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是船身摇晃的缘故,忽然有东西自他衣襟纽子上滑落,落在我裙裾之上,他浑然未觉,只是侃侃道:“果如婕妤所言,范蠡不及夫差。至少夫差对西施是倾心以待。”
我点头喟叹,“是。夫差是倾一国之力去爱一个女人。是爱,而非宠。若只是宠,他不会付出如斯代价,只是于帝王而言,这太奢侈。”
()
他似襟怀掩抑,感叹道:“宠而不爱,这是对女子最大的轻侮。”
心中突地一动,他说从未听过我这般言论。而他的话,我又何曾听别人说过,豁然间似乎胸腔之中大开大合,眉庄的话与他的话交杂在一起澎湃如潮,怔怔地说不话来。
宫中女子只求皇帝的恩宠可保朝夕,又有谁敢奢求过爱。纵使我曾抱有过一丝奢望,亦明白弱水三千我并不是玄凌那一瓢。
他蓦地转头,目光似流光清浅掠过我脸庞,“婕妤似乎心有所触,是肺腑之慨。”
兰舟凌波,划入藕花深处,清风徐来,月光下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红鲤出水溅起水花朵朵。我沉默以对,片刻复又如常微笑:“王爷多心了,嫔妾只是就事论事,也是感叹西施红颜命薄。”
我不晓得,为什么有时候他说的话总叫我触动到说不出话来。微微低头,见湖水浓滑若暗色的绸无声漾过,身上穿着的宫女裙装是素净的月白色,映着流波似的月光隐隐生蓝。有素雅一色落于裙上,却见一枚锁绣纳纱的衿缨(4)兀自有柔和光泽。
银色流苏,玳瑁料珠,显见是男子所佩的物事,应该是眼前那个人的。本当立即还给他,不知怎的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见他重取了船桨划行并不注意,便悄悄打开一看。
衿缨轻若无物,几朵杜若已被风干,似半透明的黄蝶,依旧保留高贵姿态,幽幽香气不绝如缕。我会心微笑,杜若是高洁的香花。
正要收起衿缨还他,见有柔软一片红色收于袋底,随手摸索出来对着月光一看,几乎要惊得呆在当地。素白掌心上轻飘一抹正是我除夕当夜挂于倚梅园梅树上的那枚小像!小允子手巧,小像容态笑貌纤毫毕现。任何人只消仔细一看都晓得是我。太意外!茫茫然几乎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缕缕响起《山鬼》之调,迷迷茫茫似从彼岸而来,隔着虚幻的迷津洪渡,只反复咏叹一句他刚才所说的“山中人兮芳杜若”。
他只管撑舟前行,偶尔赞叹月光如银,良辰美景。我竟然感到心虚,一瞬间辨不清方才与我高谈阔论的那人是不是细心收藏了我的小像与杜若一并珍藏的那人。直到发髻上那支錾金玫瑰簪子滑落砸在手臂上,才疼得恍然醒神过来。錾金玫瑰簪子是日前玄凌所赐珠宝中的一件,我瞧着手工好,款式也别致,便别在了发髻上,连换作宫女服色也不舍得摘下。谁想它打磨的这样光滑,头发一松几乎受不住。乍然一见这簪子,立时想起自己是玄凌宠妃的事实,仓促间迅速决定还是装作不知最好。极力镇定收拾好心绪,把杜若与小像放于衿缨中收好,才平静唤他,“王爷似乎掉了随身的衿缨。”
他接过道一声“多谢”,随即小心翼翼放入怀中,全然不在意我是否打开看过。仿佛我看与不看都是不要紧的事,他只管珍爱这衿缨之中的物事。
我徒然握紧裙上金线芙蓉荷包下垂着的比目玉佩,生生地硌着手也不觉得。只是痴痴惘惘一般出神。
他是何时得到的,怎么得到的,我全然不晓得,费心思量亦不得其法。只是觉得这样放在他身边一旦被人发现是多么危险的事。可是见他贴身收藏,却也不忍说出这话。
云淡风轻的他载着满腹心事的我,他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此枚衿缨是清心爱之物,若然方才遗失,必是大憾。”
我这才听见他说话,自迷茫中醒转,道:“王爷言重了。一枚衿缨而已。”叹息低微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勉声道:“既是心爱之物,王爷不要再示于人前,徒惹是非无穷。”
他还未及说话,小舟已到棠梨宫后小小渡口。我拾裙而上告辞,想起一事,转首含笑欠身: “有一事请求王爷。”
“但说无妨。”
“嫔妾于行宫内曾偶遇小小麻烦,幸得贵人相助解围。只是无论王爷听说任何关于太平行宫夜宴当晚的事,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曾与嫔妾相遇说话,就如今晚一样。王爷如应允,乃是嫔妾大幸。”
他虽不解其中意,仍是微笑应允,“诺。小王只当是与婕妤之间一个小小秘密,不说与第三人知。”他又道:“能与婕妤畅谈是小王之幸,如清风贯耳。日后有幸,当请婕妤往小王的清凉台一聚,畅言古今,小王当为之浮三大白。”
我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亦讲求缘分定数。有些事随缘即可,有些事王爷多求也是无益。盛夏已过,清凉台过于凉爽,嫔妾就不前往叨扰了。”
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左手不自觉按住适才放衿缨的所在,转而澹然道:“清凉台冬暖夏凉,如有一日婕妤觉得天寒难耐,亦可来一聚,红泥小火炉愿为婕妤一化冰寒霜冻。”他垂下眼眸,下裳边缘被湖水濡湿,有近乎透明的质感,声音渐次低了下去,也似被湖水濡湿了一般,“清也盼望,永远没有那一日。”
内心有莫名的哀伤与感动,仿佛冬日里一朝醒来,满园冰雪已化作百花盛开,那样美好与盛大,却错了季节,反而叫人不敢接受,亦不能接受。
我不会不记得,我的夫君是天下至尊。而他,是我夫君的手足。
PS:此段适合听着范文芳的《示情》来阅读。清淡旋律配清淡的爱情,多么美好与忧伤。
注释:
(1)、借用越剧《红楼梦》选段中几句,为宝玉设想的与黛玉的婚后生活,两情融洽。
(2)、出自《庄子?列御寇》:“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意指不拴榄绳之船,逍遥自在,令人神往。
(3)、山中人兮芳杜若:出自屈原《山鬼》,意思是我所思慕的人就像杜若般芳洁。是表达情意的诗句。
(4)衿缨:即编结的香囊,男子佩带的小荷包
()免费TXT小说下载
[卷一 正文:第四十四章 浣碧]
小连子与槿汐早已守候在渡口转弯处,见玄清立于渡口与我一同回来,一时也惊住了,终究是槿汐机警,默默施了一礼,方扶了我往棠梨宫走。
我悄声道:“刚才你们俩除了我谁也没有见到。”
槿汐轻声道:“是。奴婢只是从冯淑仪处接小主回宫。”
小连子紧随身后,一同进了棠梨宫。
众人都被小允子打发在饮绿轩里,我悄无声息回到内堂,换过安寝的衣服,方觉得口渴难耐。才要说话,小允子已经斟了一盅茶来,我喝了一口便推开,想了想道:“去换些别的来。”
小允子陪笑道:“小厨房有燕窝预备着呢,小主要不要用些?”
我点点头,“叫浣碧拿进来。”
小允子一愣,迟疑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让浣碧拿了燕窝来。
浣碧端了燕窝进来,见我好端端地坐着,不由面色微微一变,作关切状道:“小姐此行可顺利?这么晚回来倒叫奴婢好生担心。”
我心头烦恶,逼视她片刻,浣碧微微低下头好似心虚不敢看我,我“咯”一声笑道:“何止顺利,简直是痛快。”
浣碧抬头略微惊愕道:“皇上放了眉庄小主出来了么?!”
“并没有。”我的视线横扫过她的面容,一字一字道:“皇上斥责了华妃,连温仪帝姬也不许她见。”我悠悠叹息了一句:“原本皇上还要复她协理六宫之权呢,现在啊——只怕自身难保了呢。”
“皇上斥责了华妃娘娘?”
我闲闲地道:“是啊。谁叫她触怒了皇上呢。华妃未免心太高了,浣碧你说是不是呢?”
浣碧一时窘迫,勉强笑道:“奴婢也不晓得华妃娘娘的心高不高,只是皇上的圣意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我微微侧目,槿汐和小允子、小连子一齐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我和浣碧,她的声音一如往昔,轻声道:“小姐。”说着垂手侍立一旁。我冷冷地盯着她,浣碧不自觉地身子微微一动,问:“小姐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倏然收回目光,忽而展颜一笑:“我让他们出去,也是为了周全你的颜面。浣碧,这些日子你劳心劳力,吃苦不少啊。真是难为你啦。”
浣碧盯着地面,小声道:“小姐怎的这样说,倒叫奴婢承受不起。”
我站起身,徐徐在她身边绕了两圈,忽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叹道:“其实仔细看你和我还是有些像的。”顿一顿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面和心不和,纵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也会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叫我心寒啊。”
浣碧面色一凛,强笑道:“小姐这么说奴婢不懂。”
声音陡地透出冷凝,“很好啊!吃里爬外的事我身边已经有过了,不想这次竟是你。”
我一向待她亲密和睦,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过,浣碧唬得慌忙跪下,叫道:“小姐!。”
我理也不理,继续道:“当日在水绿南薰殿曹婕妤曾以皇上借六王之名与我相见挑拨,当时我就怀疑是我身边亲近的人透漏的消息。只是还未想到是你。那日与我同去的是流朱,前后始末她知道的最多,她的性子又不及你沉稳,有时心直口快一些,我想许是她与宫女玩笑时说漏了嘴也未可知。谁想今日我前脚才出棠梨宫,后脚就有人去通风报信。我倒不信,华妃怎会好端端地知道我要去存菊堂,可见是我身边的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浣碧神色渐渐平伏下来,仰头看我道:“晓得小主要去探眉庄小主的并不只是奴婢一人,小姐何以见得是浣碧?还是小姐对浣碧早存了偏见?”
我微微一笑,“你的确是小心掩饰痕迹。可惜你疏忽了一件事——”
“什么?”
“你记不记得前些日子皇上赐了我一匣子南诏进贡的蜜合香。此香幽若无味,可是沾在衣裳上就会经久弥香,不同寻常香料。因此十分珍贵。皇上统共得了这一匣子全赐予了我。我却全转赠了曹婕妤,亲眼见她放在内室之中。”我看了一眼浣碧渐渐发白的脸,用护甲的光面轻轻摩挲掉她额上细密的汗珠,“我记得我出门前是嘱咐你留在内堂不许出去的。”我略停一停,慢慢道:“若如你所说并未对我有异心又怎会出入她的内室,你身上怎会沾上了蜜合香的气味?”
浣碧张口结舌地看着我,虚弱地道:“奴婢没有——”
“我故意让流朱在外堂守着,就是知道你会从后堂的偏门出去,难道你没有觉得可疑么?我竟让你一人留在堂内。”我道:“你若还不肯承认大可以闻闻自己身上有没有蜜合香的气味。”
()好看的txt电子书
浣碧的面孔浮起惊惶的表情,犹豫着拉起自己的衣袖子细细的闻了又闻,脸色渐渐变得雪白。
我含笑道:“这香味一旦沾上就数日不褪,并且香气幽微,不易察觉。”说罢止了笑容,冷然道:“你还不说实话么?”
浣碧闻言脸上霎时半分血色也无,仰天道:“罢了。罢了。谁叫我中了你的计!”
我道:“我也不过是疑心罢了。我身边的事你和流朱、槿汐知道的最清