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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鹤年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强压住心中的怒气,道:“孙淡,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这群北衙的人的,又是怎么认识朱大人的?”
孙淡也不隐瞒,照实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然后道:“因为我恩师被关在诏狱里,孙淡心中系李先生安危,这才上下使钱,同北衙的人混得熟了。”
“住口!”孙鹤年怒喝一声:“朱大人是什么人,怎么会瞧得起你手头那点银子,你有多少钱,也能打通锦衣卫的关节?且,北衙诏狱重地,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秀才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其中必有隐情,快快从实招来。”
孙淡刚才因为想着心事,没注意到孙鹤年的表情,听他这么一声怒喝,心中却有些不快。
想我孙淡虽然是个穷秀才,可好歹也是京城商界的一个人物。平日接触的都是核心要害部门的部堂,孙鹤年这个态度还真让人不适应的。
这个时候,孙淡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不过是孙家的一个旁系子弟,又没有官身。
这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孙淡也不畏惧,苦笑一声,摊手道:“好叫鹤年公知道,孙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日到北衙,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却不想就那么进去了,还见着了朱寰大人。”
这件事情牵扯甚广,若真要一一同孙鹤年说得分明,只怕连正德皇帝也要暴露出来。孙淡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这么干。大堂里这么多人,若照实了说,只怕没一天,孙淡每日出入皇宫的事就会在整个北京城传开了。到时候,不但孙淡再见不着正德,只怕那朱寰得了旨意,一翻脸,孙淡自己得先赔进去。
孙鹤年又是一声怒喝:“孙淡,当初我让你去国子监是叫你静心读书,你却不务正业,以至于荒废了学业。锦衣卫是那么好惹的,你现在倒好,反将他们引进门来了!”
孙淡心中摇头,什么静心读书,国子监都没教师了,还读什么书。你孙鹤年刚才吃了秦关他们的鳖,又不想在孙家子弟面前失了面子,这才在我面前发威,哎,何必呢?
正在再解释,又有一个孙府的家丁急冲冲地跑来:“二老爷,二老爷。”
孙鹤年被那家丁打算了话头,心中极为不悦,眉毛一扬,沉声问:“又怎么了?”
家丁见二老爷不高兴,心中也打了个突,战战兢兢地说:“刚才有人递了张片子过来,说求见孙淡公子。”
“孙淡公子,孙淡公子!”孙鹤年不住冷笑,接过片子一看,上面也没落名字,就随手往桌子上一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去对他说,这里是会昌侯府,没有什么孙淡公子。”
“是。”
下人飞快地跑出去了。
经他这么一打岔,孙鹤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孙淡也站在那里。
一时冷了场,满屋只剩下众人清晰的呼吸声。
过不了半天,那个下人有急冲冲地跑回来,脸上还带着红肿:“二老爷,二老爷!”
孙鹤年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不是让你把那个客人打发掉吗,怎么又回来了?”
下人一脸哭丧:“二老爷,那些人好蛮横,我出去让他们回去,话还没说完就吃了一记耳光,抽得小人鼻血都流出来了。然后,那群人就闯了进来。他们一个个凶狠得紧,守门的几个伙计上去阻拦,都被打倒在地上。小人也是见机得快,这才跑来报信。”
“大胆,我侯府可不是阿猫阿狗就能进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夫人怒道:“快去应天府衙门报官,让他们派人过来缉拿盗贼。”
孙鹤年心中有些颓废,也觉得奇怪。今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怎么什么人都朝侯府里冲,难道这京城就没有王法了吗?
不过,会昌侯这个侯爵虽然比不上武定侯那么显赫,却好歹也是有爵位的,就这么朝里面闯,来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孙鹤年一伸手,“别忙,看看再说,沉住气。”
话刚说完,就有一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好大胆子,竟然要去报官,难道还真想抓我们进去关几天不成?”
孙鹤年闻言抬头一看,却见外面走几来一群面白无须的黑衣人。
他忙一拱手:“在下孙鹤年,敢问来的是什么人?”
为首那个中年人也不理睬孙鹤年,直接走到孙淡面前,低声道:“走,有事。”
孙淡一看,正是毕云,心中一惊,低声道:“毕公,怎么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走。”
说完一挥手,就有两个黑衣人走过来,护在孙淡身边。
孙淡心中吃惊,也知道不好,点了点头:“这就走。”
孙鹤年见这几人如此狂妄,哼了一声,提高声气:“还请教你们是谁?”
毕云还是不理,和孙淡一同朝外面走去。
孙淡觉得不妥,回头对孙鹤年道:“二老爷,我有急事,先告辞了,祝二老爷新年好。”
“同他罗嗦什么?”毕云急得直跺脚,对旁边一个黑衣人道:“你料理下这里。”
“好。”那个黑衣人发出一声夜枭般的笑声,一把拉了一张椅子,翘着腿在门口一坐,封住了大门:“都别动。”
孙鹤年突然发现这些人都没有胡须,也没有喉结,心中打了个突,就闪开了一条出路,让孙淡和一众黑衣人离去。
坐在门口那人一脸都是阴森森的杀气,顿时震得众人不敢说话。
等孙淡他们去得远了,孙鹤年这才走上前去,拱拱手:“敢问先生可是……”
“什么也不用问,问了咱家也不会说。”黑衣人这才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别以为钱宁倒了,我们那里就没管事牌子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最瞧不起我们了,我知道的。把嘴巴都给我管好,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孙鹤年气得嘴唇都在打抖,心中暗骂:阉贼,阉贼,想我孙府也是会昌侯爵位,我孙鹤年堂堂五品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小的太监也在我面前耍威风,这事我得同恩师说说……孙淡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一来京城,怎么同宫中的阉贼也勾搭上了。
孙府这个年夜饭吃得自然也没趣味,孙家子弟以往在山东老家时,一直认为会昌侯孙家乃海内第一豪门,即富且贵,就算到了京城,也是跺一跺脚就能震荡半个京城。可今日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先后这两拨人马都是不告而来,态度蛮横。偏偏平日里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二老爷屁都不敢放一个,看样子对这两批人马心怀畏惧。
如此看来,孙家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枝娘看到了丈夫的威风,一时醒不过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形中,众人都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还是孙佳见机快,一把拉住枝娘的手:“姐姐,天色已晚,若不回去,就到我院中歇了吧。”
枝娘:“不了,我还是回家吧,孙郎见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孙府的人不甘怠慢,忙安排车马送枝娘回去。
孙淡随毕云出了孙府,上了一辆马车。
孙淡心中疑惑:“毕公,这么急找我做什么,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对,真出大事了。”毕云点了点头,面色悲戚,颤抖着声音道:“大将军、大将军只怕是不成了?”
孙淡吃了一惊:“不可能,上次见大将军的时候,他虽然还疼得厉害,可精神却好了许多,应该能挨过这个冬天的。”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正德皇帝是在三月初去世的,现在才一月,死不了的。
不过,蝴蝶效应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孙淡又问:“大将军怎么说不成就不成了?”
“还不是因为杨首辅,大过年的,进宫去见大将军,说立嗣的事情,惹了大将军不快。大将军发了一通脾气后,又吐了一口血,就晕厥过去了。”毕云的眼泪滚滚而下,竟抽泣起来。
“那么……毕公这次来找我做什么?”孙淡心中疑惑。
毕云抹了一把眼泪,恢复平静,淡淡说:“我听人说你最近同兴王府的人走得很近。今日杨廷和进宫见陛下和太后,提出了三个继位人选。看太后的意思,好象更倾向于南边。”
“终于要开始了吗?”孙淡心中一凛,提起了精神。
不过,自己被毕云监视,还是让孙淡有些惊惧:“兴王府的陆炳现在正在国子监做监生,孙淡是国子监典薄厅书办,确实认识这个人。”他心中奇怪,正德的病情对天下人来说是最大的秘密,他若去世,未来的皇位究竟花落谁家,涉及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
毕云成天呆在正德皇帝身边,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皇帝身体情况。他大年三十巴巴地跑过来同自己说这些,难道是因为自己同兴王府的人走得近,想事先投靠,做个从龙之臣?
对,一定是这样的。
毕云在宫中呆了一辈子,最近才好不容易得了正德信任,眼见着就要上位了。可若正德一死,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毕云熬了这么多年,自然不肯看着到手的富贵随风而逝。这才急冲冲地跑过来找孙淡,想搭上兴王府这班抹班快车。
大家都是人物,说话也不可能如市井众人那么直接。
毕云听孙淡这么说,便知道孙淡已经是南边的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果然如此,这么一来,咱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完,他有叹息一声,身手拍了拍孙淡肩膀:“听说青州那边也要弄一个钱庄,你要小心些。”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下午的时候还遇到过平秋里,想请我过他的书院去教书。”
“嘿,这小子腿脚倒快,猢狲一样。”毕云嘿一声笑了起来,道:“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在什么地方?”
“在郭勋那里……呵呵,还能干什么呢,自然是当说客了。可郭老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估计也会碰一鼻子灰。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平秋里眼高于顶,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四九城中,水深着呢!”
孙淡心中却有些戒惧,郭勋直接掌握着京城卫戍部队,又节制锦衣卫南北衙门,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若他真得被收买了,只怕自己将来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北京城。
孙淡:“毕公放心,大将军不过是急火攻心,依我看来,并无大碍。”
“不好说,这几日你还得去见大将军,咱们得把他给侍侯好了,须臾不可离开。”毕云想了想,道:“大将军醒来之后还念叨着孙淡你呢,还问我,那两件袍子你收到没有。说你家境贫寒,今年北京的天冷得很,别冻着了。让我带你过去,说在屋里躺着无聊,想同你说说话。”
孙淡心中一暖,“大军对我恩高义厚啊!”
“那是,刚才大将军还说‘现今世上,也只有孙淡能在我面前说几句真话了。’”
孙淡眼睛有些发酸:“那就去吧,总归要让大将军过一个快活的大年夜。”他知道,正德招自己进宫,肯定不会是说故事。应该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可人家堂堂九五之尊,会同自己这么一个小秀才说什么呢?
依旧是那间屋子,依旧是躺在床上的正德皇帝。
刚吐过血,正德的面白得吓人。
等孙淡进了屋子,毕云等人都退了出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