。小老儿一想,来看看也好,就随平先生过来了。到了京城之后,平先生把我们父女往这里一扔,就不见了人影。这些日子可把我们父女给苦得,京城物价甚贵,我们身上那点钱一日日少下去。如果平先生再不来,只怕我父女就要流落街头了。”
囡囡插嘴:“平先生绝不可能不管我们的,我相信他。”说到这里,她反有些生气了,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孙淡摸了摸下巴,已隐约明白平秋里想干什么。如果没猜错,这父女二人应该是一个皇妃的亲戚,平秋里如今贫困潦倒,如今手上捏着一个后戚,应该是想借此翻身。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精啊,连张家父女都能被他找到。
恩,且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再说。
自江华王倒台之后,青州那群人也做了鸟售散。可因为安陆和青州之间的夺嫡之争实在是摆不上台面来,为了天家的体面,继位之后,皇帝也不追究这些人的责任,就放了他们一马。
不过,即便如此,如平秋里这种江华王的幕僚的前程也就此毁了。
以平秋里这种心高气傲之人,断不肯就此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那么,改换门庭也就势在必行。
如果能攀上一门皇亲,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这家伙的确是个人物,居然将这个张蔷薇迷得五迷三道。堂堂平秋里,居然使用这样的手段,还真是有些意思。
不过,孙淡随即一惊:难道这个张蔷薇是朱厚璁第二任皇后,顺妃张皇后的家人。对,一定是的。张妃也是高唐人……如果这样,问题就严重了,绝对不能让平秋里得逞。否则,有那个极为得宠的张妃在皇帝面前成天说我孙淡的坏话,只怕我以后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张有财叹息一声:“囡囡,平先生只怕不会管我们了,如今,还不是靠孙先生的银子,为父才有钱吃药。否则,还真要客死异乡了。”
张蔷薇:“孙先生不也是平先生的朋友,说起来还是靠的平先生的面子。”说到这里,她一脸的骄傲。
孙淡哑然无语,他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可银子是掏出来了,人家张蔷薇却记着的是平秋里的面子,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腻味呢!
想到这里,孙淡就觉得无趣,起身告辞,又道:“等下你们若有所需,找老板就是,所有费用记在我头上好了。”
父女二人自然有是一番千恩万谢。
孙淡正要走,就听到外面传来客栈老板说话的声音:“喂,喂,这里可不是你们能够乱闯的。知道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吗?不是举人老爷,就是有功名的秀才,看你们模样也不像是读书人,对不起,哪里来回哪里去。小店已经客满,不接待了。”
话说完,又是记响亮的耳光,然后传来客栈老板又惊又怒的声音:“你们怎么打人了,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孙淡听得好笑,这个客栈老板也真是倒霉,一天之内被人扇了两记耳光。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在我们面前说天理所王法,活得不耐烦了,快把那个姓孙的读书人请出来,我家主人要见他。”
这声音又尖有利,典型的太监嗓子。
孙淡一惊,忙走出去,就看到黄锦同两个白面无须的太监站在院中。
三人都做普通人打扮。
黄锦皱着眉看着院墙角的牲口棚,用两根手指捏着鼻子,显然是被牲口味熏得扛不住了。
孙淡哈哈一笑:“黄掌柜好,你可是来找我的?”
黄锦见是孙淡,眼睛里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然后换成一副亲热的模样,上前就拱手笑道:“孙先生怎么躲这么个地方来了?”
孙淡:“家中吵得厉害,我找个清净的地方读书,要乡试了呀。若呆在家中,还温习什么功课?这么隐秘的地方亏你也能找着,快屋里说话。”
进了屋,黄锦道:“东厂要找人,还怕找不到?”
孙淡:“那也是,你们是京城最大的地头蛇呀,怎么,东厂现在归你管了,毕云呢?好家伙,黄掌握,难道你现在做了司礼监掌印了?”
“没有,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秉笔太监。”黄锦也不回答东厂和毕云的事情,只说:“孙先生,你收拾一下。马上随我走。”
孙淡:“去哪里?”
黄锦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要见你,想问一些事情。”
孙淡精神一振,皇帝终于想着要见自己了。看样子,嘉靖这两个月总算把朝中大小事务熟悉了,这才诏自己进宫问对。如今,大礼议的风暴还没有到来。皇帝也不会问这些,估计是其他的朝政。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好,我这就跟你走。”
嘉靖皇帝依旧如正德一样住在西苑。
只不过,西苑经过那场大火之后,豹房烧了好几间屋子,也不好再住人。于是,嘉靖就将办公地点搬到了玉熙宫。据孙淡所知,嘉靖这一搬过去,在位几十年都没挪过窝。于是,玉熙宫也就变成明帝国的决策中枢机构。
轻车熟路,孙淡对西苑可是熟悉透了,以前正德在时不只来过多少次。如今,地方还是这个地方,正德却不在了。物是人非,换了人间,让人心中不觉有些感慨。
进了玉熙宫精舍,就看到一个十五岁的帅气的年轻人身着道袍坐在明黄色的坐墩上。而白云观的王真人则侍立在一旁。
这还是孙淡第一次见到嘉靖皇帝,忙道:“草民孙淡,拜见天子!”
黄锦道:“不用大礼,陛下说了,孙先生布衣而卿相,只需站着说话就是了。”
“谢陛下。”孙淡直起身来,平视过去。
那嘉靖皇帝也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孙淡一眼,然后慢慢从坐墩上站起来:“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身居九五之高位,才知道做皇帝是天底下最闷最苦的事。孙卿,朕等你许久了。”他“呼啦!”一声甩开道袍的袖子:“你们都退下吧,朕同孙卿有要紧话说。”
“是!”黄锦和王漓退了下去。
这二人一走,屋中安静下来了。
嘉靖只用眼睛专注地看着孙淡,却不说话。而孙淡也一脸坦然地回视过去,一时间,都没人说话,倒有些冷场。
良久,嘉靖嘴角微微一翘,突然笑道:“孙先生的才名朕闻名已久了。这些日子闷在宫里,把先生所的的文章。无论是诗词歌赋,时文八股,还是小说演义,戏剧段子都找来读了一遍。朕没想到先生如此多才多艺,可谓百门精通啊!若不是靠着你的文章,朕这两月在宫中还真要给闷死过去了。好在朝事已妥,可时常诏先生入宫说话。”
“陛下抬爱,小民不过是一普通士子,胡乱写了些东西,不算什么的。”
“先生谦虚了。”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智囊,从龙第一功臣,嘉靖非常满意。在黄锦口中,孙淡就是一个持才傲物的狂生,可今日一见,却并不是这样。
孙淡的淡定从容让皇帝大生好感,又问了孙淡几个问题。孙淡也回答得无一不是妥帖适当。
说了半天话,皇帝这才同孙淡熟悉起来,也渐渐地放开了:“孙卿,人说你是无双国士。朕一直想诏你进宫问政,你说,朕刚登基,首先应该做什么?”
孙淡微微一笑:“不是应该先做什么,陛下应该问问你自己,如今最头疼什么。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随心而行,自然是水到渠成。”
嘉靖以手扶额,笑道:“先生这席话大有道意,有些意思。朕登基以来,一切都还顺利,就是觉得朝政有些混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理清。对了,还有一桩。如今国库空虚,办完武宗皇帝的葬礼和朕的登基大典之后,朕手头已经没钱了。听陆炳说,孙先生是理财好手,却不知有何好的法子?”
孙淡也不回答,只问:“国家大政,自有内阁的宰相们打理。想必杨阁老他们也想出办法来了。”
嘉靖微微颔首,“杨首辅昨天来朕这里说,如今国库空虚,得开源节流,他建议朕先整顿吏治,精简机构,为节省开支。”说到这里,他愤怒挥舞着衣袖:“朕以前在安陆的时候还不知道国家的官员多成这样,总数已达到惊人的十二万之巨。依朕和杨首辅看来,裁撤三万人,只保留九万,也没什么影响。还有南京那里,还多出一个六部出来。那地方有必要保留那个机构吗,肯定有不少人是在那里混饭吃的。”
孙淡点头,说:“陛下所言极是,吏治的败坏,原因和表现有几个方面:一个是长期以来,官吏沉溺于安逸,习惯了不干事情;还有就是窥探缝隙,就是俗话说的通路子、走后门,还有就是沽名钓誉,不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